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的故事》血腥蓝

8、7

　　[7]——暮色中，我被暗夜的羽翼所包围。
　　我自降生起就厌恶光明，来自太阳的明媚，只有那么一点点，都叫我无法直视。
　　我并非在逃避什么，而是我无从适应。
　　天生的属性就是如此，我是属于黑夜的生物，晴空烈日与我无缘。
　　享受如此的生存方式，并且欣然接受，因为我知道，即使我企图抗挣，也无法获得任何的收获。
　　一袭黑衣裹身，我行色匆匆。
　　我注定一辈子孤独，那就是我的宿命。
　　没有爱心及怜悯，只是带着淡淡的笑，用华丽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荒芜。
　　徒具其表，但是人类最容易被眼睛所看到的蒙蔽了视线。
　　我在人群中游走，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变成人。
　　我只是怪物，披着人皮的怪物。
　　（——作者按：于是，故事可以改名为《画皮》，笑。请忽视这句。）

　　=记忆残片=

　　在暗夜中穿行，怀里抱着熟睡的黑猫，身边跟随着雪白的狼。
　　我步履匆匆，但是心思却在别处。
　　努力搜索着记忆的残片，一闪而过的，是了，就是她。

　　那样坚毅的眼神，美丽的栗色眸子，秀丽苍白的面容下掩藏着深深的怒意。
　　她站在我面前，决绝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姿势优雅而果敢。
　　她是好手，目的明确，杀了我。

　　杀了我。
　　风刮起，吹起她及肩的秀发。树林里，遍地的枯枝残叶漫视线的飞舞。
　　整个空间凝固了，混沌着，冷冷的风带着死亡的气息吹入我的鼻腔。
　　那是杀意。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个又一个带着武器的人类出现在我面前，想杀我。
　　或许我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对待我，为什么我这么不讨喜？
　　我只是，只是想找个朋友而已。

　　我企图向她解释，想要得到回应。
　　但是我自己放弃了。
　　不是没有尝试过。
　　只有一次次的失败，彻底的失败。
　　我只是怪物，一只丑陋的怪物，怎么能指望有人愿意听我的辩白，了解我的心声呢？
　　我这样的怪物，还是死了好。
　　干脆死了算了。既然我的存在没有价值，还处处招人厌恶。
　　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游戏。我太累。

　　我走向她，举起剑峰对着自己的喉咙。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死掉。
　　手脚利落一些的话，我大概不会太痛苦。
　　这样一切就都圆满解决了。
　　她的目的完成，我的旅途结束。
　　大家都会欢欣鼓舞，因为这世界少了一只怪物，少了会危害他们的存在。

　　我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她动手。
　　她却只是凝视我，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变化。
　　“……想死吗……”许久之后，她收回剑，一如拔出时一样利落。
　　“或许我们可以谈谈，你这样手无寸铁还一心想死的猎物，我第一次见到。”

　　她转身，风吹动她的披风，高高扬起，落下。
　　“到我的住处去，那里没有别的人在。”
　　她的口气冷淡，但是不容置辩。
　　我就这么傻傻地跟了她去，心里是满满的惴惴不安。
　　第一次，有人类主动愿意和我谈话。

　　在那间整洁的小小木屋里，我们相视而坐，竟然像熟识多年的朋友。
　　我低头注视着地面，拧着手指不能言语。
　　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太久不曾试图说话了。
　　语言这种东西，是为了交流而存在的。
　　但是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你说话的时候，它的存在就没有任何价值了。

　　“说话，我等着。”她说。“你不尝试，怎么知道不能说话呢。”
　　“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吗……”我望向她，几乎不抱任何的奢求。
　　没有人能够听懂我说什么，从来都是。
　　她却微微一笑。“我愿意去明白，当然听得懂。”

　　那一刻我哭了。
　　当我还小的时候，是很容易哭出来的。
　　一直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苦闷，这一刻忽然得到了释放。
　　终于……有人愿意听我说话，也能够听明白我的语言。
　　眼泪就一直流着，止也止不住。
　　于是我笑了。
　　我对着这个生平第一个遇见的能够明白我的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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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olor=blue]别人听不懂，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尝试去理解。
　　他们根本不想去听懂，又怎么可能明白得了呢。
　　道理就是如此的简单，我以为这个伤人的怪物会是怎样的狰狞。
　　但是事实上，它只不过是个单薄的孩子而已。
　　一如它看上去的那样，一个孩子。[/col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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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瘦弱单薄的孩子，因为寒冷和孤独独自瑟缩在角落里无助地颤抖。
　　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难受，非常地难受。
　　但是不会有人来关心他，更别说给他一个拥抱。
　　他的痛苦无法传达给别人，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
　　永无止尽的痛楚，在每一个寒冷的夜重复，重复。

　　她用双臂环绕在胸前，微微皱起了眉。
　　她睁开眼睛，那样疼痛的感觉让身为战士的她都有些难奈。
　　她向屋子里望去，只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在角落里缩成一小团。
　　那个看起来无声无息的孩子，痛苦地闭着眼睛，没有任何的生气。
　　她有那样的能力，感受到别人的痛苦。
　　而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那么不远处这个小小的孩子，他此时感受到的是怎样的痛楚？

　　于是她站起来，走向那个孩子，她所能做的，仅仅是给他拥抱。
　　于是那孩子的表情渐渐柔和了下去，他要的真的不多，仅是拥抱就可以抚平创伤？
　　她不相信。

　　就像惊恐的村人战战兢兢地指给它怪物的所在，她亲眼目睹了这个看起来苍白而朴素的孩子时，她不相信伤害了那么多人类的，就是这个人一样。
　　她相信怪物的劣迹，面对村人的血泪控诉，她相信了她所看到的只是怪物的伪装。
　　它本质上骨子里是以伤害人类为乐的丑陋的怪物。
　　她告戒自己不可以被眼睛所看到的迷惑住。
　　于是她让自己愤怒起来。
　　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铲除危害人类的怪物。
　　以伤害别人为乐的可耻行径，她不允许，赌上性命也要阻止。
　　于是她以性命为赌注，在怪物面前现了身。
　　面对孩子那漠然的表情，她决绝地拔出长剑。
　　她一再告戒自己，不要被假象迷惑，你面前的，是罪不可赦的杀人凶手。

　　但是这是什么？这个表情麻木，用死去一样的神情拿起刀锋对着自己致命处的孩子……
　　他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是伪装？是假象？
　　还是……这才是真实？
　　她疑惑了。
　　她生平第一次疑惑了。
　　眼睛所看到的并不见得是真实，但是心无旁骛的人，或许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别人的言论。
　　于是她选择进一步了解它。
　　一旦下了决心，她便是勇往直前的果敢。她是真正的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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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杀人？”她把他搂在怀里的时候，问。
　　“因为我很冷，难受……非常地难受……但是人的血肉很温暖，吃下去的话，我就不会再这么难受了……”怪物喃喃地说。
　　“可是人肉对你来说是毒物，你这样做只是恶性循环。你承受不起那样的罪孽。”她的心微微痛，但是话语始终冰冷。她是战士，于是言行判断都该冷静客观。
　　“一开始并不是因为饥饿……我不想伤人的……可是我好害怕，我只是想和她说话，她却那样尖叫，我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但是她倒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怪物抱着头，声音里是哽咽。它在啜泣，它在哭。那是惊恐？亦或是悔恨？她无从判断。
　　“我一定很丑很可怕是不是？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讨厌我？”怪物问。
　　她无从回答。因为在她看来，怪物只不过是个孩子。
　　苍白瘦弱的孩子，甚至无力。

　　或许那是怪物心里渴望成为的样子？平凡的人类的孩子。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身为怪物，便有它的宿命。
　　或许每个人看到的怪物的样子是不同的？
　　心里丑陋有阴影的人，又怎能看到美好的一面呢。

　　人类是过于主观臆断的生物。
　　一旦被众人所认定了，便很难再翻身。
　　如果怪物最先见到的那个人是她，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吧。
　　它第一步迈错了，就只能一错再错。
　　它无从选择。

　　她了解，但是她没法帮它。
　　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尽自己的力量给这个受伤很深的孩子温暖。
　　尽管她知道，她能理解它，并不代表她是特别的存在。
　　怪物依赖她，仅仅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能够与它交流的人类。
　　它以后的路还很长很长，总会遇到更多的人，其中必定有它的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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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皇室派下来消灭怪物的，可是她居然到现在还不动手。」
　　「不仅不动手，还有人看到她和怪物出入成双。」
　　「她该不会是被怪物所迷惑了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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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村落的街头，她听到这样的议论，有些无意，有些故意。
　　她装作毫无知觉，买了需要的东西便离开，不与村人做再多的交流。
　　事情会这样发展，她早有预料，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人言可畏，于是时日无多，她需要早日做下决定。

　　她对怪物说，离开这里，尽快，到其他地方去，远离人群。
　　这孩子还幼嫩，又背负了太多痛楚，斗不过愤怒的人类。
　　她只是希望它尽少再受到伤害，这是私心杂念，她竟然宁愿帮助怪物。

　　“那么你呢？不和我一起走吗？”怪物拉住她的衣角，留恋地望着她。
　　它的眼睛黝黑黝黑，却能够清楚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在它的眼里，便微笑了。

　　“我不能走，我有我需要完成的使命，不可以逃避。”她的眼神始终那么坚毅。
　　她似乎从来不曾被动摇，为着自己的信念，即使死也无憾。
　　她是战士，就要战斗到底，用自己的方式。
　　不可以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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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简单的一个字，不容置辩的语气，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于是我就傻傻地走了。
　　我一心一意地认为，这样善良正直的好人，是可以幸福过完一生的。
　　但是我太幼稚了，这世道本没有我所想的那么美好。
　　我真恨自己的愚蠢，一再被人类伤害，却依然相信世界的美丽。

　　我回村子的那一夜，下着暴雨，天空是血色的月亮。
　　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走到哪里看到的都是笑脸。
　　我面带笑容，举止礼貌，但我只觉得恶心。
　　这群恶心的村人，他们的嘴脸，我早就看够。
　　我回来，只是为了打听她的下落，仅此而已，否则我永远不会踏入这里半步。

　　但是理所当然的，得到的是这样的消息。
　　我的罪必然要有人来抵受。
　　她便心甘情愿地认了，为了庇护我，她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她的罪。
　　莫须有的罪。

　　“那个女人疯了，死前还大义凛然的样子，一点都不知悔改。”
　　“我看她已经完全丧失神智了，那怪物果然可怕哪，可以把好好的人迷成这样。”
　　“真是恶劣，叫个女人给它顶死，狡猾的怪物。”
　　“我说是那女人活该，如果是我，一定干脆地动手，不给怪物施展妖术的机会。”

　　他们围着火堆，七嘴巴舌地说，唾沫横飞，兴趣盎然。
　　我只是淡淡地笑，没有说话。
　　她真傻。真傻。
　　她这样死了，没有人会为她流泪。
　　她是家族的耻辱，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只是为了我这个罪孽的怪物，该死的本是我，她这样做，值得吗？

　　“不要辜负我的好意，你给我好好活下去，否则我不是死的没有价值。”如果她在的话，也许会这样说吧。
　　所以我活了下去。
　　我想把这里的村人全部杀光为她报仇，可是那只是小孩子的作为罢了。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否则就不能活得这么好。
　　于是我站起来，拍拍衣上的灰尘，微笑着放下杯子。

　　“多谢你们的招待，那么我就告辞了。晚安。”

　　2005.4.22_记忆残片完

　　[……呼，好长的一话，是平时的两倍还多的长度。庆祝一下，一直围绕着我的那只该死的蚊子终于不敌蚊香片的威力而阵亡了，可喜可贺^_^（虽然蚊香片只是间接作用，最后还是我动的手，于是四分五裂了。）它的作为便是连续几夜在我身上叮了几个结实的包，终于得到回报了= =b……这个是怨念，不是后记，看到的各位……不好意思了……后记只一句而已：这个战士姐姐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