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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引子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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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块一层层的石头垒成屋子,瞧过去只有一张石桌一条石凳一盏油灯,西墙上挂着几柄弓箭和箭袋。东墙上悬着个风干了的大羊头直勾勾地盯着公孙弘。猛地看到这些,公孙弘这么个硬汉,居然也吓得一激灵,酒醒了不少。
揉揉屁*股蛋子,翻身坐起,往地下啐了口吐沫。公孙弘想着方才那些窝囊事,冲着自己的胸口给了自己一拳。栽了!栽在小兔崽子手里!
石头屋子没有门,只用一张鹿皮遮着,李三大大咧咧就打外头进来,手里还提着串酒壶。李三这小子身为副将,哪有一丁点儿当官的样子。穿着小袖口的灰布短衫,虎背熊腰够结实,手臂粗得跟牛腿相仿,腰里系一根皮绳子,再往下是半截软甲,脚上蹬双破皮战靴。脸上有几根小山胡,稀稀拉拉的,三角眼滴溜转乱。
公孙弘赶忙守住前心与门户喝道:“什么人?”
“活人喂!”李三踉跄着搭话,一口的西北腔。
“废话,格奶奶的,老子问你姓什么叫什么”
“姓活叫人?不行啊,看不惯啊?看不惯就喝,喝醉了就得了喂。”李三借着酒劲撒疯。
“格奶奶的。”公孙弘骂。
“你爷爷的!”李三也不示弱。
王八对了绿豆,公孙弘与李三这就飙上劲了。公孙弘嘴臭,李三的嘴里也没半点好听的。
“三哥喂!吃煮米克去!”有人扯了一嗓子,听出去老远。
“唉——来了喂!”李三粗着脖子答应。公孙弘也觉得新鲜,拌嘴也没了心思,晃着膀子也跟出去看。
“煮米克”就是中原人说的满月酒,在毕月乌的地界上,百姓们喜欢用乡言说“请吃煮米克”。孩子满月之日,乡人亲友纷纷背着自己家的饭篓碗筷来恭贺,厨房里忙忙碌碌的都是男子,连切菜打杂的都必须是男子。
“煮米克”上必定要杀一只全鹅。按照礼法,切断鹅脖子这一刀是要请父母健在,福寿双全的童男童女来掌刀。
公孙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觉得挺新鲜的。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过去,小车娇背着手站在人群正中。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笑眯眯的小男孩,看样子么,跟她年龄相仿,可能也就是八九岁,头发束成一髻垂在脑后,别看他小,衣着十分讲究,穿着白绫红里的小宽袍,一幅小书生的模样。男孩的一只手总叠在另一只手上,隐隐地似乎藏着什么。小车娇侧着脸跟他说了几句,男孩微微一笑,脸上的小酒窝蔓延开来,双手松开一瞬又背到了身后。就在这一动的当口,公孙弘还是看见了,他左手上有一道挺深的戒疤。这种戒疤又叫做香疤,和尚们身上经常能见,取义为舍身供佛。
车娇方才说:“易林哥哥,为啥又是咱俩干这体力活?回头溅得一身的鹅血,娘又要逼着我换衣裳。”
狄易林笑着对她言道:“那就是除了我们,想不出第三个合适的人。”
车娇的小眼珠子来回窜:“有吧有吧,屠夫家的大牛我觉得就不错,一刀一个。”
狄易林脸上的笑容更盛:“哪敢请大牛来煮米克掌刀,他小子空有一身的蛮力。不过就你这么说,除了大牛合适的人也有很多,切糖藕片的那几个南方孩子刀法也不错。”
车娇摆手:“不成不成,糖藕是素的,这鹅可是荤腥。保不准他们会吓尿裤子。”
“噢?小鼠妹妹竟知道得这么透彻,还管人家尿不尿裤子。”狄易林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车娇的乳名“小鼠”。
小车娇还真不含糊,翻脸比覆手还快:“小鼠怎么啦,小鼠至少还是个活物,总比叫阿豆来的好听,哼。”
狄易林总让着她:“是是是,还是小鼠好,小鼠吃豆,这下快活了吧?”
车娇也扑哧笑了起来。
这一家子都是裁缝,手头还挺宽裕,请“煮米克”就摆了四十多桌,非但热闹,而且喜庆。这家生的是一个大胖小子,祖父祖母自然欢喜得甚,还在吩咐人多加桌椅。
小车娇与狄易林各执金剪斧站在肥鹅后。车娇手里是一把金剪子,可能还是从上一家借来的,若是要靠它剪断鹅脖颈,估计得十年八年。狄易林手里的金斧头其实也不怎么利索,但总是比那剪子强了不少,一斧头下去,脖子总能断,至多是一个骨头断皮不断的麻烦场面。
车娇说:“我喊号子,咱俩一齐动手。”
狄易林问:“什么号子?”
“嗯——那就喊小鼠吃豆好了,喜气。”小车娇眨巴眨巴眼。
“有吗?那为什么不喊豆子吃小鼠?”说着瞅了车娇一眼。
“不好不好不好,你吃我我怎么能说好。”
狄易林弯起眼眉哄着她:“小鼠妹妹说什么便是什么,为兄并无二话。只求妹妹吃起豆来,给我把骨头剩下。”
“呸,没见识!哪有豆子长骨头的。”
“好了,喊了——小——鼠——吃——豆!”刀斧齐下,这鹅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断了脖子。
礼炮齐鸣!咚!珰!众人群而鼓掌:“好了喂!吃煮米克了喂——”
公孙弘第一次这么高兴,他打北方来,一路上灾民遍地,都说这西面是块乐土,似乎还真有点这么个意思,看这情形,说不定自己还真能在这疙瘩地上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
没有茶,只有酒,敬酒就不分彼此,李三不由分说地把个公孙弘按倒在桌上:“喝!喝不死你不算完!”
公孙弘也欣然答应:“格奶奶的,喝就喝,还怕了你个三角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