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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话分两头,一明一暗,所谓山不转路转,既然过不得卢门祖先那一关,崔钰明索性趁卢家夫人乘车出门之际托梦予她,神神秘秘、朦朦胧胧,总之以先人名义,暗示其女之病将有转机,关键就在三日后的青龙坊别院,将有一位隐世高人现身,而且貌似猥琐贪财,打算试探卢家的诚心来着。

      说巧不巧,卢家夫人那天出门,就是想为女儿打醮祈福,无端发了这白日梦,顿时燃起几分希望,以为是仙佛派人点化,于是从道场捐献回来,隔日便打点行李至别院,准备亲自迎接这位高人;幸好柳飞卿早有准备,暗中派老田联络小行,将编写好的剧本腹稿予木真子,木真子虽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还是依样画葫芦地「云游」至卢家别院附近,「恰好」撞见心急如焚的卢家夫人,猥琐贪财也不用装了,才捻着痣边长毛哼哼卿卿,卢家夫人随即识相送上金银财宝若干,木真子见钱眼开,当下开坛作法,暗中将卢希宁的两魄放回,七魄齐具,不过一个晚上歇息,她的行动已与常人无异,走路不再磕磕碰碰,母亲唤她有反应了,不过认不出熟人,也少主动说话,不是出神发楞,就是瞅着园里的花。

      见得如此明显进展,卢家夫人大喜,本来半信半疑转成满腔热血,又送上些财物,直说要请高人回卢府,悉心治疗女儿延宕多年的离魂病,但柳飞卿早想到有此一招,为免崔钰明来往探听不方便,早在剧本中交代,让木真子托词以「别院清静和病人不宜奔波」的理由拒绝,并以须准备法事道具的理由,约定三日后再来,卢家夫人见木真子如此替女儿着想,对他的信赖更添几分。

      高高兴兴的捧着财物回香木头弄后,木真子对柳飞卿的安排佩服得五体投地,将财宝贴咒封箱的全藏好了,便悄悄派小行往柳宅商量对策,崔钰明也去青龙坊关心卢希宁的康复状况,总之目前一切都在柳军师的掌控之下。

      木真子手里的一缕香魂,得是要好好利用的压箱宝,千万不能轻易浪费了,到此这关键时刻,便是男主角崔相河出场之时。柳飞卿先要木真子按兵不动,三日后见卢母时,就说经他卜算,卢希宁之病起源于命中注定的「宿世姻缘」不偕,三年前那郑家公子则是横出阻拦的煞星,煞得佳人魂魄不属,如今真命天子应已出现,唯与这位郎君婚配冲喜,她的离魂病才能真正痊愈。

      但卢希宁镇日深居别院,哪有机会结识什么「宿世姻缘的郎君」,卢家夫人正觉得奇怪,木真子才想照剧本提醒几句,小丫鬟安心十分适时的插嘴,说日前有位新科探花郎来别院采牡丹,小姐与这位郎君看来甚是投缘,几句话劝得小姐不哭不闹,老成的张嬷嬷也连连称是,还加上几句崔相河风采不凡的好话。

      闻言,木真子当然是满意的微笑点头,庆幸这小丫头如此机敏,不须自己多费唇舌;卢家夫人神情微变,想来不知这人是何来头,木真子懂得察言观色,便以退为进,说什么「事出巧合,夫人可得好好查探这人的来历,免得小姐所托非人」云云,开了几味安神宁心的药方,约定三日后再来,钱财自然没少收。

      探花郎如此锋头,又是摘了花王牡丹与状元吟诗,若舍崔相河其谁?卢家夫人一下子就查出当日采花郎的身份,对于清河崔家,同样出身名门的卢家夫人自不陌生,于是斟酌着向丈夫卢侍郎提起此事。

      承上,柳飞卿安排的计划说来并不复杂,什么「托梦」、「写剧本」都是他的拿手好戏,「宿世姻缘」桥段顺势扯进崔相河这正主,三方面暗中紧密配合,明面看来却毫不相干,连浸淫官场多年的卢侍郎都看不出破绽。况且就如柳飞卿所说,崔相河出身名门,又是少年进士,配起卢小姐可说绰绰有余。听了妻子的叙述,眼见女儿病情稍有起色,卢侍郎渐也认为是姻缘天注定,便动用人脉,联络崔家这边的亲戚。

      崔相河的三哥崔相江,大概名字取得兆头好,年前不久终于派得个都水监的小丞作作,虽是在宫城里的缺,但镇日清闲,只因长安多旱而少水涝,顶多就是今年在皇帝设宴曲江前疏浚湖里的淤泥,也算给新登科的胞弟尽一份心力。

      都水监虽小,但与尚书省只有一街之隔,来往不少六部贵人,成天熟眉熟眼行礼招呼,勉强算个好处。崔相江之妻王氏的从兄,乃尚书省的礼部员外郎,官职不大不小,偶尔午休也会和崔相江作伴吃顿饭,而其顶头上司李侍郎乃卢侍郎至交,卢侍郎遂托李侍郎,稍稍和王氏之兄暗示几句,王氏之兄便拉来妹夫商量,崔相江随即将卢侍郎之「美意」辗转相告家中高堂,引起轩然大波。

      官场的压力下来,不比一般媒婆上门东家长西家短简单,可是攸关将来升官的紧要事务,崔相河生平无大志,崔相江可不想一辈子耗在都水监挖泥沙,所以得知这消息,一家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崔相河照柳飞卿的剧本指导,明明心花怒放,还得装傻扮懵,当真癞虾蟆想吃天鹅肉,还得一副不大有胃口的样子,不能推诿得太过份,更不能露出汲汲营营的模样,只说烧尾宴那天探花,无意闯入卢家别院,不过和卢小姐几句话交谈,其它一概不清楚。

      这下好了,天下掉下来一门亲事,正主崔相河貌似无可无不可,其父崔同海见对方既富且贵,对儿子将来仕途必有助益,恨不得立马攀上这门亲家;其母薛夫人则是疼爱儿子的,怎舍得让傻兮兮的么子娶个身怀痼疾的女子为妻,将来若选官外放,别说照顾儿子起居,儿子还得多费心思照顾她,怎生了得?

      这厢传话的崔相江左右为难,王氏则兴致勃勃的怂恿丈夫敲边鼓,毕竟此事若成,可说在娘家大大露脸。就在崔家沸沸扬扬乱成一锅粥时,那厢卢家夫人已迫不及待派来一名亲信婆子传话,探问薛夫人的意向如何,暗示婚礼方面不须崔家费心,小姐嫁妆定然丰厚等等。薛夫人不敢得罪,客气敷衍一番,没推搪也没答应,私下则召集丈夫儿子媳妇,举行家庭会议。

      崔相河见自己势单力孤,硬揪柳飞卿当军师相陪,柳飞卿本不愿现身幕前,想道有崔钰明提点便足够,但崔钰明亦觉得有他在场随机应变,比自己这不能现形的玄叔祖爷爷管用,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一遭。

      秘密会议选在崔同海的书房举行,户外隐闻流水潺潺,想来有掩人耳目之效。崔相江早在点卯后便溜回家中和父亲商量,父子俩不时窃窃私语;王氏气定神闲,偶尔和婆婆薛夫人言不及义聊几句,薛夫人时不时刺媳妇一两句话,暗指她娘家人引狼入室,又不敢当真破口大骂,憋了一肚子气不提。

      崔钰明跟着柳飞卿,柳飞卿跟着崔相河,两人一鬼入席敬陪末座──当然其它人可不知这位辈份奇高的祖爷爷,正冠冕堂皇打量这群后辈。

      柳飞卿身为在场唯一外人,先是赔礼然后告罪,不知情者哪看得出他就是幕后主导?崔相江与他颔首微笑,他亦微笑以对;崔同海客套几句,比起从前爱理不理的态度好上许多,大概看他中举成名,不再是从前没落世家白衣子的缘故。

      薛夫人出身河东汾阴薛氏,算来和柳飞卿同乡,自少看他成人,比起势利眼的崔同海多了几分亲切。好不容易听完丈夫一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开场白,她终于头一个发作,叹道:「飞卿啊,你和阿河多年交情,如今更添同年之谊,就和亲兄弟没两样,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你说说,这象话吗?」

      第一槌便打到自己头上,柳飞卿自不敢妄语,瞥了眼崔相河,崔相河装作无助的望向三兄崔相江,连祖爷爷崔钰明都不禁赞许其演技自然。

      见妻子、父母、兄弟的眼光集中在己身,崔相江不慌不忙,缓缓道:「听王兄转述,礼部李侍郎极为欣赏八弟的文采,称其『风骨峻峭,险而不艰』,策论则如『悬瀑直下,其势迭起』,乃是不可多得的才子。最后随口提起卢侍郎的么女贤良淑德,堪为才子佳配──大概这才是真正来意」

      说来崔相江也觉得奇怪,他看了胞弟的文章这么多年,崔相河的文风顶多算是纤丽工整,哪来的陡峭迭起?若非李侍郎提起别院探花的巧遇,崔相江真以为李侍郎或卢侍郎老眼昏花认错人。

      柳飞卿以咳掩笑,崔相河听得满脸通红,毕竟他自家知自家事,倒是崔钰明木无表情,彷佛对这评语无动于衷。

      「卢家都派婆子上门了,我看此事不宜拖延,要是得罪卢侍郎和李侍郎,将来对他们两兄弟恐怕有碍。」崔同海啜了口茶,慢条斯理开口,「我托人打听过了,卢家那位小姐调养几年,病情已有改善,如今能说会走,不似外边说的严重。」

      「你又是托谁打听的,我怎么不知道?」薛夫人冷笑一声。

      崔同海假意不知妻子话中的讽刺之意,续道:「相河也二十多岁了,那卢小姐性子文静,想必不难相处;卢家主母说了,婚事不必我们多费心,不如趁此时定下来,好过东挑西选,还得准备一笔聘礼。」言下之意,就是人家把女儿送上门,有便宜怎么不捡?

      薛夫人叹口气,语重心长道:「阿河好歹进士出身,你要他娶个痴女作媳妇,日后没个主母当家,官场上怎么见人?你怎不替儿子着想?」

      「我怎不替儿子着想?成了卢侍郎的女婿,日后选官晋升还怕没人拉一把吗?阿江花个三五千贯的疏通,还靠亲家关说,不也到都水监疏江通河去了!」崔同海的声音高了起来,王氏脸亦绿了,回首瞪着丈夫崔相江。薛夫人见状大怒,直将适才憋的闷气全撒在丈夫身上。

      「说到底,你就是爱钱!不顾儿子死活!」

      两兄弟自幼了解父亲视财如命的个性,于是一个无言、一个无语,很有默契的视若父母火拚于无睹。

      「就算那卢小姐无法操持家事,日后给阿河纳个小姓女主中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崔同海不知死活的顶了几句,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可是一发不可收拾,只见薛夫人「啊」了一声,忽然从袖中抖出方锦帕,呜呜咽咽哭将起来。

      「我就知道,二十几年,你还想着你那卢家表妹,我这个小姓女总不配进你们山东大族之门……」说着说着,大有二闹三上吊之势。

      原来老爹还有个旧情人「卢家表妹」?崔相河瞥了崔相江一眼,崔相江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柳飞卿低头默默吃果子,崔钰明反而看的兴味盎然。

      崔同海一言落错,换得满脸尴尬,眼看陈谷子烂芝麻的陈年往事就要被枕边人抖将出来,自知失言,朝崔相河连使眼色,要他示意柳飞卿出面打圆场。

      崔相河暗扯柳飞卿的衣袖。柳飞卿叹口气,嚼烂口中的杏脯吞下,发自诚心地道:「世伯母先别担心,若真如世伯所言,那卢小姐倒不失为是相河之佳配,现下最要确定她的病情如何,才答复卢家。」接着在案下踢了崔相河一脚。

      崔相河适时露出皱眉深思的表情,吞吐道:「照孩儿看来,卢小姐相貌清秀,举止虽迟钝一些,但不似痴傻一类。」

      听到年轻有为的小同乡劝慰,儿子亦不如想象中的抗拒婚事,对卢小姐彷佛还颇有好感。薛夫人勉强收住眼泪,捏着帕子,哽咽道:「此话当真?」

      崔相河连连点头,柳飞卿知是时候,于是摆出为难模样,崔相江亦是识趣的,便接道:「柳兄有话不妨直言。」

      柳飞卿装模作样的踌躇再三,才道:「不瞒各位,在下曾派人暗中查访,发现卢家夫人事道虔诚,似乎得到神明启示,才认为相河是其独一无二的佳婿人选,加上探花一事为引──若他们逼人太甚,我们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说本房若逢婚丧大事,皆须到祠堂请示先祖,奈何先祖赐爻不顺,只好作罢。」

      众人同时一愣,由于崔同海夫妇皆不好佛道佞事,一时到没想到能如此推托。这理由虽嫌怪力乱神,但应付卢侍郎这等高官,既不能以势相压,推到虚无飘渺的祖宗身上,可说最为委婉,为双方都留了余地。

      崔钰明俊眉一挑,柳飞卿这番话可说揉合了既定事实、编排剧情、以及巧妙谎言于一体,最妙的是几乎按照当初设想的路子走,如今崔同海夫妇僵持不下,卢家定会加紧行动,一个不舍一个抢,真把崔八当肥肉争。倘若薛夫人执意反对,他在崔家也能轻易做手脚。

      见众人不说话,柳飞卿连忙补充:「晚辈陋见,纯属臆测,得罪还请莫怪。」

      「飞卿这什么话?想不到你才是最替阿河着想的人……」薛夫人绞着锦帕轻拭眼角,说着瞥向心虚的崔同海,口风松动了些,道:「听到没有?若狗急跳墙似的答应,人家还以为咱们儿子娶不着媳妇,看准一点准没错!」

      崔同海唯唯诺诺,柳飞卿诡计得逞,眼角瞟向一旁崔钰明,崔钰明神秘一笑,指指天,又指指地,看来玄侄孙与佳人拜天地的希望,就交付在他身上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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