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如萍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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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歌和余宁谈妥后就去翡冷翠辞职，幸好她的合约只签了一个月，算算将将到期，另一个接班她的钢琴演奏师很乐意挣双份钱。
与心花怒放的李安歌不同，再也找不到人的何书桓这几天跟得了狂躁症似的，在单位里魂不守舍，回到家就猛力捶沙袋，吵得杜飞半夜都不得安宁，不知他发什么神经。
略过秦五爷不成功的专访不提，如萍今年的十九岁生日特地邀请了何书桓，顺带上杜飞，两人就暂时放下诸般杂念，收拾一下准备好生日礼物出发去福煦路陆宅。
当然这次换杜飞开始折腾，把他的假领子烫了洗洗了烫，差点搓废掉。风水轮流转，搞得何书桓被吵得睡不着觉。
如萍的生日严格算应该是公历五月十八日礼拜一，但那天大家要上学上班，没有时间开趴，雪姨就拍板定在了礼拜六。
要按傅文佩的说法十九岁是小生日，但王雪琴有意令如萍趁着这次机会拿下何书桓，几天前就开始帮如萍筹划，特意定做了颜色粉嫩的旗袍，带如萍去烫了头发，又到老凤祥新买了搭配的饰品。梦萍也不甘示弱，她挑了一件束腰洋装，齐膝长的裙子蓬开，令她正在抽条的身材显得玲珑有致，风头丝毫不输姐姐。
礼拜六那天，来了许多如萍的同学和朋友，众星拱月一般把如萍围在中间。尓豪去订了冠生园的蛋糕，杜飞抓了一把蜡烛就往上横七竖八地插，美其名曰不要浪费，把好好的一个奶油裱的三角钢琴弄得一塌糊涂。何书桓忙在一旁补救，总算没让场面太尴尬。
王雪琴在一旁冷眼旁观，说实话，一个是周全大方，行事有度，脑筋灵活的官家公子，另一个是抠门小气，举止轻浮，不上台面，顾腚不顾头的乡下小子，作为父母而言，就算摒弃门第观念，她宁可选择何书桓做女婿，这个满嘴歪理的杜飞也就做个摄影师的工作了。
再说如萍喜欢的是书桓不是吗？看看这两人的互动，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那股浓浓的郎情妾意，一个专门跑遍大上海为如萍买礼物，一个感动得立即让他帮忙戴上……哎呀，真不愧是自己的女儿！
此时谁都没有认识到何书桓漂亮表皮下三心二意的本质，虽然对于王雪琴来说，男人哪有不偷吃的，就连魏光雄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她有这个自信管住人，她相信如萍也有这个本事。
陆振华非常喜欢何书桓这个青年，他表露出请人经常来家里坐坐的意思，令王雪琴愈发高兴。她看着何书桓站在如萍身边，不由笑得如同一只下蛋的母鸡，觉得解决了如萍的终身大事，就离自由奔向魏光雄又近了一步。
陆振华丝毫没感受到头上绿云罩顶的能量波动，他叼着烟斗，想起往年在东北给心萍过生日的盛景，那年他给心萍买了架钢琴，心萍让他赦免犯了事儿的士官……
想着想着，他又念起了心萍的亲妈和亲妹，顿时有些倒胃口，不想了。
要说陆振华这人很奇怪。他年轻时生得男生女相，面容极其俊美无俦，要不然也骗不住人王府格格。依萍不像心萍，长得不像傅文佩，与萍萍差得更远，却极像陆振华年轻时的模样。上次她那落魄倔强还硬咬着牙挨鞭子的样子总让老爷子想起自己的峥嵘岁月，这才渐渐把这孩子挂在心上。
可李安歌穿来后，回头就为了那两百块钱朝他服了软，令他膈应不已，想当年萍萍的父亲怎么用马鞭抽他他都没松口，差点被抽死过去，可依萍……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何书桓却不知道这家子的心事，当众人捧着蛋糕拍完照开吃时，他凑到如萍身边，悄悄道：“如萍，你现在方便么？我想跟你私底下说几句话。”
如萍还没来得及展开她花痴的笑容，一旁的梦萍已经听见了，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捣捣如萍的腰，咬耳朵道：“人家主动来找你了，要加油哦！”
如萍双颊顿时染上了玫瑰般娇艳的粉色，她低着头羞涩地跟着何书桓走到一边。杜飞见状也想跟过来，被眼疾手快的尓豪差去收蜡烛了。
两人走到角落里，何书桓这才觉得有些别扭。他踟蹰半天，看着如萍时不时抬头偷看他的眼光，心里一阵阵发虚。
如萍等了半天没听何书桓说话，不由有些奇怪，她鼓起勇气，先开口道：“书桓，你有什么事吗？”
“是，是有事……我，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如萍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仍然轻声细语，温柔道：“是谁？”
“是……你的姐姐，陆依萍。”
有那么片刻如萍脑中一片空白，刚吃下的奶油如冰块一般直沉胃底，坠得她不舒服。她是个很敏感很细心的女孩子，对心上人在意得不行，何书桓问她这话的意思被她瞬间翻来覆去嚼了个透，越嚼越心凉。
见她久久不吭声，何书桓想起李安歌的话，有些信了半分，忙描补道：“算了，这次是我鲁莽，依萍说过不要对你们提起她的，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很抱歉。”
嘴上这么说，可他原本以为如萍是不同的，毕竟连依萍都说过她的好……
这下如萍再也不能不答话，她忙扯住何书桓，急切道：“不，书桓你误会了，我只是很担心依萍，而且依萍的事很复杂，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何书桓看着她，似是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如萍却垂下头，身子扭向一边：“依萍……她的确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虽然她脾气很大，但她很孝顺她的妈妈佩姨。佩姨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我从小就很受她的照顾，她对我来说就像亲妈一样。但是她身体很不好，经常头痛咳嗽，于是上次爸爸给了依萍两百块钱生活费让佩姨去看病。我也趁依萍不在家时，偷偷接济过她们一些钱，都是我的私房钱，不敢让我妈妈和尓豪知道，也不敢让依萍知道，不然以她的脾气她一定接受不了，认为是我在施舍她，反而会很生气……”
如萍说着转回身面对何书桓，一双眼睛盈盈秋水，盛满了担忧，看上去倍加楚楚动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依萍了，听你提起她，你遇到她了吗？她怎么样？好不好？她出去工作，是因为钱又不够了吗？”
何书桓丝毫没发觉如萍居然不知道上哪儿找依萍这件事有多么不合理，闻言便把李安歌卖了：“我不知道依萍现在好不好，所以来向你打听。我十天前在霞飞路的翡冷翠咖啡馆遇见过她，那时她在那里弹琴打工。可自从那次见面后她又消失了。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你会知道并告诉我她的下落。”
如萍悄悄吐出一口浊气：“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里，平时她只有向爸爸要钱时才会过来。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我不能主动与她联系，就连去她家也是要躲开她的，不然她一定会生气……你有没有问过咖啡馆的人？也许他们和依萍认识，能给你一点线索呢？”
话未完，大厅另一头却喧哗起来，两人齐齐看去，只见陆老爷子面沉如水，一旁王雪琴的眉峰都要飞天上去了，满脸恼怒，尔杰拖着鼻涕嚷嚷着要吃蛋糕上的奶油钢琴，梦萍按得了这个劝不了那个，气得直道：“……她可真厉害，就是人不来，这场子照样能给你砸了！我们家是欠了她什么啊！”
何书桓见杜飞站在一旁手足无措，便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尓豪使劲使眼色，杜飞支支吾吾道：“啊，没什么，我……我也不知道……”
何书桓很识趣地不问了。陆振华卷起手里的报纸，硬挤出笑容对大厅中不知情况的客人们道：“家事琐碎，让各位见笑了。你们年轻人继续，尓豪，来我书房一趟。”
雪姨忙去给老爷子煮参茶，客厅里能主事的只有如萍。有了这么一出后众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思，反正蛋糕都吃完了，便借机朝主家告辞。
何书桓和杜飞也想走，被如萍拦下：“书桓，等一等好不好？这件事和依萍有关，你不是外人，我想你有权知道这件事。”
正说着，尓豪从楼上下来，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把手里的报纸递给如萍。
如萍一看，差点昏过去。
上面是联华影业公司的海报，大致是原明月歌舞团的黎锦晖发掘了一个新人叫雷拉娜，在电台唱录的第一首单曲《似水年华》广受好评，这便给她拍了个封面做宣传。
海报上，浓妆丽人侧身倚在窗边，她一身香槟色的真丝缎长裙，外披纱质长袍，领口肩颈裙边都缀有同色蕾丝，一头如云的长发用一枚金叶发饰别住，整个人如同一朵蔷薇花一般。她红唇微启，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低垂着眼，一手托腮，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那么孤独寂寞，令人想要倍加怜爱。
如果那上面不是依萍的脸，陆家全家都会为这海报所迷，进而疯狂模仿这种style。
这年代做周璇那样的歌星名媛对陆家女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虽然比之去歌舞厅里混要安全多了。陆振华极不高兴，见如萍的生日派对散了，就立即让老朱开车赶去傅文佩家。
王雪琴半是幸灾乐祸半因如萍生日派对被搅而愤愤开骂，何书桓听不下去为依萍说了两句，她这才看在这位新晋准女婿的份上讪讪住嘴。如萍感觉很丢脸难堪，尓豪赶紧打圆场拉了三个人挤到自己房间里开大会。
不待心上人问，杜飞就叽叽呱呱把遇到李安歌的事又说了一遍，如萍连连惊叹，一方面不断说着“依萍脾气大，很容易生气，肯定不乐意见到陆家人，所以就算有困难她也赌气不愿回来求助爸爸拿钱”之类的话，另一方面又很担忧的样子。
杜飞不屑道：“你不用管她啦，我看她生活得很好咧！”
如萍摇摇头，眉尖微蹙：“这怎么可以？她是我姐姐，我们是一家人啊！”
何书桓看在眼里，着实为她的善良大度而感动。
但是……依萍，她是不一样的，她是独立的，坚强的，热情的，不屈的，抗争的，强烈的，进步的……她越是离得远，他越是想接近，想了解她更多的一面……
他拿过画报，脸上不由带出了点傻笑，心里暗暗决定再去买一份，把这张海报剪下珍藏。
正异想天开着呢，杜飞也挤过来想看，一拉扯就露出了下面一张报纸，头条是上海各界发起航空救国捐款购机运动，带头一排笕桥中【和协】央航校高层大佬，包括常宋夫人、周百福、毛信诚、高铭久等人，以及以谢诺特为首的外籍教官一道接受新机。其中一位酷似那天与依萍搭话的男子，看介绍居然是航空协会副秘书长展云翔？
杜飞立即叫了起来：“唉这个人，就是那次在血很冷咖啡厅里先指责你们家依萍剽窃歌曲，后又请她去工作的那个人！”
尓豪奇怪道：“‘请’她去工作？依萍有什么本事能让人专门来请她？不会就是录歌吧？可这个人的职务……航空协会的和影视公司有关吗？”
何书桓脑筋转得极快，立即就拿定了主意：“有没有关系，我们一问便知。既然依萍不会太乐意见到我们，我们可以采取迂回策略，以记者的身份去采访这位展云翔先生，我想总编一定会同意的！”
“哎这个主意好，我们可以就航空救国运动专门展开一个主题，鼓动社会各界多多募捐……”
如萍见“三剑客”撇开她说得热火朝天，心下微酸，不由打断道：“你们别忘了依萍的事，万一依萍在那里耍脾气得罪了人，你们难免也要被迁怒。如果你们想问依萍，一定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要影响到你们的专访。”
杜飞连连点头：“如萍说得太对了……”
他们讨论得太投入，谁都没有注意到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独属于梦萍的那双丹凤眼充满好奇八卦地凑在那里，静静地把每个人每一句话都听在耳内……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如萍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