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唱晚》蓝水漓

2、江南之名·上

　　没错。江南是天下第一杀手江影的女儿。她学会的第一个词是“生存”，第二个词是“死亡”。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比杀手更懂得生存和死亡。而江南，与生俱来就是一条杀手的命，更是从小就被灌输了几近残酷的思想。
　　要生存，就必须有人死亡。

　　江南斜卧在虎皮包裹的血影椅上，冰冷的眼神从辉煌的大殿之上跪着的侍卫脸上扫过。侍卫们个个低着头，不敢出声。背后已经沁出了丝丝冷汗。突然，“啊”的一声，一个侍卫头冒豆大的汗珠，因体力不支而虚脱，他穷尽全力朝江南大喊“魔女，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你总要有报应的……魔女！”，最后被架出大殿。每个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哼，”江南发出一声冷哼，微微坐直了身体，才缓缓说道：“诸位，请起吧。”
　　大殿之中跪着的六人却无人敢动，诚惶诚恐地低着头。唯恐一起身，惹祸上身。
　　江南道：“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六人忽的一起抬头。
　　江南眼波流动，轻笑道：“最不听我话的人呐。”
　　大殿里寂静地没有任何声音。
　　“啪”，一滴汗珠，打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没有任何声音。
　　江南起身，一袭落地紫衣，衬着她精致的脸。如果不是因为杀手的身份，恐怕这江湖第一美人，就轮不到天下第一商帮——明扬商帮帮主徐明的女儿徐莹菲了吧。
　　只是，这美的背后，竟是说不出的神秘和恐惧。
　　待到江南离开大殿，一白衣女子向大殿中的其余侍卫说道：“买六口棺材，装进去吧。”
　　众人觉得莫名其妙，待白衣女子也离开了之后，上前一探究竟。
　　刚上前几步，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六人哪里还是活人！咽喉之处均被剑所伤，伤口不深不浅，刚好致命。
　　如此恰到分寸的剑法，这世上，恐怕只有一人能使，那，便是神鹰剑客江影。
　　如今江影将毕生武功教于江南，归隐山林，又怎会来此伤人？
　　众人感叹，江南的剑竟然已不在江影之下了。
　　世间有了这么个紫衣仙子，究竟是福是祸呢？

　　傍晚，晚亭。
　　江边总是有风吹不散水雾，浓浓的，稠稠的。
　　“庄主，江边雾大，早些回庄吧。”白衣女子轻声道。
　　“残雪，你是不是怪我不该杀了那些人？”江南叹了口气，道。
　　残雪道：“残雪毫无责怪之意。庄主一定有您的打算。”
　　江南道：“哼，他们打着我血影山庄的旗号，拦路抢劫，竟截了陕北镇堂镖局押的标。我血影山庄虽是杀手山庄，但是绝不做鸡鸣狗盗之事，此六人犯了规矩，若不予严惩，只怕今后，会变本加厉。”
　　残雪道：“如果陕北镇堂镖局要人怎么办？”
　　江南道：“你派人前去江西龙威镖局，请他们押送这七人尸身去镇堂镖局。就说，血影山庄已经清理门户了。”
　　残雪道：“属下遵命。”
　　又是一阵寒流吹过，江南身体不禁一颤。她抬起头，望了眼江的彼岸，合上眼睑。好一会儿，她轻轻道：“我们回去吧。”

　　回庄的路，很短，然而江南却走得很慢。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雾还是很浓。浓得看不清十米之外的东西。
　　喧闹声。
　　是个茶铺，在这条路上，开了二十多年的茶铺。
　　茶铺的主人是个跛子。
　　脸上深深的褶皱，透露着他日复一日的辛勤。
　　今天他显得格外兴奋，来喝茶的客人特别多。
　　他擦桌子的手也显得激动不安。

　　一个醉汉跌跌撞撞地走出茶铺，险些撞到了江南。
　　也不赔礼道歉，自顾自地说着醉话，走了。
　　江南皱眉。斜眼瞟了下茶铺。
　　铺子里是形形色色的客旅。
　　有的衣衫褴褛，似路边的乞丐，三五成群地喝着茶，说着女人和酒；有的衣冠繁丽，仿若富甲一方的商人，七八一行人，正惬意地谈论着什么。
　　有一个人在这些人当中，却显得十分突兀。他穿着朴素，与一般人家无异，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柄武士刀，刀鞘并不华美，却被擦拭得锃亮。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江南看着他。
　　残雪轻声道：“小姐？”
　　江南道：“进去坐坐吧。”
　　江南挑了个角落的座位，与残雪喝起了茶。
　　残雪呷了口清茶，实在难喝，不由皱眉，道：“小姐……”
　　江南却不以为然，津津有味地喝着，道：“我累了，坐着歇会儿。”
　　残雪也不好再开口，看着江南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忽听得店门外几声洪壮马嘶，残雪不由赞道：“好马！”

　　进门十余人，皆是年轻男子。为首的是一华衫男子，面容清秀，约摸二十来岁，双眼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慢，华冠束发，手持折扇，腰配碧玉，想必是个富家公子。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打量着他。
　　这男子扫了眼茶铺，冷哼一声，径直走向那素衣男子。
　　素衣男子却似没见着他，兀自喝着茶。
　　华衫男子干咳几声，道：“牧野公子好雅兴。”
　　素衣男子道：“元秋少爷今日好喜气。牧野迟想必今日要败了啊。“
　　元秋听得此言，目中更是散发出一股得意，却还是略一欠身，道：”牧野公子客气了。“
　　牧野迟道：”元秋少爷今日打算合在座之力，还是车轮战啊？“
　　不远处的一桌上忽有一乞丐跳叫道：”你当我丐帮是下九流的门派？我等怎会以多欺少，传出去还不知武林中道说我丐帮不知羞耻！”
　　元秋连忙笑劝道：“柳长老莫急，咱们先听听楚大公子的意见，如何？”
　　说着，便向那衣冠繁丽的青年看去。
　　那青年微微一笑：“在下楚云，今日受元秋少爷之邀，做此次比武的公证人，是承蒙诸位厚爱了。”
　　柳长老截口道：“如梦阁侠名远播，楚家上下一心为国，忠义两全，楚大公子为人光明磊落，我等自是服帖。你只管开口，我等定当遵守。”
　　楚云笑着揖了揖手，道：“多谢。以我之见，今日之战不可避免，不如诸位以四桌为擂台，两两交战，不战者自当离开。谁的衣衫、手足先着地或者另擂台有所损伤，谁就算输。比武之中死伤皆不得命他人寻仇。各位意下如何？”
　　元秋跟柳长老使了个眼色，略一沉吟，道：“牧野公子若连声死人便算胜，我等自当不再寻仇。”
　　牧野迟道：“好。”
　　说完一精赤大汉从元秋身后走出，左右手各托起一只方桌掷到茶铺之外。回身又是两桌。
　　本来这只是一身蛮力，但他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两掷，却将四只方桌紧紧贴在一起。
　　残雪暗暗赞叹：“此人好强的内力。”
　　江南又呷了口茶，道：“却让牧野迟先赢了一场。”
　　残雪道：“怎么会？”
　　不等江南回答，便听得牧野迟道：“这桌子与‘精赤雄虎’石震石大侠有何冤仇？竟要将他震碎了一角？”
　　石震瞪大了眼，正要开口，被楚云拦下，道：“不错，石大侠将这一只桌子的油漆震去了一片，按规定，便算输与牧野公子。”
　　众人再自习一锹，可不是！指甲大小的地方露出了原木的颜色。
　　石震牙一咬，道：“好，我石震自知武功不如你，心服口服，从此你我恩怨一笔勾消，两不相欠。告辞！”
　　说罢，便离开了茶铺。
　　楚云道：“在座的，若是自知武功尚浅，不愿再比，也可自行离开。还想比一比的，请随在下出茶铺，不要搅了人家的生意。牧野公子，也请出来吧。”
　　出茶铺的人当然不多，光凭这牧野迟的眼力和沉着，就令人丧胆，若是功夫不到家，岂不是出去送死？
　　出战的共有七人，便是丐帮的“花前月下”柳泰来柳长老、“浑水摸鱼”张乞儿、“嘻嘻哈哈”肖自在，明扬商帮的“玉面郎君”元秋、“夺命双环”李双、“摇钱树”黄忠，还有那“龙垂首”金四。
　　楚云朗声道：“各位都乃武林中的武学大家。自然是光明磊落之辈，在下便不多话，各位开始吧。”
　　只见一手铸钢爪的胖和尚跃上擂台，道：“让洒家来看看你这条妖龙是如何垂首的！”不是“龙垂首”金四，又是谁？！
　　牧野迟轻轻一点足，飘上擂台，略一抱拳，也不摆好起势，就懒懒的站着，衣衫随着江风飘动。
　　金四却很急，他短喝一声，展开身形，一招“佛手掏心”直冲牧野迟的胸膛。
　　牧野迟不见了！他从金四的眼前、爪前消失了。
　　金四却一跤摔到了地上。牧野迟在金四的身侧！
　　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动的，只是仿佛眼睛一眨，便看到金四败下阵来。
　　江南道：“好快的速度。”
　　残雪嗤笑道：“有小姐的快么？”
　　江南道：“只怕是……”
　　话未说完，便又打起来了。

　　迎战的，是个身材只有童子般长短的男子，他刚上台，便伸手向牧野迟身上摸去，口中叫道：“张乞儿上前讨教啦。牧野相公好生招待我呀。”
　　残雪道：“这张乞儿好生可笑，就这么像七岁小孩似的乱拍乱打，也能叫做武功？”
　　江南道：“别看这几掌，浑水摸鱼的奥秘可在其中了，你看这一掌，直攻腹部气穴，虽不带内力，挨上一掌也够疼半天的了；而这掌却是拼足了内力，常人若躲过了第一掌，定会知道这掌是虚有其表，或许便对这一掌有了轻敌之意，那……”
　　残雪抢着道：“那他就诡计得逞了！真是个恶小鬼！”
　　江南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