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阿元姑娘

4、你抱抱我，就什么都好了

　　夜渐深了，星月光辉交映，从窗里透出来，均匀铺洒在江印的脸上，柔和了一些他的英气，也为他苍白的脸添了些亮色。几缕头发随着他翻身转向我而附在脸上，我很轻地拂去，趁着旁边无人，接着月光，认真地看他的脸。摸摸他的额头，有一点凸起，母亲说，额头凸起一些的人有福气，真好，我也希望江印有福气；顺顺他的眉毛，我的眉毛很浓很黑，可他的眉毛就很淡了，因此他总是会选一些有点碎发遮挡眉梢的发型，可我不喜欢，那样也会遮住他的眼睛和睫毛的，又黑又亮的眼睛总是很有灵气的闪光，睫毛浓密纤长，大约我可以在他的睫毛上荡秋千了吧，荡累了便扑通跳进他眼底的湖泊；捏捏他的鼻梁，他的鼻子不算很大，但是高挺；轻揉他的脸颊，没有了小时候的婴儿肥，今日却添了许多青紫；抚摸他的嘴角，我喜欢他对我笑，嘴角咧得很漂亮，是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悦和欢喜，今日却红肿异常。
　　不知为何，我的手不由自己地一遍一遍在他的脸上抚摸，轻轻掠过他的伤口，夜色为软化了青紫，使他的伤痕累累褪去了所有骇人的成分，只留下心疼。
　　我突然想起前年春天，我们穿过一片杏林时，我坐在地上问他，“江印，我看戏里，女主角只消坐在这里就会下起花瓣雨呀……”
　　江印站在旁边，扶着一棵树，头垫在胳膊上看我，懒懒地说：“因为那是戏啊。”
　　过了约莫一盏茶时间，杏花突然落下，纷纷扬扬，似云似雪，似有形的风，周身都是粉色的花瓣洋洋落下，我抬头看花瓣的轨迹，旋转起舞，追随花瓣的舞蹈，脚勾起一片，叫它重新起舞，头接起一朵，叫它站立不倒。花瓣飒飒落地的那一刻我扭头，江印伸手去捉我鼻尖上的花瓣，他的手指很轻地触到了我的肌肤，然后我看见他的手颤抖了一下却并未离开，他看着我笑，我在他眼里看见花海凝聚旋转犹如粉色的银河，山河湖海酝酿屹立仿佛世间美景尽收眼底，星辰银河闪闪发亮好像从此万物失了色彩，“公主，喜欢吗。”
　　我能够想象到，待我生辰那日的清早，他是如何轻松随意漫不经心地拿出那块石榴红料子，“公主，喜欢吗。”
　　江印，我喜欢。不是因为这些是你送的，只是因为你了解我。
　　我有些认床，离开一张床榻至少要用两三天时间来适应，此番为了照顾江印，我将他移至了温玉阁的偏房，收拾了一间客房。我遣退了众人陪着他，只是无眠。
　　夜愈深，我的困意愈是汹涌，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再一次睁开眼，却直直望进了江印的眼睛，他的眼神不似平日的俏皮玩闹不正经的样子，而是很深沉很认真，像是在思考，又好像只是看。
　　他浑身震了一下，慌乱地要下床，我这才发现，我正躺在他怀里，手尚紧紧搂在他腰间，一时也有些脸红，赶紧下床。
　　他一动，浑身的伤就牵动了起来，痛地嘶嘶发出声音，动作却丝毫未减缓速度，他跪在我面前，磕头。
　　“别磕了。”我蹲下去要扶他，“还疼吗？”
　　他不肯起来，“卑职当时身上没有带够钱，只是想着……”
　　我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嘴唇上，“你那些糊涂事，见了哥哥再说吧。我首先希望的是，你身体安康。”
　　我又扶他，“小时候总是你保护我，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这还没长大，突然就不一样了。”
　　江印的侍卫这一领域，可谓是顶尖选手了，平日安排事宜调遣人员都井井有条。他礼数周全，性格温文，这是公认的评价。只是在我眼里却完全不是，他在我面前礼数总是不全，哪怕在宋清面前，只怕也有些改不过来，他有时也会对我凶，凶完之后立马哄，在我面前说话比较随意举止也比较随意。我总是说他是两面人，完全具有更大的开发潜力。
　　“卑职……”
　　“你。”
　　“卑职也……”
　　“说‘我’，不要说‘卑职’，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真的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笑了，“你每月能有多少俸例？能买的起那料子我倒是要好好审审你了。”
　　他这才肯站起来，脸都红了，他虽平日里不正经，但在正经事上从未失了分寸，自诩大我六岁，总是处处管着我，如今他也犯了错，自然是内心自责过意不去，又多了那么一些尴尬。
　　他高了我整整一头，我抬头看他，晨光乍泻，笼了他整人整身，我这才发觉要日出了。他低眉顺眼地看我，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这种状态在他身上罕见异常，惹得我踮起脚尖去揉他的脸，“江印，你傻起来，真的很傻。”
　　他也不抬眼，很是乖巧。
　　我用手扶他的脸，让他看向我，“江印，你怕吗？”
　　他乖乖地看我，很轻地说：“当然怕。万一真的有人拿了我的腰牌进了温玉阁，那……”
　　“我是说哥哥。”我打断了他，仍是一直扶着他的脸，“有人敢要你的腰牌，这是大事，得向哥哥汇报。你就不能担心担心自己吗？”
　　他眨了眨眼睛，我感觉晨光就那样落进了他的眼睛里，落尽寂静，这才松了手，这时，他仍旧看着我，“我犯了错，本就应当受罚的。”
　　我觉得他眼里的那团光在温暖地燃烧，很温柔，很慢地变小，燃尽了黑夜的一切落寞和失意。
　　“这件事……我也无法帮你。只是你不许提及尹小姐半句，我已告知了衙门，他们是不会乱说的，只要你不说就再无人知道了，我必须帮我未来的嫂嫂保守秘密。”
　　他眨了眨眼。
　　“不能帮你出气了。真是遗憾。”我用手捂住了脸，“我都想杀了他们，可是我也得顾及……”
　　他突然把我拥进怀里，“你抱抱我，就什么都好了。”
　　他抱得克制儒雅，只是虚虚环住我的肩，我甚至觉得他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定很不舒服，可他眼睛闭着，那种有点享受的感觉刺痛了我，于是我的手慢慢扣住了他的背，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紧紧抱他，我听见他的心怦怦跳。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一章的江印好像随时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