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阿元姑娘

5、尊卑有别

　　我不肯走，想赖在殿里帮江印说几句话，宋清就叫人拖我出来了。两名壮汉，一人一条胳膊，把我拖出来了！因而我坚信，宋清是真的生气了。
　　我了解宋清的，他在某些方面并不大计较，但在另外一些方面严苛得几乎残忍。比如，一位大臣，他甚至可以直呼宋清的名字骂他某件事的处理决策，但是不可以不作为乱作为，他可以持有自己的看法甚至于有些顽固，但是不可以从中谋私祸害百姓。
　　对于江印也是如此。
　　他对我们的一些小打小闹坐视不理，但一旦涉及到朝政、安全、名声之类的问题，他就十分可怕了。
　　我深深担忧江印的命运，不敢离开。
　　殿门口的侍女给我搬来椅子，让我坐在那里等。等吧，反正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了。我也承认江印的确做得不对，但因为事出有因，且那因就是我，总归是存了些心思不愿让他受罚的。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阳光有些刺眼了，我微微眯起眼睛，忽而觉得倦意被光泡肿了，浮了上来，咕嘟咕嘟，熬成了粥，太倦了，太倦了。
　　听到门吱扭一声打开，我才慢慢醒过来，已是日上三竿了，茫然地回头，看见了江印。
　　光在门开的瞬间争先恐后地拥挤到他身边，照亮他脸上的青紫，我能更加清楚地注意到他连走路都有些费劲，浑身都是伤的江印在太阳光下走过来。
　　他有些艰难地撑着跪下，“是卑职的错。公主受惊了。”
　　我使劲扶起他，“没事了吧？”
　　“卑职会自行前往侍卫堂领罚，谢公主关心。”江印的语气疏离而卑微，轻轻拨开我的手走了前去。
　　我刚想走进殿里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位侍卫小兄弟走了出来，行礼，“公主，请回吧。国主有些疲累，现已休息了。”
　　“休息了？”我的注意力突然从江印转移到哥哥身上了，“哥哥用过午膳了吗？是不是头疼？”
　　“是。国主有些头疼，未用午膳，先歇着了。”
　　“那……”我有些担心，但也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传医师瞧了没有。”
　　“多谢公主关心。国主还说，请公主注意自己的身份，切莫再去不该去的地方。”
　　殿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站在那里有些为难，担心哥哥，也担心江印。可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需要别人担心的人，于是，我更担心了。可此时，这两人的住处都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待走远一些了我才开口，“秋秋，我们去侍卫堂。”
　　侍女秋秋颇是为难，“公主，国主才说不叫您去不该去的……”
　　“该不该去，之后再论吧。我着实有些担心江印，他本就浑身是伤，若侍卫堂的人下手不知轻重，那……”
　　秋秋扶我上了轿子，“公主昨日一去，想必侍卫堂的人都知道江印很受公主重视的。公主不必担心了。”
　　一路上，我不断地掀起帘子看外面，江印受了伤走得慢些，我这路上应当遇得到他。
　　正想着，便见到他了，只是他已经瘫倒在路边了，缩在拐角处。我立马让停了轿子跑到江印跟前，伸手去扶他，“你最近总是这样柔弱的样子，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他浑身颤抖，战个不停，却有力气推开我的手，“公主……不必……不必管卑职……”
　　我愣了一下，江印从没有拒绝过我的好心，有那么一点伤心，但还是伸手去拉他，“好啦，看你受伤的分儿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快跟我回去吧。”
　　江印只是摇头，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我伸手为他拨去，却惊慌地发现江印的额头滚烫，我抽出手帕来，轻轻给他擦了擦，这才赶紧扶他起来，“江印，别闹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原以为他已烧的有些迷糊，孰料他仍是不肯我扶他，“尊卑有别。尊卑有别……”他一直念叨着这句话，不肯我碰他。
　　“听话，我们不去温玉阁，去你的住所，可以吗？我也不去看你，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江印的声音就像秋冬之时的绿叶颤抖着来来去去，微弱成了一条线。
　　“秋秋，送他回去。”
　　我一扭身才发现眼泪流下来了。
　　江印，你怎么这么善变？不是才说了，只要抱抱你，你就不委屈了吗，怎么这就不许我碰你了。尊卑有别？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从没有觉得自己高你一等，那你说这话是为了什么？
　　我真是觉得有些可笑，如今关心你的方式竟成了离你远一些。
　　可是江印，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
　　以前小时候总是你教育我是非对错，我从未见你错过，我总想着你犯错，想着嘲笑你。你终于错了一回，只是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觉得你犯的错都是在把我们越推越远。我希望你身体安康，希望你快乐开心。我也希望你的喜悦有我，欢愉有我，所有的悲伤苦痛都不是因为而起的。
　　那日我终究没有再去看他，此后的一周我都没有见他，听宋满说，他大病之后又去领了罚，休养了很久，故而允了他一周的假期。
　　“姐……还有一件事。”宋满用扇子点了点下巴，“你听了别生气。”
　　“你说。”我恹恹地搛了一块桂花糕。
　　宋满磨了许久，我也懒得催他，“我只是听说，昨日，江印去找哥哥，好像是想辞了侍卫首领这个头衔。”
　　不要说桂花糕了，我连筷子都扔了，江印是不是疯了？
　　“哥准了吗？”我站起来撑着桌子盯着宋满。
　　“说话，哥准了吗？”
　　半晌，宋满点了点头。
　　“他们都疯了！”我甩袖子要走，宋满突然拽住了我，将我使劲按在椅子上，“宋温，你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哭着看他，“我知道！”
　　我使劲挣扎，宋满却紧紧锢着我肩膀，很小声地说，“姐你自己意识到你有多喜欢他了吗？连我都看得出，你觉得哥哥看不出吗，你觉得哥哥会放过他吗？”
　　“我……我也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姐，尊卑有别。”
　　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炸开，“尊卑有别”。
　　什么是尊？什么是卑？我只知道我们都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