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之龙》鬼说童话

1、第 1 章

　　暴风雪很大，已经覆在地上的雪被卷起露出嶙峋的岩石复而再落下遮住一切，雪地中只有半枯的灌丛生长着，从中零星探出几枝艳红的雪果，成了这片白中的唯一点缀。
　　这样恶劣的天气即使是在寒冷的天际省也让人望而生畏，人们更乐意窝在酒馆的火炉旁边喝着蜜酒，听吟游诗人唱那些早已传遍烂熟的曲子，连强盗都不会在这种可怕天气下出来打劫。
　　然而却有两人一马顶着呼啸的寒风艰难跋涉着，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又很快被劈头盖脸的雪花抹去。头顶夜空中猩红的双月与璀璨的星辰在这黑暗中指引他们前路。
　　“伟大的龙裔，难道你就腾不出手来帮我一下吗？”艾丽狼狈地把深陷进雪里的脚拔出来，抬头瞪着前方的男人，碧绿的眼中满是怒火和恼意。
　　“这就是你对待一位淑女的方式吗？”
　　龙裔牵着马闲闲地站着，凛冽的暴风对他似乎没有造成任何影响：“我亲爱的艾丽，首先，你是在向一个卑劣刺客要求他遵守所谓的贵族礼仪，然后……”
　　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接上下句：“亲爱的，你什么时候称得上淑女这个词了？”
　　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艾丽紧了紧身上的熊皮斗篷，已经积攒几天简直要炸裂的怒气在狂躁风雪的恶意鼓动下，让她的手已经控制不住想去摸腰上别着的匕首了。
　　但龙裔动作比她更快，几乎瞬间他就从背后取箭搭弓，随着流畅动作从斗篷下露出了漆黑狰狞的龙骨轻甲，呼啸而来的箭尖闪烁着暗红流光，几乎是擦着艾丽耳边而过——
　　“喀——”
　　冰裂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丽僵硬地转头，寒霜幽魂被击碎留下的冰柱和一小滩泛着蓝光的液体，简直是在嘲讽她。
　　“再坚持一会吧，很快就到晨星了，旅馆里会有温暖的火炉和热好的蜜酒的。”龙裔收好弓箭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星，勾起嘴角又笑了一下，然后恶趣味地开口，“喔我差点忘了，我的小艾丽酒量可是极差的。”
　　一旁的马无辜地打了个响鼻。
　　艾丽憋屈地跟在他后面，甚至连散落在雪地上隐隐泛着蓝光的冰魄精粹都没去收集，手指绞着斗篷上的绒毛，恨恨不已。
　　讨厌的龙裔！讨厌的兄弟会！讨厌的天际省！
　　自己明明该在独孤城的家里守着火炉看冒险小说，听隔壁莉赛特练习新学的吟游曲的！
　　两人一路无话，艾丽赌气地把自己的包裹也丢到了马上，两手空空只背着弓箭企图用眼神在男人背上戳个洞。
　　不多时，伴随着清晨的缕缕阳光，暴风雪已经停了，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晨星城已然在望，隐约能看见停靠在岸的船只和飘着浮冰的海面，再往前走遇到的守卫们正在将道路上的积雪清理干净，露出深色的湿润泥土。
　　虎人商队的帐篷搭在入城的篱笆矮墙旁，篝火旁升起袅袅炊烟，商队首领盘腿坐在帐篷外的小圆毯子上，身边零碎摆着些箱子罐子，艾丽看到露在外面的来自冬堡的魔法卷轴，几个虎人护卫忙忙碌碌地收拾着木柴准备做饭。
　　“朋友，愿你前行之处是温暖的沙地。”商队首领眯着眼朝龙裔打招呼，“有什么需要的吗？虎人会是你忠诚的伙伴。”
　　龙裔摘下兜帽，露出英俊的面庞，艾丽清楚听到有几个女虎人发出小小的抽气声。
　　哼，真该让他们看到这男人的恶毒面目！艾丽缩在斗篷里又不爽地瞪了龙裔好几眼。
　　“我一路上遇到不少的野兽，手上积攒了些毛皮，希望你能帮忙处理掉。”龙裔对艾丽的怨念恍若未觉，微笑着看向商队首领。
　　“当然可以，虎人可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生意，除非是他手里没钱。”商队首领笑了，抬手向一个虎人小伙子招了招，示意他过来帮忙。
　　艾丽给虎人让了下位子，让他们从马上把毛皮搬下来，不自觉地离龙裔更近了一步。
　　“里面那份狐狸皮给我留下。”龙裔突然开口，“我想做双手套。”
　　商队首领好奇地看了眼龙裔旁边带着兜帽低垂着头的艾丽，道：“完全没问题。”
　　艾丽抬头悄悄看了眼龙裔，正好撞上龙裔低头看过来的眼。平日里锋锐如刀子的眼柔和地弯着，艾丽却像被毒蛇盯上了似的哆嗦着低下头。
　　毫不意外听到了龙裔低沉的笑声，这让艾丽更加恼怒了。
　　商队首领识趣地笑了一声，道：“我这还有上等的珠宝首饰，正适合妆点美丽的女孩。”
　　“不用了，我的伙伴更喜欢用敌人的头颅妆点自己的战绩。”龙裔拒绝了虎人的推销。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虎人商队在长途跋涉中也扮演者强盗的身份，这也是他们从来进不了城，只能在城外交易的原因。
　　艾丽虽然对来自虎人的珠宝是否沾着无辜者鲜血没什么抵触，但龙裔的夸赞让她小小地雀跃了一下，连这几天的怒气都被安抚了一些。
　　和虎人告别后龙裔牵着马进城，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抓住了艾丽，艾丽挣了下没挣脱，便任由龙裔去了。
　　“我待会要去趟圣所，你先去旅馆等我。”龙裔的声音低沉而微带笑意，“不要趁着我不在偷喝酒。”
　　要你管！艾丽愤愤地想，不过她可不敢说出来，只道：“帮我向巴贝特要上次的药剂，我这里的存货不多了。”
　　“好，需要我帮你代为问好吗？”
　　艾丽点了点头。
　　黑暗兄弟会的圣所就位于晨星城后面的山崖下，在那个隐蔽的黑门后是一整套完善的杀人生意体系，他们信奉虚无的本源西帝斯，在夜母的注视下进行暗杀委托。顾客通过血腥的黑暗仪式联系兄弟会，夜母将顾客的诉求传达给聆听者，聆听者再将夜母的指示告知他手下的刺客们，完成任务，拿回报酬。
　　虽然现在的黑暗兄弟会已经衰落不复当初鼎盛时响彻泰姆瑞尔大陆的威望，但鉴于他们刚刚犯下刺杀国王这等恶事，兄弟会再一次出现在人们眼前成为杀人灭口的备选武器，并且排名不低。
　　巴贝特是兄弟会中的元老人物，她外貌看上去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实际上却是个三百多岁的吸血鬼，不过这话可不能在她面前说，她听到了绝不会介意展现自己身为炼金大师的手法和吸血鬼的利爪。
　　而站在艾丽旁边的，就是黑暗兄弟会中夜母之下的最高领导人——聆听者。
　　但据艾丽所知，自从黑暗兄弟会被帝国锐眼鹰特使围剿后，把圣所从佛克瑞斯搬到晨星城，高层只剩下龙裔、巴贝特、纳兹尔和西塞罗了，经常听龙裔抱怨人手不足。
　　从城门口一路走过来听到有村民嘀咕后山那边最近有奇怪的响动，艾丽的眼角抽了抽。她不是黑暗兄弟会的成员，并不能进入黑门，说实话当初在风盔城接受龙裔邀请一同踏上旅程的时候，她绝对想不到自己的同伴还有着这么可怕的多重身份。
　　艾丽将马拴在了旅馆的马厩里，目送龙裔往后山走去，轻甲被毛皮斗篷遮住，就像每一个行走在天际的普通冒险者。曾经艾丽很好奇龙裔的血统，他的身材高大挺拔，脸型轮廓深邃，但既不像诺德人，也不像帝国人，每一分线条都恰到好处，他甚至还有着一双微尖的耳朵，平时藏在中长的黑发下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淡蓝的瞳色仿若雨后的天空倒映在水中，却根本不是人族血统该有的颜色。
　　后来在他们接下领主的悬赏令合力杀死了一条龙后艾丽再也没好奇过了，战歌嘹亮响彻耳畔，死去的龙尸体化作璀璨的紫红光芒被龙裔吸收殆尽，只余下庞大的骨架，原本插在尸体上的箭支落下来甚至还可以再回收利用。
　　龙之血脉，人身龙魂的英雄，被赞颂的传奇……等等诸多美誉，时间龙神的造物自然不该用奈恩的凡人种族来定义。
　　不过再怎样的伟大在他俩关系越来越亲密之后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起龙裔这次莫名其妙非要连夜从独孤城赶回圣所还没个解释艾丽就气得咬牙，本来说好完成诗人学院院长的委托后，要一起参加吟游诗人的火烧奥拉夫节，结果自己和莉赛特从早上忙碌到晚上地筹备，那好不容易做出来的一大堆甜卷和派还没来得及尝，就被龙裔拖着出了独孤城，从接受院长委托开始就期待着的火烧奥拉夫节自然也就泡汤了，再然后就是星夜兼程的跋涉，穿过莫萨尔的沼泽来到晨星城。
　　推开旅馆大门，艾丽就听到了一阵嘈杂，几个女人坐在炉火边上抱怨她们已经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不时还有旁边大清早就起来喝酒的人大声附和。
　　我也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艾丽现在迫切地想要张床能让她躺下好好休息，在梦里参加自己心心念念的火烧奥拉夫节。
　　旅馆大厅中央的火坑烧的暖洋洋的，让被暴风雪折腾了了一整夜的艾丽放松下来。
　　“一个房间，再要杯蜜酒和两个西红柿。”艾丽靠在旅馆吧台上背对着炉火，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学着龙裔的样子问，“最近听到什么有趣的传闻吗？”
　　“传闻？喔，一位可敬的冒险者，你真是挑了个不好的时间来到晨星城，最近城里的人们都被噩梦困扰着，领主正在为这件事烦恼呢。”老板擦着手里的杯子向角落里努努嘴，“玛拉的祭司远道而来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喏，就是那位。”
　　一个穿着黄色僧侣服的消瘦男人坐在那里吃早餐，他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望了过来，看到艾丽标准的冒险者装扮后眼睛一亮，直接走了过来。
　　“你好，我叫依兰杜尔，是玛拉女神的祭司。”
　　他走近了后艾丽才注意到这个男人是个黑暗精灵，她下意识将自己本来就遮得牢实的兜帽又往下压了压。
　　“你好，我是艾丽，如你所见是一名冒险者。”
　　“整个城镇都被可怕的噩梦感染了，我来此是想帮助这里的人们解决掉这件事。”依兰杜尔有礼貌地保持了距离，“事实上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我一个人有些力不从心，冒险者，你愿意帮助我吗？”
　　“嘿，如果能解决掉这件事，我们的领主不会吝啬掉你该有的塞普丁，大伙也会感谢你们的付出，冒险者，考虑一下怎么样？”旅馆老板插了句嘴。
　　噩梦？不能好好睡觉简直是罪大恶极，艾丽想了想回答道：“就我个人而言我是非常愿意帮助你的，不过我刚连夜赶到晨星城，正想好好休息一下，不介意的话能否让我先睡一觉再聊？”
　　“当然可以，不过还请小心梦魇，如果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依兰杜尔并没有强求，“愿阿祖拉的智慧指引你，冒险者。”
　　阿祖拉是迪德拉魔神之一，黑暗精灵的先祖，不过你不是母神与爱之神玛拉的祭司吗？
　　艾丽对这位祭司的信仰有些无语，不过她也只是含糊地回应：“圣灵会保佑你的，善良的祭司。”
　　端了自己的蜜酒，艾丽和依兰杜尔告辞去了房间。里面极为破旧，一张单人床，上面的棉絮混杂稻草，一块毛皮凑合着当被子，边上放了个老旧小桌，还有个缺了半扇门的衣柜和床脚用来存放杂物的箱子。
　　就这么个房间还值二十塞普丁……真想念远在独孤城的傲矛别墅，还有自己那铺着上好鸭绒的大床。艾丽把食物放在床头柜上，确定门锁好后摘下兜帽解开了斗篷。
　　金色的卷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后，一双碧绿的眼眼尾上挑，从发丝下露出的尖耳显露出精灵血统，身上是鞣制而成的贴身皮甲，在保暖和防御上艾丽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取下弓箭和腰间的长剑，把匕首放在自己手边最近的位置，艾丽蜷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蜜酒味道不错，至于龙裔的叮嘱谁爱听谁听去，在床上吃完食物的艾丽打散了辫子心满意足准备睡了。
　　就算是做噩梦也不能阻碍我睡觉，连着几天没合眼赶路真是要人命。
　　在陷入黑甜乡之前艾丽迷迷糊糊想到依兰杜尔的提醒，门外旅馆的嘈杂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