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D水仙 / 安于明谭 恕不远送》沙洲铃

35、第三十五章

　　“明先生，新一年度的车位费要开始收了。您是按季度交还是半年，还是一年？”
　　门卫在明楼开车回家过门闸的时候拦住了他的车。明楼愣了下，就开始摸皮夹子：“交…”
　　“您是今年六月开始停车的，交了半年的。现在年底了，收的是明年的。300一个月。”
　　“哦，那还是交半年吧。我没一年的现金，你这能刷卡？”
　　“没事儿，半年一交也行。车位这么吃香，您是业主也不是租客，也不怕您赖账的。”
　　明楼笑笑，递了钱出去，等他开收据。半年了，这么快。这地面上的车位还是当初于曼丽帮他弄来的，半年的车位费也是她先付了的。而现在，他们彻底分手也有四个月了。
　　新学年，他彻底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回去明氏。他当时对她说，你爱上的是作为大学教授，心理学家的明楼。不是回到明氏，作为商人的明楼。那现在他就彻彻底底变回一个商人，大姐对他愿意回去明氏帮忙自然是高兴的，但从明台那儿听说他和于曼丽分手了，又百思不得其解。何止她不解，明台他们没一个能解的。明台去问他小姐姐，于曼丽回他一个问你大哥去。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去和明楼对对碰，还是只能撺掇大姐。明镜到最后也只问了一句：你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她？明楼说是为了他自己。大姐直看了他半天，拍了拍他肩，就走了。
　　明楼接过门卫递过的收据，却挂了倒车档，往后退了出去。递收据的门卫一脸纳闷，明楼退后，打方向盘，绕着小区打了个转儿，车停到了小区北门正对面。斜对面过一马路五六百米的对方就是于曼丽上班的派出所，她管的就是这一片儿。在凌远家的生日会后，明楼还见过于曼丽几次。
　　第一次就是在刚才他回家的小区南门口，他车开进来，放下车窗刷卡，她就站在前面，穿了一身制服，朝他敬了个礼，还朝他微笑。于曼丽这边狡黠着眼神，勾起了小嘴角，一副警民一家亲，摆足了亲和力。明楼脚下的刹车就硬是没能松开，直到那根横杆再度放了下来，后面要进门的汽车排着队的摁喇叭。连着几天都是这样，当然明楼也就不曾防备了第一次，后面那几次他都镇定开过，最多也就是对着后视镜多看了两眼。
　　明楼当然不可能每天准时下班回家，这样的车人擦身而过，是断断续续地出现的。只是每一次只要在天还未全黑的时候，总能那样看见她。藏青色的警服，黑色的铁门边，翠绿的树叶前，黄昏炫彩的天色下，那么多种颜色糅合在一起，总能揉出一种可能吧。一个对微笑的回应的可能，一个对等待的认可的可能，一个停下车向她走来的可能……这是于曼丽想的。
　　然而求不得。
　　每次离家门近的明楼，既想踩油门又想松油门。小区前的百米是他开的最纠结的路，真到了小区门口，看到了那人，也就是一踩油门过去的事儿了。至于每一回的抬头，看着她望过来，看着她在后视镜里渐渐缩小，也就是让心再被扎一次，反倒成了习惯。明楼清楚，于他来说，既然下了决定的离开，就不会再回头了。
　　进入11月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应酬的事儿他替大姐担下了许多，回来的就晚了。小区门口自然不会再有人，只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那天没有开车，是公司的车接车送。晚上回来的时候，车送到了北门，他下车买了两包烟，再从小区的中央广场穿过来。走到一半，他就看见了站在广场中心的喷泉边的于曼丽。他抬表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一身便服的她也不像是值班当中过来的，她就这么站着，前方是夜幕下的绿化，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小径，再往前，就是两栋楼和一排停满了的车，包括自己那一辆没开走的。明楼停下来，他没法儿这么走过去，他还做不到在她的注视下进楼这样的事情。他只能走到边上的柱子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点燃刚买的烟，一口口地抽着。
　　那晚有风，她长发风衣翻飞，他烟头忽明忽灭。

　　现在，明楼坐在车里，看着派出所门口偶有进出的人。今天时间尚早，还未到下班的点，他拿起车内一小时前在晟煊大厦接过的谭宗明和安迪的结婚请柬，元月8日的婚礼，还有10天。他突然就很想看看这个他放了整颗心下去，改变了他原定的人生轨迹的女孩过得好不好。安迪在这儿的朋友不多，除了22楼的4个外，她本是想请于曼丽的。拿着请柬问明楼合适么？谭宗明在边上说，事情不完，他是绝对不会说合适的。不过依我之见呢，你请于曼丽，合适之点在于让他们俩在这种幸福到嫉妒掉眼泪的场合见面，说不定就刺激了这小子，挽回这段情。说不合适呢，在于不知道这俩在这场合会不会失控，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他俩余情未了、藕断丝连，那这小子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安迪被谭宗明合适不合适地绕了半天，居然没有绕晕。她举着帖子在明楼眼前晃晃，那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就是不管合适不合适，都有大几率旧情复炽？或者说，根本不是复，本就没有断嘛！
　　明楼只接过给自己的那张帖子，谭宗明一脚踢向他椅子：“到底合不合适，阴阳怪气，给句话啊。”
　　“随便你们。”
　　随便你们，这是明楼第一次把攸关自己的事情扔下一句随便。自然他知道谭宗明有分寸，就连他们这场匆匆定下的婚礼，也是为了可能出现的事情扔下的试探。在美国，年底出的财务报表，先锋公司这一年的账面并不好看。他们为何会碰了军火明楼他们不知道，可一定脱不了经济的制衡。在国内，新的一年是本地政府的换届年。高位的人要继续坐稳，或是谋得进阶，该做的事都是提早的。钱和权向来不分家，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将来还会是。若这一趟平安无事，那是彼此的放过。若有事，那就是一个最终的了结了。
　　但是，明楼必须承认，这一句随便里，他存下了念想。
　　眼前的派出所门口，于曼丽出来后走了几步，又转身回去了。等再出来时，她身边多了一个人，那个被明楼的PAD密码捉弄过的眼镜技术宅。明楼坐在车里，看着马路对面的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路走，经过小区北门也未有停留，继续往前。很快就只能在后视镜里才能看见背影了，再越来越远，没入了人群里。目力不及，及而无视。明楼保持着坐姿，没有回过头。

　　“这个…你要我出来帮你个忙，到底是什么忙啊？你这笑的，有点渗人。”
　　“哎，眼镜，说什么呢你！”于曼丽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白眼：“别以为我要暂时调离，你就不怕我了。我家还在这儿，天天都要回来的。投诉你。”
　　“你还是这样对我好，我习惯了。刚那般笑，美是美的，可是笑得我心里发毛。我已经明白吃不到天鹅肉了，别逗我了。”
　　于曼丽推了一把他：“习惯被欺负是吧，拿东西。”
　　两人转进一家水果批发行，于曼丽点点点地买了几大袋的水果，全堆在眼镜宅的怀里让他捧着。
　　“你这就不厚道了，干苦力不得找大壮他们几个臂膀粗的么？”
　　“细胳膊细腿儿的不得好好练练么，拉壮丁你懂不懂？唉行了行了，这些都是买给所里的同事的，我帮你一起拎回去。明天我再请一波下午茶，也算告别宴了，饭就没时间请了。”
　　“暂时借调，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去市局也好，能留下也算升职了吧，比这个小派出所好。”
　　两个人提了水果袋子往回走，眼睛宅的怀里捧了一大摞，于曼丽也就拎了一个车厘子的袋子在那儿晃。
　　“可我还是喜欢这儿，我这莽莽撞撞的性子，也就这一片儿已经相熟了的居民能忍耐我。”
　　眼镜宅往上提了提自己这满怀的东西，停下来侧过身子对她说：“没手了，帮我推一下眼镜，要滑下来了。”
　　于曼丽手指一伸，说是推眼镜，差点就从镜架下直接戳了他眼睛。也就这一戳，倒是看清了模模糊糊的镜片：“你怎么都不知道擦擦眼镜片的，这什么呀一块，看得清么你？”
　　她拿下他眼镜，拿了包里的纸巾出来擦。眼镜说：“再擦仔细点吧，那车还在，没走。你不是喜欢这儿，你只是放不下这儿的人，怕再没查户口填表假公济私的机会了吧。”
　　“你…”
　　“别忘了，停车位还是我帮你要的。我还能背不下情敌的车牌号？”
　　两人停下的位置就在小区门口，于曼丽背对着马路对面，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哽着声音道：“谢谢。”

　　人生之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