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下》苏木千叶

3、第三章

　　景栎紧随其后，方一踏入后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气息，像是被人紧紧勒住脖子，中计了，景栎大骇，一时慌不择路，便晕倒在地。
　　她醒时，见高座之上三人神色各异，师叔一脸焦急，见她醒来，便要将她扶起，却被师伯阻拦，景栎定定的看着他，目光冷厉，“师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的目光扫过，眼神如同利刃，景栎只觉四周空气瞬间冷凝，将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记在心中。“长门下弟子景栎，打碎凡人魂魄在先，擅闯禁地在后，不尊法度，废去修为，贬入丰都幽暗之境二十年。”
　　景栎一一掠过在场众人的神情，直直的看向高座之上的人，面色从容，“弟子遵命。”原来在梦境之中，苦思不得其解的，竟是如此。
　　景栎踏入上清宫，见师姐一副如遭雷劈的表情，一时顿住，虽有心与她说笑，却无话可说。
　　“不过许你出去走一走，竟敢跑到禁地去，你胆子大了？” 她极力压制心中的怒火，将手中竹简劈头盖脸地向景栎掷过去，景栎头一偏，恰好打在她肩头，景栎弯腰要将那竹简拾起，竹简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姐派人跟着我，难道就没发现任何异常？”她愣了愣，只是看着景栎，嘴唇微微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了声音。
　　景栎低眉敛目，张口便说:“师姐，往后——”话音戛然而止，景栎苦笑，竟连这点时间都不肯给她？
　　师姐瞥了她一眼，一声轻哼:“丰都乃是鬼族之地，外人不得擅闯。”忽而又递给她一只木簪，小声嘱咐道:“阿景，不要怕，师姐定会来接你的。”
　　白光一闪，景栎已消失在上清宫，风声在耳边呼啸，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突然静下来，景栎眯眼看了看，只见遍地黄沙，也不知落到何处？景栎不住的叹气，怪只怪平日里学艺不精，竟对此地并无丝毫的记忆，她一个小小的仙门弟子，还是个凡身，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她哪里值得那妖物大费周章？
　　匆忙敛去音容相貌，方才师姐砸向她的竹简出现在她手中，要她小心行事。景栎微微叹气，早知道会被扔到这么一个鬼地方，就不那么硬气了。好歹她是长门下唯一的弟子，若是师父都对她既往不咎，她又何苦来此？
　　抬眼见一人负手而立，景栎忐忑不安地走到他的身后，“师父。”
　　景栎常被师姐笑她拜了个假师父，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深以为然，师父出了名的冷情，一向少言，便是她不慎将凌霜剑丢了，还丢了一段记忆，师父也没有责备于她。至于梦境之中所见的一切，她也是毫无印象。
　　“师父，景栎不慎将凌霜剑丢了，实在有愧师父教导，不过，师父可否告知……”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师父日理万机，哪有闲情逸致管她的闲事？不就是被困于丰都二十年？她日后还有许多个二十年。
　　“若是再有下一次，为师绝不轻饶。”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景栎疑惑，却见师父他拂袖离去。
　　景栎自顾自地往前走，师父虽将她身上的伤治好了，她被贬至此，总要寻个落脚之地。
　　这下可好，那人让她寻了凌霜剑便去西山相见，如今她被困在这么一个鬼地方，还是二十年。
　　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狐狸，趴在她的脚边吱吱乱叫，景栎皱眉，“小狐狸，你是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的？”
　　“放肆。”这狐狸竟口吐人言？景栎扶额，师姐曾说，鬼帝消失后，镇守丰都的便是什么真人，可她完全没想到竟是只狐狸。
　　景栎正色道:“长门下弟子景栎，见过真人。”
　　那狐狸抖了抖，“此地百年不曾有外人进入，你一个小小的弟子，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被贬到丰都？”
　　“擅闯禁地。”景栎抿嘴，笑声刺耳，眼前的这只狐狸却不为所动，真是奇怪。
　　景栎刚想开口询问，那狐狸却突然间消失在她面前，耳边突然传来师姐的声音，“阿景，快走。”
　　景栎心里涌上不好的预感，喃喃自语，“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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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原州物阜民安，已有数百年。自戍城令主康传至于靖，已有九代。固原州逐渐式微，外有外族虎视眈眈，前朝令主醉心声色，朝纲动荡。太子靖不忍黎民受难，亲上上清宫。幸得仙门相助，又亏其族弟仲同心协力，护住固原州。
　　此乱致使固原州大伤元气，百姓流离失所，田园荒废。其后二十年，方得见人丁兴旺之象。却说令主靖虽然勤政，却也无法达到固原州未乱之前教行大化，物阜民安。
　　至靖十年，固原州北方戍边将领抗命，外族得以长驱直入，令主靖不得已御驾亲征，以平其乱，固原州战事已久，车徒大损。令主恐军乱，亲令太宰仲携三牲，于上清宫求助。为大夫进谏劝阻，令主不听其言。太宰仲人去，此后不见踪迹。固原州兵败，回城之际，路遇众小儿，皆拍手而歌:“月将升，日将隐。”
　　令主大怒，命其捉拿至御前。方知数日前，此地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红衣小儿，来去无踪，口中所言，便是此歌谣，令主震怒之下欲杀尽城中小儿，那日劝谏的大夫不顾自身难保，以死为谏，血洒御前，方保住一城小儿之命。
　　自那之后，令主靖每夜为厉鬼所扰，不得安眠。不过数月，已是命垂一线。
　　消息传至上清宫，二十年前上清宫插手凡间之事，已是有违天道，如今固原州大乱，此事又不得坐视不理。上清宫几番思虑，遂派长门弟子下山相助。
　　景栎御剑而来，于殿前收了凌霜剑，徒步进入，上清宫大殿肃穆，凡入此门，皆觉众生渺小，殿中高座之上，有三人，当中一位，乃是上清宫之尊。景栎随即低头，于殿下跪拜:“弟子见过师父，见过师叔。”
　　高座上右方之人见她甚是知礼，连连点头称赞，却闻一言:“妖气入固原州，为师派你下山相助。”
　　“弟子领命。”
　　景栎抬头，眼前空无一物，便要转身离去，却听到师叔的声音，“阿景，你停一下。”
　　景栎挑眉，“师叔。”
　　“固原州一事牵连甚广，此番前往，救治好固原州王上便速速返回。”
　　“有劳师叔费心。”
　　景栎闻到空中隐隐飘散的酒味，暗自摇头。师叔一喝了酒，就喜欢胡说八道，偏偏又说不清楚，景栎一抬头，他却已经消失在她面前了。
　　景栎回长门下收拾东西，路过一处宫殿，殿门大开，隐隐有水声传来，放眼望去，水面与远处云端相接，水天一色。上清宫中，分三处大殿，皆依山傍水，天地灵气齐聚之地，自然非同一般。
　　景栎方一踏入，便有一人来回踱步，见她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师叔为何宣你前往大殿，可是固原州一事？”
　　景栎点头不语，那人却一急“听山下弟子传回的消息，固原州太宰无端消失，定有妖物作祟，你修行尚浅，还怕鬼，师叔他还命你下山。”
　　景栎见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师姐不必担忧，师父此举，定有师父的思量。再说，师姐为何总是揭我的短？”
　　她叹了口气，却将腰间玉佩塞到景栎手中，“父亲曾在固原州收有弟子，若你此番前往，携带此物，可保阿景行事无阻。”
　　景栎将东西还与她，“多谢师姐，阿景心领了，师姐往后，别揭短就好。”景栎顿了顿，
　　向里走去，师姐紧跟在身后，面色沉重，“下了山，除非必要，切不可暴露身份。此行凶险，若是为其余妖族知晓，只恐你难以脱身。”
　　景栎面色如常，“多谢师姐，阿景定会谨遵教诲。”
　　说罢，她便消失在此地。
　　月落中庭，衬得此地越发清冷，寒光上下，浸肌透骨，水边有一人独立，月影朦胧。
　　一道人影掠过，停在黑暗之中，“公子，上清宫已派人下山。”
　　那人声音低沉冷厉，周围的空气瞬间冷凝了不少，“可知是何人？”
　　“上清宫中，小人无从下手，若所料不差，那弟子会于三日后抵达固原州。”
　　夜间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珂近日无眠，寻了声音所在，前往一探究竟。那人注意有人闯入，止了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珂见了他，一喜，“你何时回来的？怎么……”
　　“王上急召入宫，出宫时天色已晚，想起傩礼一事，前来寻太卜大人商议。”
　　珂心知这是他的怪癖，说话一向云里雾里，也不在意，走到他身旁坐下。
　　珂微微叹了口气，“父亲已上告上清宫，不日便有弟子下山，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说罢，侧目看向他。
　　“那弟子下山，定会到太卜府落脚，你离他远一些。”那人面无表情的吩咐，转身进屋，留下珂在他身后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