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故事》血腥蓝

9、8

　　[八]
　　饥饿的感觉噬嚼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已经无力睁开眼睛，无力挣扎，只能躺在那里，无力地等死。
　　死亡就是这样逼近的，轻悄悄地盘踞在我身边，但是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探头探脑地观察我，试探着我的鼻息。
　　死神还没有来，来的只是引路的地狱小精灵。其实每个人死后都只能去地狱，天堂只不过是让生者保有希望的一个梦幻之境。

　　我听见欢喜的笑声，轻快的，愉悦的，咯咯吱吱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
　　“你很饿吗？很饿很饿很饿么？”她问。
　　恍惚中我挣扎着点了下头来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只怕答得不好下了地狱还得一辈子挨饿。
　　“让我看看你的眼睛，我就给你好吃的，很好吃的哦~”这个声音继续说。
　　吃的……很好吃的……我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撑开眼皮，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聚焦……那是一个大眼睛，蓝色俏皮卷发的人类女孩子。

　　我有些怕。
　　我的父母自我出生起就告戒我，人类和狼敌对，是种狡猾自私又狠毒的生物，千万要小心。
　　它们一直很小心，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回来。
　　狼的最后感应告诉我，它们终于还是死在了人的手上。
　　于是依然弱小的我只好自己寻食，无奈自然界弱肉强食，我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很勉强，更别说捕到猎物。
　　我真恨自己为什么是肉食类动物，为什么不能啃草皮树叶维生。
　　于是弥留之际居然遇到人类，这说明了什么？
　　也许是命运和我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吧。
　　无所谓，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够强，就得死，这是生存准则，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嘻嘻，很漂亮的眼睛。”女孩子蹲下来，手撑着圆圆的脸蛋笑眯眯地看着我，似乎很满意。
　　这个香软的生物就在我的眼前，想必很可口吧，我更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食物在眼前都无力捕捉，竟然要活活饿死了，笑话。

　　“那，给你吃我的手指吧，很好吃的！”女孩子笑眯眯笑眯眯地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条件反射地啊呜一口……没咬到T_T。
　　“啊呀呀，真的很差劲，难怪会这么饿……”女孩子咯咯笑起来，我觉得地面都在微微晃动。原先就知道人类可怕，没想到真正见到是这样的可怕……
　　“算了，不欺负弱小了，给你吃~来，张开嘴~啊~”

　　……我看到女孩子很干脆的啪嗒一声掰断了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朝我送了过来……
　　我眼前一黑，这就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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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支三“人”组成的“队伍”里，有两“人”都夜行，因此狼不得不调整自己的作息来迁就另外两个。
　　夜晚再一次次无声无息地来临了。
　　他们在小路上走，没有脚步声。两旁是密密麻麻的葡萄架，前面有零星灯火，看来有人家。
　　狼说：“我去看看。”于是义不容辞地走了过去。

　　怪物站定了，笑眯眯地查看路边的葡萄架，然后有些失望的神色。
　　因为现在并不是收获的季节，因此架子上只有叶子。
　　猫打了个哈欠，金色的眸子依然发出幽幽的光。它伸了个懒腰，就变成了黑发金眸的少年。少年渺掏出本子，刷刷地写，再递给怪物看。
　　他写：[为什么同意留下他，他和我们不是同类。]

　　怪物笑了：“是你先提议的啊，我只是很平凡地附和了一下而已。”
　　少年愣了一下，继续写：[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以为你会反对，你比我深思熟虑。]
　　“考虑太多会很累的，并不是事事都能如计划，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我不会做。也就是说——其实我做事也是完全不动脑子。”怪物回答。
　　少年怀疑地瞅了一眼怪物，接着写：[你装傻也骗不了我，不会没有原因。]
　　写完他收起纸笔，又变成了猫。

　　猫其实并没有好奇心，它只是把自己怀疑的表达出来，仅此而已。
　　背对它的时候，怪物忍不住笑得很开心。
　　“被你发现了，告诉你也无妨。我看上他了，想尝尝他的味道。”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夜长梦多，我讨厌麻烦。”猫阴森森地说。
　　“因为……还没到满月啊……”怪物抬头看月亮，轻舔了下嘴唇。

　　他的主人……其实我见过。
　　并且她已经不在这世界上了。
　　他的旅行不会有圆满的终点，所以让我来结束一切。
　　不知道真相有时是一种幸福，我喜欢美丽的事物，我喜欢他，所以不想叫他失望。

　　可是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不是吗？

　　如果他没有遇到我，他便有等待或者寻找的权力。
　　但我们相遇了，因此结局便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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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想起她的时候，唇齿之间都流溢着甜蜜的味道。她是甜的，从头到脚。
　　那时候我还小，窝在松软的毯子之间，不肯动弹，把整张床当作自己的领地，企图守卫，表现出狼的尊严。她并不计较，专心致志地往面前的一口大锅里添加各种颜色的液体，看里面咕噜咕噜泛出的气泡，露出满意的笑。
　　她最喜欢黑色和深紫色的衣裙，带着华丽的蕾丝花边和繁复的蝴蝶结，一道又一道，衬托着她雪白的皮肤，对比出她的可爱。
　　她的脸上常常有着蔷薇色的红晕，眼睛是湖泊一般纯净的蓝色。长长的睫毛向上翘起，整张面孔精致的无懈可击。无论如何我都可以断定，她是一个很美丽的人类。

　　于是我盯着她看，就经常入了神。直到她走到我面前，撑着脑袋与我对视，然后伸手轻松地抓住我的后颈拎起来，我才又一次幡然醒悟过来……原来外表的美丽可爱只不过是假象而已，这个女人力气大得不似人……
　　“哼哼，小可爱，今天你想吃我的哪部分呢？手臂还是小腿？”

　　相处的时间长一些以后，我就越发觉得她不像人。哪有人类可以若无其事地掰下自己的手指当糖吃，并且掰断的部分会立刻复原呢？有时候她甚至割开手腕的动脉接满一杯液体当饮料，笑眯眯地慢慢喝，如果我好奇地朝她看，她就必定强迫我与她分享……虽然我理应觉得很开心的，可是……对她的血，我提不起精神来，因为那分明是又浓又甜的液体，一点都不甘美，不合我的胃口。

　　她便笑。“不喜欢吗？人类并不都是我这么美味的生物啊，你有幸品尝我，是你的幸运。”
　　这样的幸运不要也罢……我又不喜欢你的味道。这时我便忿忿地想，但是不敢出声，因为毕竟她比较强。况且无论如何，她有恩与我，救了我的命，所以更加没道理违抗她。我只能对她忠心，在这点上，狼的状况并不比狗好。

　　就这样一日复一日，我的体格渐渐强壮起来。也许我是世界上第一匹吃甜食长大的狼，不知道是耻辱还是骄傲。她经常用一种兴趣昂然的目光注视着我，然后算日子。
　　“恩……还有几天呢……你就真正的长大了，到满月的时候，嘻嘻……”她笑着走出房间，只留下我一个一头雾水，只好继续睡觉。

　　但是没到满月的那一天，她就离开了。
　　她说边境地区有一只怪物危害人类，至今没有人能制服它，因此她决定亲自去一趟。
　　“你不是不喜欢人么，我看你很少带人回来。”我问。
　　和她相处的这些时间里，她教会了我人类的语言，因此我们可以用语言进行沟通。
　　“虽然不喜欢……不过那毕竟是怪物啊………不能放任不管呢，说不定……”她咬着食指，若有所思。
　　“很危险么，这个任务？”
　　“至少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呢。”她苦笑了一下，我很少看到她这样的表情。
　　“要我和你一起去么？”我问。
　　以前她也经常出门，但从来不带着我，所以我习惯了看家，也从来不要求她带着我，但是这次……我竟然有些担心。
　　“不许。你给我好好看着家，乖乖等我回来哦~”她摸了摸我的脑袋，柔声说。我严肃地与她对视，她第一次躲开了我的视线。“怎么，对你的主人没信心么？坏小孩。”她敲了我的头，然后转身收拾行李。
　　“今晚就得走了，可惜……等不到满月了呢……”

　　那夜，她走了。
　　她叫我好好看家，我便一直在等。
　　但是这次的等待竟然这样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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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年的第一个满月之夜。

　　我终于明白她在等什么了。
　　那是我第一次化身为人型。
　　一切都来得莫名却自然，那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无须特别的解释和教导。
　　我第一次可以站立起来，用人的视角看这个世界。我在生活了多年的小屋里摸索着，由于第一次用这种方式走路而步履维艰。我花了半个夜晚的时间挪到了湖边，那晚的月亮明媚，湖面如同镜子，倒映出我的样子。
　　我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漠然地看着对面的那个我。
　　没有任何的真实感。
　　人与狼是夙敌，狼却可以化为人的样子。而我竟被人类救了一命，并且抚养长大，命运竟是如此诡异多端的。
　　而现在，我可以化为人型，我最想见的人却不在身边。

　　狼与少女的往事_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