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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突然唯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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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别叫!”
男声压低声训斥,语气非常凶。
“我是镇里的人,你们大晚上鬼鬼祟祟来我们镇子里干嘛。”男人说完,移开手,冷冰冰问道。
王钦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个不停,半天都不敢站起来:“我们没有鬼鬼祟祟。”
男人嗤一声,莫名其妙地不待见他们。
江微微过去扶王钦起来,一只手偷偷往后一伸,黑暗中,隔着纸巾摸到圆圆的眼球,迅速裹着捡起来,揣到外套兜里,脸上一派自然。
也不知刚才这男人看没看到方才的情形,她是期望他没有看到。
本以为只是王钦同学不小心触犯了某位本地鬼神,不想这镇子本身就透着股诡异,她便也不好全然相信出现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想刚进镇子就跟本地镇民起争执,之后想做什么就难了。
“我们来镇上找朋友,刚刚是想下车问问路,就听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还以为砸到车子了。”江微微没提碰到长发女人的事。
“你们朋友住哪儿?”
“小凤花民宿。”
男人闻言皱眉:“那住着的女大学生,是你们朋友?”
“我,我是她同学。”王钦小声说。
男人拄着拐杖的这只手打着手电筒,面容冰冷瘦削,深深看了两人一眼,利落地转身说:“走吧,我带你们过去。”依旧没什么好态度。
如果镇上镇民对待外地来的游客,都是这种态度,生意能好才怪了。
江微微:“那我们车子……”
“民宿离这很近,你车子可以停这,或者待会儿回来开。”男人漠然道,继续往前不停步,他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穿着短袖衬衣露出的臂膀黝黑结实,力气应该不小,怪不得刚才把王钦给吓得。江微微仔细打量他,跟在后头走。
就是人瞧着比年纪沉重太多。
蛙鸣呼啸的黑夜,许多人家都已经闭门,落灯,男人领着他们走过一条沿河的小道,河水有点臭,王钦忍不住捂住口鼻,男人斜眼扫了他一眼,露出讽刺的笑:“要来旅游的是你们这些外地人,在上游建厂乱排的也是你们这些外地人。”
王钦不敢吭声。
他到现在还惊魂未定,尤其刚被这男人捂嘴那一吓,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湿腥冰冷的感觉,哪怕已经知道这是人非鬼,还是忍不住打颤。
过了河,又通过狭窄的商铺区,街边低矮的小楼门面,早就关上,只有楼上雾蒙蒙的窗户透出半点光亮。路确实不长,没几分钟就到了。
夜里的小凤花民宿异常冷清,它家是乡下独栋楼,旁边几户也是独栋的,带天台四层,门口竖着块红底白字的灯箱,防盗门大剌剌敞着,老板娘坐在一楼客厅沙发,磕着瓜子看电视剧,声音开得特别响。
“婶子,有生意来了。”
男人动作利落地进门,半点都不像少了只腿的残疾人,不过他对同镇的人态度也算不上多好,至少比他们这些外地人好些,不会动不动讽刺嗤笑,偏见深地不能再深。
中年女人唰一下站起来,跑门口瞧,哟,一男一女,再仔细瞧,嘿!
“两间房?”她直接问。
王钦愣愣地点头,完全没听出婶子的言外之意:“嗯嗯……”
“姐,我们是来看同学的,她在哪个房间?”江微微问,“现在方便带我们上去看看吗?”
“哟,你们是那姑娘同学啊!行吧行吧,我带你们上去,跟你们说,原来我都不想让他们住进来,太晦气了,要不是他们钱给得多……”女人说到钱,美了会儿,就不提了,冲送江微微他们过来的年轻男人道,“浩子,你爷爷也在上面呢。”
胡浩眉头皱得更紧:“我就不上去了,这事也跟我没关系。”
“你们也别报什么希望了。”
走之前,他冲两人说,在江微微身上多停顿了两眼。
什么叫别报什么期望?王钦听得都想打人,但是不敢。
胡浩离开,小凤婶子关了门,准备上楼,江微微问她:“他爷爷是什么人?”
“他没跟你说啊?”小凤婶手里还抓着把炒豆,“也是,这小子很讨厌你们这些外地人。不过对镇里左邻右舍帮忙都可热心了,诶,这小子别的都挺好,就是命不好,天生残疾,苦啊。得亏他爷爷是咱们镇上管旅游文化这块的,家里有点底子,养得起,不然搁别家,早扔了。”
“我跟你说啊,他们家祖上,可是贵族,贵族晓得不?”
“要不是他们家那大宅子,我们这小破镇子哪能申请到什么遗址保护,什么旅游古镇啊。”
“不过他们一家子也都不容易。”
说着,就到了房间门口。
小凤婶先用纸巾塞住鼻子,然后才砰砰砰敲了几下门,戴着口罩的中年女人开门,问什么事。
“你闺女同学来看她来了。”
“同学?”
“阿姨好,我是林莉大学同班同学王钦……”王钦凑过去自我介绍,还没说几句,就被屋里传出来的恶臭,逼得干呕了几声,江微微连忙递纸巾给他遮着,“对不起,阿姨,我——”
“没事,我们都这样,先进来吧。”
小凤婶把房间钥匙给他们俩,就赶紧下去了。
王钦和江微微进门,林莉妈妈给了他们俩口罩戴着,林莉爸爸在床边陪女儿,床头柜放着一堆外带盒,床下放了几只塑料桶,是给林莉呕吐用的。
王钦也是第一次见到生病的林莉,她现在状况好一些,没有呕吐,但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脸上肉都松松垮垮,眼眶微陷,眼珠在眼皮底下混乱地乱动,像筋挛一样,完全失去往日活泼开朗、充满生气的少女模样。
只剩下半死不活。
“怎么会这样……”王钦喃喃,不敢置信,“她现在有好转吗?”
林莉爸爸摇头:“道长帮忙做过法事后,暂时好点,但压不住,过会儿味更浓,她犯起恶心来又要吐。我们只能给她喂点吐点,也比没东西吐干呕好。”
提到道长,江微微回头望床尾一瞥,刚进来就看到站着两位,一位是她眼熟的道长,另一位应该就是胡浩的爷爷,年纪虽大,收拾地干净利落,戴着黑色口罩,倒有些旧时知识分子的斯文气。不愧是镇上管旅游文化的。
“麻烦道长再想想办法了,我也不想在我们镇出这么个事儿,传出去不好。”胡浩爷爷温声恳求道,性格同他那孙子一点都不同。
他孙子厌恶外地来的游客,他却希望凭借旅游经济将镇子发展起来。
“我尽力。不过这事实在棘手,诶。”
“是冲撞了什么了吗?”江微微问。
两老人都齐齐看向她,目光皆是一闪,道长先开口:“应该是,不过具体还不清楚是什么,也就不好着手。胡老爷子也说不清楚。”
“我们家也是民国时期才搬来这边的,镇上以前就有许多信仰和祭祀,建国后渐渐少了,现在也没什么人做那些祭祀,可惜啊。我之前梳理青溪镇历史文化时,听说过这镇子很久以前,经常祭祀黑面公、黄面公、白面公三恶鬼,祈求百病不侵,平平安安。现在谁家有人生病,偶尔也会祭祀这三恶鬼,据说显灵过几次。”
“这习俗我倒也听说过一些。”道长嘀咕,“也不知这姑娘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她虽犯了忌讳,也不至于被折磨至此啊。”胡老爷子叹气,“我是真不想在咱镇上出这样的事。咳咳,我得回去吃药了。”
说着,胡老爷子就要回去,临走前叮嘱江微微和王钦,晚上别乱跑,再冲撞了什么可就不好了。
两人点点头。
听归听,做不做是另一码事。
人都走了,江微微才突然开口问:“叔,你怎么在这儿?”
陈师道冲她挤眉弄眼:“这话不得我问你?”
“你们认识?”王钦问。
“算是我叔。”
“算是我抓鬼有奖再来一只送的。”
王钦:“……”
“你们俩的答案能不能统一一下?”
“你这小子咋这么轴?连起来就不就行了,微微是我出去跑业务抓鬼送的,算是捡的吧,她就认了我当叔。这闺女有天赋啊,我年轻时候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骨骼清奇,她可不就是老天爷送来给我当徒弟的吗?”
“结果她非得说她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不学。”
“确实不是一路的。”江微微说,她小时候的直觉是对的,“我上高中前是在道观长大的。”
“姐你果然深藏不漏。”
“说正事。”江微微走到床边,仔细瞧林莉,问陈师道,“叔你解决不了?”
陈师道搓下巴:“不应该啊。”
“确实不应该。”江微微清楚陈师道的实力,相当强悍。不过干这行碰到的疑难杂症不比正经医生少,有时候你得会揍人又会心理咨询,帮鬼解开心结,虽然在这方面,有时直接用道家咒语开悟也行——跟你讲是讲不通的,那就帮你自渡呗。
“不是鬼神作祟。”陈师道严肃道。
王钦:“突,突然唯物……?”
陈师道突然摸上他的脑袋:“小伙子,眼界放宽一点,鬼神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呢。”
江微微挨在床边,指侧擦过女孩的脸颊。
“有熟悉的气息。”
夜风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