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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傅晚晴松了口气,先与朱淑真对视一眼,消了满腔惊惧,这才转头细看那坤道形容。但见她约五十岁年纪,身形瘦削,裹在一袭宽大道袍里显得空荡荡的,容貌五官倒也端正,只是鬓边花白,眼角眉梢皱纹堆累,颇现老态。心下一动,她觉得这坤道有些面善,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当下低了头在心中快速思索回想着。
      一旁朱淑真上前道:“女冠有礼了。我姓朱,这位妹妹姓傅,自家们今日是为赴官家天宁节典礼而进宫的,因醒酒走错了道路,误入此处。但不知这是哪座仙观,女冠又如何称呼?还望指点我二人从此处至集英殿的道路。”那坤道听了此言,神色微动,打量了一下她二人,将烛台放下说道:“不敢,小施主客气了,此观名太清观,贫道郦岚子,入宫修道已二十年,现为太清观主持。”朱淑真颔首为礼道:“郦岚观主。”
      且说这边傅晚晴并未想起这坤道在何处见过,便想莫非是自己多心了?听她所言,入宫的年数比自己的岁数还大,而自己可以肯定的是从未来过此处,那么也应当从未见过她才是……无暇深思,先应对眼前情形要紧,因含笑道:“郦岚观主,自家们深夜入观,当真是打扰了,只是不知为甚外面没有关门?这观中除了你可还有旁人?倒劳动你亲自出来。”她借着客套问出了心中疑惑。
      郦岚子看了傅晚晴一眼,微微一笑,道:“小施主有所不知,今年为庆贺官家华诞,大内所有大小道观均须连做三天祈福道场,以祝祷官家消灾免劫、福寿延年,我这太清观自也不例外。为天子而做的道场不比一般,其中有个讲究便是夜里也不得熄灯关门,以免邪物冲撞了神灵,故此未曾关实门户。”傅晚晴道:“原来是恁地。”郦岚子续道:“太清观中还有四五个女道士由我带着修行,皆年纪尚轻,夜里熬不住,我让她们去睡了。方才我在后殿打坐,一时出定,隐约听得这厢有动静,遂持烛过来看看,不想是二位贵人。”朱淑真道:“劳动观主了。可能告知怎生去往集英殿?”郦岚子一笑,道:“自然当得奉告。其实此间离集英殿并不甚远,你们出了观门向西走约一箭之地,可见到一个建在高坡上的小亭子,那便是明光亭,经明光亭转向南,再一直走约半盏茶时分,便可以望见集英殿的后角门了。”傅晚晴与朱淑真道:“多谢观主,今日叨扰,自家们这就告辞了。”言罢二人转身即欲出殿。郦岚子在身后开口道:“且慢!”
      傅晚晴心中一跳,停步回身,道:“怎么,观主还有事?”郦岚子回手将香案上的签筒拿在手中,道:“两位檀越施主本是宫外之人,却能在今日误来到我这宫内的太清观中,说明于此观有缘。但凡遇有缘人不可轻易错过,两位何不各占一支签再走?”傅晚晴和朱淑真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朱淑真道:“多谢观主好意,只是我二人还急着回到集英殿去,就不占了罢!”傅晚晴却因此刻与郦岚子对面而立相距极近,那种熟悉的似曾相识之感又浮了上来,心念一转,接口道:“十一娘,要不这样罢,我单独占一支签,你稍等我一下,这样既不推却观主的好意,又不至于耽搁太久。”朱淑真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那好。”
      郦岚子点头道:“也好,那请问傅小施主,可知这占签之法?”傅晚晴道:“不知。”郦岚子道:“嗯,那便依我之言来做罢。占签的第一步为点烛焚香,这里此刻已点了烛火,无需熄灭重点,香却需新添。请小施主从宝子里取些香粉出来添在炉中,行三拜九叩之礼。”傅晚晴依其言语添了香,行了礼。郦岚子又道:“向三清说明占签目的。”傅晚晴重复道:“目的?”郦岚子道:“比如是占势、占财、占雨、占病、占姻缘等等,诸如此类,是必须与神灵说明的。”傅晚晴道:“嗯……占病。”
      此时傅晚晴是面向神像跪在拜垫上,郦岚子立在她的右后方出言指点,二人均瞧不见对方神情,但傅晚晴仍然感受了一种极其微小的变化——在自己右后方的声源似乎有一瞬间的静默。
      接下来她听到右后方的声音说道:“好,以此目的向三清许愿,这个默念就可以了,不必说出来。”许愿傅晚晴是懂的,佛道教异理同,皆讲究心诚则灵,于是她像在相府佛堂里那样于心中默念道:“望三清天尊垂怜,佑小女子占得吉签,佑妈妈如签上所言沉珂得愈,小女子傅晚晴定当铭记恩德,为三清祭神献供,重塑金身。”
      郦岚子等了一会儿,估摸她念完了,近前几步将签筒递给她,道:“第二步是抽签,用双手将签筒握住,来回晃动数次,抽一支签出来。”傅晚晴接过签筒,见筒内装着数十支长短相同的淡黄色竹签,每支签的头部用墨笔写得有字,细看是“花犯”“芳草”“月宫春”“采莲子”“盐角儿令”等,不禁疑惑道:“怎么这签上都是词牌名?道观中是以词牌标记签号的吗?”郦岚子道:“外面的道观不是,大内里的道观现皆是恁地。”见傅晚晴和朱淑真均未明白,她解释道:“当今喜爱诗词歌赋,故命以词牌之名替代干支之数,还有用曲牌名的,不过不是在太清观里。”傅晚晴道:“原来恁地。”双手握住签筒闭目晃动几次,抽取了一支,看时上面是三个柳楷小字:青、玉、案。
      郦岚子道:“第三步掷爻,案首两只半月形木制器物为爻,小施主请将此签暂放一旁,取爻掷于地上,须连续三次皆正反不同方可认定为圣签,否则重新抽取。”傅晚晴依言而为,说来也巧,第一次掷爻结果是一正一反,第二次是一反一正,第三次又是一正一反,已成连续三次正反不同之象。郦岚子道:“可以了,最后一步是解签,小施主请起身,将所得圣签给我。”朱淑真上前将傅晚晴扶起,傅晚晴将“青玉案”一签递给郦岚子,郦岚子接过看了,从门侧柜子里拣出一张笺纸,递至她面前道:“这即是诗签了,请看。”
      傅晚晴接过来执在手中,一眼先看到签号下打头两字为“中平”,心下便是一沉,定了定神再看,上面写的是:

      十八签中平乙辛孟尝君招贤王佑植三槐
      签文:知君指拟是空华,底事茫茫未有涯。牢把脚跟踏实地,善为善应永无差。
      断曰:名利难,终则有,病祷神,讼勿斗,行人迟,事难就,且向善,祈福佑。

      她于别语并不关心,目光只萦绕在“病祷神”三字上。
      郦岚子问道:“小施主可解得?”傅晚晴道:“嗯……想必此签文要义在‘善为善应’四字上?”郦岚子道:“正是。得此签者不宜妄意求谋,无事空自指拟,否则定必有损,诸事切宜向善,祈祷神灵转祸成福。”傅晚晴道:“断语中云‘病祷神’,则病情也是恁地了?”郦岚子道:“是。”傅晚晴默然片刻,然后道:“好,我省得了,多谢观主。占签既毕,自家们这便告辞了。”郦岚子掐诀为礼,未再多言,任凭傅晚晴和朱淑真二人离开了太清观。
      二人离了太清观向西而行,朱淑真见傅晚晴只是低头走路不发一语,因道:“妹妹怎么了,不会真把那诗签当真了罢?”傅晚晴涩然道:“我——我不知道,只是方才占签时确是诚心祈愿的,因此自然希望得个好些的结果,却不想只是中平。”朱淑真道:“可见妹妹还是在信与不信之间,若当真不信,便不会作此想法了。”顿了一下,她道:“晚晴,你觉不觉得太清观有些古怪?”
      “嗯……哪里古怪呢?”傅晚晴抚弄着丝囊上的穗子,慢慢地道。
      朱淑真道:“备细我也说不上来,总之那里令我感到不安,比之前差点让自家们迷路的园子那儿还要不安……可听那郦岚观主的话,一切又解释得合情合理。”傅晚晴看向她,不隐晦地道:“十一娘,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还有一点刚刚没机会和你说,就是我觉得那郦岚观主甚为面善,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所以我才依允她占一支签,其实是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以期能想起甚的来。”
      “是吗?”朱淑真听了很是惊讶,问:“那可想到了?”傅晚晴摇了摇头。朱淑真与她从小生长环境不同,自是无法代她猜想。
      这时二人行至一个高坡处,坡壁和坡下方地面都是装饰着绢花和彩带的低矮灌木,地面有石头台阶可通向坡顶。坡顶端是块数丈见方的平地,上面修着间小亭子,四角挂着绢纱宫灯,亭檐垂着黄色纱帘,被夜风吹得来回拂动。傅晚晴借着灯光向上望去,见亭上匾额写的正是“明光亭”三字,当下喜道:“十一娘,自家们找到明光亭啦。”朱淑真点头道:“嗯,恁地看来那郦岚观主说的倒是真话,我本还担心找不到呢。”看了看:“然后应当绕过亭子向南走,可是怎生绕过去呢?”傅晚晴四下一望,见所在之处两边全被灌木挡隔,通向坡顶的石头台阶是唯一的可行之路,因道:“看来只有先上去再从另一侧下来了。”
      二人沿石阶向上行至坡顶,方来到明光亭前却不禁同时停下了脚步:透过来回拂动的纱帘,清楚地看到亭内长木椅上躺得有人。
      深夜间谁躺在这里?二人对视一眼,蹑走两步近前再看,见此人是个年轻男子,身着红金纱衣,交手为枕,双目阖起,胸口随呼吸微微起伏,看模样似在休憩,外裳、冠帽、衣饰等物被解下搁在一旁。朱淑真用极轻的声音对傅晚晴耳语道:“这是个甚人,半夜三更的躺在这儿?”傅晚晴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今晚遇见的事情都好生古怪,自家们且莫惊动他,对面便是从南边下去的路,自家们只悄悄过去便了。”朱淑真道:“好。”于是二人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声响,慢慢绕过亭子往南面下坡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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