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云看，半生浮云梦》伟潞

3、初见3

　　梳双螺髻的小丫鬟一一试过菜肴后，解甦才领头落座。解甦居坐上方，解郢和云戈两人各坐一旁。管家王财及三个侍妾，还有珊瑚等贴身大丫鬟都扣着手在一旁供过使令。云戈瞧着三个侍妾个个生的高挑，皮肤黝黑，英气十足，不像一般闺阁中养大的女子。云戈心想，她们都是随王爷去过战场才回来的，自然是气度不凡些。起先，云戈也叫珊瑚坐下来同她一处吃住，令她不用自称奴婢。一番好意，倒直吓得珊瑚痛哭流涕。云戈好一顿说教，教她些做人的哲理，告诉她人人生而平等的道理，她说我们是没有阶级之分的，世间万物都是同等重要的。这样的话云戈说的越多，珊瑚
　　就越感到惶恐不安。从此以后云戈也就不管不问了，丢开了手，全随她去了。

　　红木雕花的八仙桌，尽是些奇细蔬菜，贵细下酒的品件。有清蒸鲥鱼，鸡尖汤，糕儿盘劝，鲊糕鹌子，麻辣兔丁，八盘切时果以及各色时令小菜好几十样，样样精细，都装鲜净盘盒器皿。云戈发现解甦和解郢所用的餐具都是和她不同的。他们用的是刻着飞鸟走兽的精致银具。而她的依然是常用的那一套秘色瓷。云戈闲来无事，书看荒了，连班昭写的《女诫》也抓起来囫囵看了一通。班昭说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大约说的就是一个意思：男人是天，女人只能是天边的一朵小云彩。可她受到的教育却是这样说的，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云戈本来只是一个跑龙套的小演员，因为姓方，大家都喊她芳芳。那天她正赶场拍一场宫廷戏，芳芳扮演飞扬跋扈的妃子甲。就在拍戏的前一天晚上，副导演让她到房间里，说是要给她讲戏。她心知肚明，忙推说感冒了没去成。结果到了这一天，光一场落水的戏就足足折腾了她好几十条也没通过，加上又是酷暑天，拍完后她实在没了力气，整个人瘫在水池边昏睡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后，竟然成了宫里落选的采女云戈。后来又莫名其妙嫁入甦王府。又听闻说甦王爷是个杀人如麻的蜀地罗刹。她更不甘心白白死在这里，凡见有水的地方就直往下跳。可如论她怎么折腾，也都回不去了。就为此还白白赔上了一个丫鬟的性命。后来她也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为免让身边的人再丢了性命，什么自由，人权都暂时不要想了。还有要学会他们说话行事，这是让她最难受的。

　　云戈好久没吃到新鲜的鲥鱼了，刚夹了一筷子准备塞入嘴里，只见王财站在解甦的后面连冲她直摆手。云戈领会了他的意思，忙半途改了道，捏着半边云袖把鱼肉递到解甦的碗里，柔声说道：“那个王爷，您受累了，您要多吃点。”云戈说完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跳了跳。又给解郢夹了一块上好的送上去，做完了这一套虚礼，方才轮到自己。

　　解甦却不动她夹的鱼肉，命王财给他和解郢换了一套新的银具。云戈不解，心想难道是嫌弃我筷子不洁净？那好吧，不用我夹菜，我乐得轻松，吃得更香。解郢见云戈脸上有些许不自在，忙招呼她：“王妃嫂嫂先用。”

　　“尚有桃花春气在，此中风味胜鲈鱼。”云戈闲来无事，集子看多了，免不了随口就来。

　　“王妃嫂嫂果然好才情，这正是苏东坡在镇江焦山品尝鲥鱼时所做的句子。”解郢附和她说道。

　　“哦，原来王妃醉心这道清蒸鲥鱼。但王妃可知这道菜的典故。”王财听闻，忙给两位王爷夹上一碟。珊瑚也赶紧跟上给云戈夹了一筷子。云戈说你别忙站在这里，我自己来，吃的都自在些。解甦听了挥了挥手，王财一行人迤逦而去。

　　云戈又给自己夹了一碟小菜，边吃边问：“我，不，那个妾身愚笨，愿王爷指教一二。”

　　说完后云戈才想起刚才咀嚼的时候是不应该说话的。不过她见解甦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也就放心大胆吃了起来。

　　“东汉初年，有个浙江余姚人，名叫严光，字子陵。与刘秀是同窗故友，更帮刘秀打天下有功。刘秀建立东汉王朝，做了皇帝，严光却隐居江畔垂钓。刘秀得知其下落后，曾遣使臣往返三次才把他接到京城。可严光不为所动。刘秀亲临拜访，请他出任相助。严光假寐，不予答理。刘秀索性把他请入宫廷，二人食宿一起，论道旧故。严光睡觉时以足加帝腹上，故触犯君臣繁礼。但刘秀为建树中兴大业，网罗人才，毫不介意，反笑曰：“朕与故人严子陵共卧耳”。刘秀礼贤下士，仍没有说服严子陵入朝辅佐。严光同刘秀述说他悠闲自乐的隐居生活，津津有味他讲他垂钓鲥鱼清蒸下酒的鲜美。说得刘秀那是口中生津，连连称是。严光终以难舍鲥鱼美味，婉言谢绝了刘秀一番美意，回归故里，隐居江畔垂钓。”

　　“原来如此。可我认为鲥鱼虽美，远不及我在京都吃过的刺身三文鱼鲜嫩。不对，是臣妾，不对，是妾身吃过的……”

　　“噗。”解甦正含着一口流香酒，解郢嘴里还嚼着一口鲊糕鹌子，就瞧着云戈那个不知如何自处，格外焦灼的样子，实在令二人忍俊不禁。二人都失了仪，着实喷了云戈一脸的酒水菜渣。后来云戈问珊瑚，就当真那么好笑了，连解甦那张冰山脸也绷不住笑喷了。珊瑚说奴婢惶恐，不敢讲。云戈说那就恕你无罪吧，你说吧。珊瑚才缓缓开口道：“娘娘您平时对奴婢们应该自称本宫。对着王爷呢，您应该自称妾身或是贱妾，若进了宫里见了皇上太后等就应自称臣妾了。”。云戈说这些我都知道，谁还没看过一两集还珠格格呢。关键是一到要用的时候，就都忘了。

　　解甦忙站起身招呼丫鬟过来带王妃下去收拾一下。云戈说何须费那个功夫，端盆水来洗一洗就可以了。珊瑚打了个热巾子给云戈才擦了手。端水的丫鬟忙着回身去换水。还未跨过门槛，可见是急了，走岔气崴着了脚脖子，整个人倒插秧摔了一跤，泼了一地的水。王财忙赶过来，把小丫鬟好一通责骂，说要撵了她出去。解甦阴沉着脸说，先去领四十大板再撵了出去。

　　云戈刚想起身为小丫鬟求情，珊瑚忙拉着她的衣袖。暗示她千万别求情，以免引火烧身。云戈心急如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别说打四十大板了，就是十四大板打下去，这小丫头不死也残了。还未待她开口相求，解郢忙站起身说道：“今天是王兄的好日子。这些个奴才大抵是高兴坏了，以致于笨手笨脚坏了王兄王嫂的兴致，哪怕是打死了也不足惜。不过，王兄，您今日凯旋而归，又与王妃嫂嫂才团圆，可谓是双喜临门。依小弟看，今天就先饶了这奴才一命，日后如果再犯即刻打死。王兄您看可好？”

　　解甦说也罢。今日有小王爷为你求情，本王就且先饶了你的狗命。王财一个提溜，一把抓住魂飞魄散的小丫鬟，强按着小丫鬟的脖子嘣嘣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才散去。

　　云戈对解郢更敬重了几分。遂对他颔首微笑以作感谢。满桌子热气腾腾，只有解甦的脸冷如冰，如霜。他望向云戈对着解郢微笑的脸庞，怅然若失。

　　三人酒足饭饱，要离席时云戈才想起她今儿采摘的蘑菇还没有吃着。王财说厨娘她们摸不准王妃想要做什么口味的，就先放着没动。云戈说也不急这一时，等我得空自个儿做一道酸汤野菌嫩牛肉给你们尝尝鲜。解郢说王妃嫂嫂可一定要给我留一份。云戈说自然是少不了小王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