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女神探·针心记》晴刀

2、还魂重生（二）

　　可她只摇头，嘶哑着声音“啊”了两声。

　　“装哑巴？”他皱眉，冷哼一声，“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若你死在这里，只怕尸身臭了也不会有人发现，你当真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吗？！”

　　她委屈地摇了摇头，否认自己在骗他，并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喉咙不舒服？”似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迟疑了一瞬，收了长剑，“你面色铁青，看样子怕是中了毒，罢了，量你也跑不了，那边有水井，自己打水喝去。”

　　她松了口气，看了一下院子，很快就发现了隐在野草丛中的井台。

　　艰难地站起身后，她踩着野草走了过去，虽然没有回头看一眼，却也能感觉到身后一直有一双冰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如芒在背。

　　可她的确觉得口渴了，直到刚刚才发觉喉咙有如火烧般灼热干燥，迫不及待想要找水止渴。

　　快近井台时，她冷不妨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向前摔了过去。

　　好在水井就在前面，她的上半身恰好趴在井台上，并没有受伤。

　　她惊魂未定，正要松口气，一抬眼，目光落在水井里，浑身一震之后瞳孔蓦地放大，“啊”地惊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向后一瘫，发抖着不敢再动。

　　因为浑浊的井水中竟漂着一颗人头。

　　恰在这时，一直盯着她的那人忽地掠了过来，冷冷地低头看着她，哼了一声：“不是不会说话吗？方才那一声惊叫，倒是有力得很。”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里面的人头，准她来喝水也并非出于好心，而是要借此试探她是否真的不能发出声音来。

　　她被吓坏了，战栗地不敢说话。

　　“再不开口，”他又将剑指向了她，只是这次用的不是剑鞘，而是闪着寒光的剑刃，语气也比方才愈加冷漠阴狠了，“我便让你的头颅也去里面凑个热闹！”

　　说话间，锋利的剑刃已然在她的脖颈上划了一道血痕，不至于深到夺去她的性命，却恰好能让她感到疼痛瞬间袭来。

　　痛意之下，她蓦地回神，抬眼看着眼前满身杀气之人，惊惶之下向后一躲，终于哑然开口：“桑……桑尚宫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他脸色一变，剑刃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又离她近了一寸，眼中狠戾毕现：“你是说，桑榆当真已经死了？”

　　“她，她……”眸中的恍惚茫然渐渐盖住了恐惧害怕，她迷惘又混乱地喃喃道，“她没死，不，不对，她死了，她中刀了，就躺在血水里……不对，她是死了，可是还活着……不然，我是谁？我是谁？”

　　她越说越是疯癫，像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疯癫一般向前面不远处的水井扑了过去，似乎全然忘了还有一把长剑就近在咫尺。

　　好在他眼疾手快地在瞬间抽回了手里的长剑，剑尖只是在她的脖颈上划过，留下了一条血痕。

　　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井台，他以为她要投井，大吃一惊，伸手便去抓她。

　　但她的头刚探到井口处，她便猛地又看到了漂浮在井水上的那颗人头，突然“啊”地尖叫一声，竟向后一仰昏了过去，恰倒在了他的怀里。

　　他下意识地将她抱在了怀中，登时身子一僵。

　　从她身上飘来的皂角香气淡而轻，但此时却如酒香一般让猝不及防的他一时晃神。

　　但一瞬之后，他的目光便倏然清醒，动作生硬地将她拦腰抱起，往殿内走去。

　　虽然渐渐临近正午，但因着里面的门窗大多锁着，故而十分昏暗。

　　他对这里极为熟悉，轻车熟路地抱着她很快就到了东侧的耳房中。

　　而后，他将她放在一把椅子上，并捡起地上的粗麻绳利落地将她绑在了上面，然后毫不费力地搬起椅子将她藏在了一个柜子与墙面之间的缝隙之中，很难被轻易找到。

　　随后，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他转身便走。

　　没过多久，脚步声便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松了一口气。

　　但轻松只有一瞬间，片刻的呆滞之后，她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闻了闻身上的气息，又摩挲了下手指，彻底死心了。

　　粉绿的低等宫服，淡淡却深入皮肤的皂角气味，还有粗糙结茧的双手……

　　虽然看不到自己的样貌，但这些都在提醒她，她不是在做梦，一切都是真的。

　　她已经不是“她”了。

　　如今在景程殿中有两具尸体，而她明明是其中一个，因为她就是如今大周宫城的尚宫桑榆。

　　“桑榆”的确已经死了，可她却还活着，只是活在了一具她全然陌生的身体内。

　　她在刚苏醒时曾在景程殿的镜子里见过自己此时的模样，那是一张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脸，年纪并不大，只是脸色铁青唇角发紫，一副行将就木的丧气模样，人不是人鬼不是鬼，连五官都瞧不清了。

　　她惊了一跳，最要紧的是，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毫无气息。

　　她的人已经死了，可她的魂却留了下来。

　　是灵魂附体吗？！

　　这样荒诞不经的事她在小时候当鬼故事听过，但从不认为这是真的，更没想到竟会有朝一日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她全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景程殿，直到她想起今天本是自己被册封为后的大日子。

　　她所能回想起的最近的记忆是昨夜入睡前，今天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更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死在一把匕首之下。

　　在明白这一切并不是噩梦之后，她迅速地细查四周，很快想到了对策，趁着众人不备从景程殿逃了出来，因为她一定要见到太后。

　　倘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这世上只有太后会相信她的话，相信她就是桑榆。

　　毕竟景程殿内的门窗都是从里上锁，里面只有三个人，她自己，明镜局的宋宵，还有这个浣衣局的小宫女。虽然她并不记得里面曾经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最后只有她一个活口，另外两个死于非命，无疑是件凶杀案。

　　而案子无论落在明镜局还是轻衣司手中，如今的她都是最大的嫌疑人。若案子由在内宫推案断狱的明镜局负责也许还有转机，毕竟明镜局的司镜是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或许会同意让她见太后一面。

　　可这件案子还有一位死者是明镜局的人，另一个的又是当朝未来皇后，此案定然会朝野震动，所以这件案子极有可能会移交给直接从皇帝令的轻衣司。

　　轻衣司专门负责肃庙堂破诡案，她虽然以前从未直接与他们打过交道，却也间接地领教过他们的手段，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来历，只怕一旦落到他们手里就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毕竟如今轻衣司的都统与

　　她不知道如今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是否就是景程殿里的杀人真凶，可她不想在死过一次之后又被莫名砍头。

　　可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没想到自己刚跑出景程殿就被拦了下来，而那人又杀气太重，她只能装晕来为自己争取时间。

　　她抬眼看向四周，这间耳房是个寝室，床塌之上还有烂到发霉的被褥，四周破败不堪灰尘遍布，这里应该已经废弃许久了，不过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宫中还有荒废至此的存在。

　　可她脚下附近却异常干净，看起来经常有人过来，而且她碰到椅子的手和绑着她的绳子也是干净的。

　　也就是说，那人很可能经常来，而且也曾把别人绑在这里过。

　　会是那死在外面水井里的人吗？

　　想起那颗人头，她仍觉得毛骨悚然，可此时她自顾不暇，又刚死过一次，顾不得其他。

　　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对付那个莫名其妙将自己掠来的男人。

　　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那人应是宫中的羽林军，否则也不可能出现在内宫，但从他的配剑来看，他很可能只是个守城门的低等侍卫。

　　然而，他竟然能在复杂多变的宫中来去自如，甚至精准地避开了包括羽林军在内的所有人的耳目将她带到了偏僻荒凉的这里，功夫之高心思缜密到简直不可思议。

　　更重要的是，身为羽林军侍卫，他竟敢在内宫之中劫掠宫女，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况且在其他人看来她还很有可能是个杀人凶犯。

　　可他不仅这么做了，甚至在劫持自己时并没有太多的犹豫，路上更无反悔之意，可谓杀伐果决。

　　从他对自己的质问来看，他似乎认识身为尚宫的自己，而且对她并无恶意，反而对可能身为嫌凶的此时的她充满了敌意。

　　然而，无论如何回想，她都对他毫无印象。

　　此人虽相貌并不出众，可气质清冷疏离，照理来说若是见过，她应该会有印象。更何况她久居内宫，也没什么机会见到守门的侍卫。

　　此时他定然是去外面打探她这个嫌犯的底细了，在他回来之前，她必须要想好对策。

　　只一刻钟后，他便回来了，见她醒了反而吃了一惊：“这么快就醒了？”

　　刚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心中紧张的她缓了缓气，直视着他的目光，勉强镇定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忘了很多事，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但是，桑尚宫不是我杀的。”

　　他显然不信，冷哼了一声，将她拉出来之后又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却坚称自己没有杀人，你觉得我会信？”

　　“我中毒了。”她并不奢望对方会立刻相信自己，循序渐进道，“你应该能看清我的脸色，我在景程殿中了剧毒，所以应该昏迷了很久，等我醒来的时候，她们都已经死了，我根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如今可怕模样的时候，她乍看之下以为见到了鬼，后来确定是里面的人就是还活着的她之后便心生惊疑，因为正常人的脸色不该是那般可怖骇人的模样，最合理的原因便是中了毒。

　　当然，她根本不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为何会中毒，更不明白一个浣衣局的低等洗衣宫女是如何进得了景程殿的。

　　他自然也能看得出这样的破绽：“以你这样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进景程殿，你是怎么进去的，可有帮手？”

　　她摇头：“不记得。”

　　他又问：“那你姓甚名谁，有何背景？”

　　她仍摇头。

　　见她什么都不肯说，他目光一寒，又要拔剑。

　　她先一步问道：“阁下能否帮我找到真正杀害桑尚宫的凶手还我清白？只要您答应，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拔剑的手停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她，语气冷静而疏离：“景程殿自桑榆进去后便无人进出，直到她的尸体被发现。里面只有你们三人，另外两个都受了伤断了气，惟有你不仅安然无恙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了出来，凶手不是你又会是谁？”

　　“我并非安然无恙，我也中了毒，只是侥幸活下来了而已。”她纠正他道，“而且，我也不是要逃命，我要去见太后。”

　　他稍有讶然：“太后？你以为你见得了太后？”

　　“太后不久前就在景程殿东侧的杏花园，这件事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我没有说谎。”她解释道，“桑尚宫在宫中最依赖信任的人就是太后，只要我能见到太后，就能让她相信我……相信桑尚宫不是我杀的……”

　　“以你的品级，若能见到太后，只能说明一件事，”他目光一凛，“她就是你杀人的幕后主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