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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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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管理出名混乱的三线城市,治安一塌糊涂,经济半死不活,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发的旅游资源,因此也就人丁稀少。大部分能出去闯荡的都不会愿意留在这里,剩下一帮游手好闲的,或家里条件实在不好的,才在当地勉勉强强上一点学,出去找份工作,或出来继续混日子。
反正资源就能养那么多人,小城市环境好还空气清新,没法吃饭也能领到一点补贴,何苦把自己送去更远的地方受罪呢?
综上所述,此地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极好温床,扒手、混混、流氓、黑户能在这儿发展得风生水起,倒也不意外了。
蔷薇打开家门时,天已经几乎全黑。门缝漏出的光让她手一顿,客厅里沙发上坐着的人闻声抬头看向她,蔷薇手里的钥匙便哗啦响了一下——杜卡奥,她一年有十个月不在家的父亲,突然在出差中途回来了。
回身关门,弯腰换鞋,进房间把包放下,再出来给自己倒一杯水。除了蔷薇刚进门的那一眼外,父女俩都没再对视。直到蔷薇端着一杯温水从厨房出来,杜卡奥才开口:“蔷薇,我们谈谈。”
“我想先吃晚饭。”蔷薇喝一口玻璃杯里的水,又准备去厨房。
“蔷薇!等等。”杜卡奥不得不在话语中加上点威严,把蔷薇喝住:“这是件很重要的事。”
也许父亲的威严有一定用处,蔷薇终究还是没和他硬磕,走出厨房,在对面沙发上坐下了。
“这是你为什么回来?”她问。
“也有我任务完成了的原因。”杜卡奥补充道。公式化,一板一眼:“刚好我最近有时间,如果你愿意,我这几天就可以把你带过去,正式开始服役。”
“我不愿意。”蔷薇立刻拒绝。
杜卡奥盯着自己倔强的女儿,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或许真是自己之前管得太严,导致初中那段时间,一向乖顺沉默的蔷薇突然性情大变,叛逆期比一般人来得剧烈得多。不但大张旗鼓地染了一头红发,还极力反抗原本给她安排好的高中,以及毕业就进入队伍的计划。虽然现在年龄稍大变得内敛不少,固执却丝毫未减,甚至在这个话题上,变得更难应付了。
杜卡奥深知凭借自己无法说动蔷薇,他也不指望临时抱佛脚增进亲子关系,于是在蔷薇的目光下,他直接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怜风。对,是我,杜卡奥。”
蔷薇的目光一下微妙起来。这次还请怜风阿姨当外援?这手段还会变化了。
“是蔷薇的事情。”
“你和她说说吧。”杜卡奥把手机递给蔷薇,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果然。
“喂,怜风阿姨。”蔷薇微微侧头应了一声。
蔷薇母亲早逝,在一次恐袭中意外丧生,蔷薇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对“母亲”便也没太多概念,生命中比较重要的女性便就是父母的好友,同时是父亲的同事,怜风。这个温和又稳重的女性,在她和父亲关系最僵的时候没少做调解,时不时开导一下两边,同时给了还是孩子的蔷薇作为年长女性的引导和关爱。
“蔷薇。”怜风声音其实充满英气,但在蔷薇听来,却总带着年幼时模糊的温暖:“现在是最好的时候。错过了机会就难找了。你准备了那么久,难道就这么放弃?”
“我没有为此准备,”面对怜风,蔷薇的语气稍软了些,“我从没想过要加入你们,一切不过是杜卡奥的一厢情愿和逼迫。”
她直呼了父亲的名字,并把那三个字咬得极重。
“那么你从小到大的训练呢?老杜至今给的所有资料你都仔细研究过了吧?我记得,小时候你的确想过入伍。”怜风记性很好,对蔷薇又熟悉,这段话每个字都说得很准。
“那是两码事……我不想入伍,真的不想。”
“可你各方面都很合适,老杜也向我们介绍过你,大家都希望你能成为一股新生力量……为什么那么抗拒?”
蔷薇不再作声,听怜风在那头继续说话,又似乎没在听。
“蔷薇,你好好想想,不要任性了。”杜卡奥再次说道。
“我充分考虑过了,不参加。”
“那我们这么多年来你都在干什么!”
杜卡奥突然从沙发上起身,蔷薇条件反射绷紧身体,电话那端的怜风瞬间沉默。
这话题即将谈崩,第无数次。
“最多三个月,等三个月后你必须要和我过去。”杜卡奥拿了手机,抓起搭在一边的外套披在肩上,开门前又回头道:“蔷薇,这是我和你妈妈都希望的。”
蔷薇依旧坐在那里,表情依然冷淡,仿佛没听到刚刚的话。
没错,这种带有浓厚强迫意味的,命令式的话语,杜卡奥常对她说的话。不管是哪一句,哪一个字,哪一种语气,自母亲死后开始,就都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化为无形的锁链、荆棘和高墙,堵死她的大部分未来,只留一条可以走的道路。
她曾用尽全力把那些屏障破开一个口子,又绝望地看它在高压下缓缓合拢。自始至终,她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
蔷薇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就没停止过反抗,她借着叛逆的理由染红发大闹;借着跟杜卡奥到长期执行任务的地方,离开原来生活的城市,到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上学;借着冷淡坚决的态度拒绝他们的安排,可惜,终究还是要失败的。
现在她没有任何仰仗,还能拿什么当借口?
已是深秋,杜卡奥走到外面时刚好一阵大风刮过,人行道边,树叶稀少的枝丫顺着一个方向倾斜,簌簌作响。外界气温辅助他稍稍冷静下来,这才想到自己一直没问蔷薇,为什么放学后会这么晚回家。
按理说学校离家不远,步行不用多少时间,再怎么夸张估计都不会超过半小时。蔷薇是经常这么晚?还是今天遇上什么事了……
思考着这个问题,余光突然扫到什么的杜卡奥眼神一顿。
路灯光线笼罩不到的阴暗处对人类的视力来说很不友好,哪怕一个大活人在那里,只要在一定距离外,就只能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杜卡奥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力,刚刚的确有个人闪过。
住宅区有人也没什么,但那个人影速度实在太快,还似乎是故意挑暗处走,这就有些蹊跷。而且,杜卡奥莫名其妙觉得,那人似乎是在被他发现的那一刻跑开的。
直觉有时毫无道理,但在特殊情况下比什么都可靠。杜卡奥放慢脚步,眯眼看向原先的方向,并装作无意地踱过去。
这块地方的路比较简单,那人没有多少躲开的选择。若他的目标真是自己或附近的什么,不可能轻易离开。
穿过那几棵树,再绕过花坛,这种地方大概是最隐蔽的,也是最有几率藏人的——
“哎,哎!就那边那辆!师傅等等!”
杜卡奥这才发现自己拐到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上,七八米远的地方违章停着一辆电动小三轮——本城市的特殊交通工具,无需任何执照,直接驶到街上揽客,一般载一两个人到不太远、但走路去会有点累的地方。价格便宜,童叟无欺,除了安全隐患大还扰乱公共交通秩序外,几乎是最亲民的交通工具了。
“我追了这么久你怎么就是没看见呢?”
一个中年男人抱怨着,扶着小三轮的架子,弯腰坐了进去。杜卡奥紧紧盯着绝尘而去的电动三轮,理清了大概状况。
自己这是想什么,在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几句,掉头转回原来要去的方向。
小三轮四面漏风,走在不平整的路上颠得厉害。哐当哐当的声效里,后座的客人褪去不满的脸色,转而低声急急说道:“没想到杜卡奥今天居然会回来,这次探查要作废了。”
“司机”回头:“幸好提前安排了接应,不然就要被发现了。你和头儿汇报汇报?”
“乘客”已经打开了手机,同伴话音刚落时他正好接通,低声把情况重复一遍。头儿在另一边说道:“杜卡奥那老狐狸太过警惕,你们干得还不错,至少没暴露。他不可能待太久,再过几日行动,就能万无一失。”
“是。”
过了个拐角,那开三轮的人突然爆了声粗口,急速控制车把调转方向,试图躲开一个横穿这条路的女人。三轮要散架似的晃荡,车身走出一个风*骚的漂移,让跟在后面的车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开始骂起来。
“走路不长眼吗这女人。”“司机”咒骂一句:“祝你在下一条街被撞死。”
“嘟——”后座上,“头儿”挂了电话。
“刚刚发来的是蔷薇家的地址?我正在过去——肏你大爷会不会开车!——行,没事,就一个不长眼的。你小子能干啊阿托……”
几句之后,凉冰挂断电话,两手抄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晃荡到了蔷薇家楼下。手下办事得力,连门牌号都提供了。然而天色太晚,她也没进过这幢楼,只能试图通过观察布局,猜测蔷薇家是哪个窗户。凉冰正努力辨认着,手机忽然响了。
她掏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笑容尽褪,毫不犹豫按下挂断。
几秒寂静,然后铃声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和之前一样,是“碧*池”。凉冰啧了一声,接通了。
“有屁快放,警告你不要浪费我太多时间。”
“我也并不想和你多说一秒话。”那头的女声比她要平静多了,但态度是如出一辙的恶劣:“只是想提醒一下,别再找你今天看上的那人,你招惹不起。”
真是说完就挂,没给凉冰哪怕一秒的时间回嘴。凉冰一句“用得着你来管我”堵在喉咙口出不来,下一句“你怎么知道”胎死腹中。
还没来得及暗下去的屏幕被她顺手划开。通话记录上显示,这个联系人的上一次记录停在半年前,通话二十四秒,比这次要短上九秒。
一脚踢在花坛边缘,凉冰也不觉得硌得慌。无处泄愤的她糟蹋完公共财产,只得在最后骂了一句“凯莎这个碧*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