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I am so lonely》Tingi

5、Ch.5

　　11.

　　樱乃没有太多随身行李，踏出机场，好不容易回到故土，她满足地深呼吸一口气。真好呢，故乡的空气，故乡的味道，周围是操共同方言的人。回到日本，樱乃飘泊多年的心终於归航。

　　没错。她不是喜爱到海洋彼岸寻找梦想的冒险家，她比较适合脚踏实的平凡生活。

　　面对离家七年的女儿突然站在玄关前，龙崎太太转身冲入屋子，尖声疾呼奶奶老公你们快来，樱乃她樱乃回家了！话没说完，又以秒速三秒七飞奔回来，樱乃暗暗纳罕，要是妈妈把速度用在网球上，恐怕龙马也不是她的对手。

　　未察觉女儿的古怪思路，做妈妈的声泪俱下，一把拥住她，抱得她好痛。
　　「樱乃、樱乃……你回来了！！」

　　妈妈的力道是茶饭不思的证据，是她在龙马身上找不到的重视与爱护。樱乃放眼望去，奶奶的皱纹更深了，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珠，因为年老的缘故，逐渐变得黯淡。父亲没有冲上来抱住她，然而她看到父亲激动握紧的拳头，他也担心她一段日子了吧？

　　樱乃做了每个游子会做的事，她伸手拥抱伤心的母亲，彷佛从来没有离开她。
　　「我回来了，妈妈。」

　　＊

　　日用品逐件逐件补购，房门挂上月历，樱乃理所当然地定居下来。做父亲的见状问句为甚麽臭小子没有一起回来？樱乃说没办法他有比赛。口吻轻描淡写，笑得份外灿烂，开怀到虚伪。

　　对於青学的旧朋友，她没有特别想聚旧，要不是偶然遇上菊丸和河村，死拖活拽要她露个脸，樱乃大抵不会联络他们。

　　菊丸的率真半点没变，他大剌剌的笑：『真无情呢，回来了竟然不通知我们。』

　　河村深表同意。『对啊，大家都很挂念你们。明天来我的寿司店开派对吧？手冢他们由我和英二联络好了。』

　　菊丸很开心，说：『记得叫上小不点！前几天我在报纸读到了，好利害呢，小不点，现在是世界排名第五单打了。』

　　……第五了吗？她离开以後，他继续进步了。
　　证明她存在，她消失，对龙马根本没关系。
　　也对，打从相识开始，他就没有需要过她，反而是她处处依赖。

　　找不到推搪的藉口，第二天黄昏，樱乃来到河村的店子。前一晚她为如何解释龙马不到场发愁失眠，此时此刻却有豁出去的心情。分手而已，有甚麽大不了？

　　拉开门扉，明亮温暖的浅黄灯光冲进她的身体，昔日一起笑一起闹一起追逐梦想的同窗，七年不见，或多或少都变了模样，然而人还是那个人——朋香是首先扑上来的；崛尾三人组大声嚷嚷真的是龙崎啊；大石一脸怀念；手冢面不改色，但看得出他很高兴；桃城争著和海堂先向樱乃问好，束了长发的杏明艳如花，对她眨眼颔首。

　　樱乃一个个望去，依恋的感觉拧紧她的心脏。然後视线对上那个即使坐在暗隅，光采仍然润泽周围的天才。
　　他的笑容比记忆中更温柔，弯弯的双眼如两弧优美的银月儿。
　　不二说：「欢迎回来，樱乃。」

　　樱乃是宴会的主人翁，龙马不在，大夥儿也不寻根究底，这份体贴使她如释重负。桃城和海堂抢吃寿司，乾不停写写写，不二挑温情洋溢的晚上大谈阴森的鬼故事，旁边的崛尾吓得直发抖，朋香勒著双眼翻白的菊丸的脖子尖叫害怕……种种似曾相识的快乐，樱乃如沐春风，彷佛重返少女时代。

　　说到高潮的故事被不二嘟嘟响的手机打断，他万年不变的微笑眼睛蓦地睁开，对於习惯不二风度翩翩的微笑的樱乃，不二笑得如此坦然，反倒不像他了。

　　前一秒恳求阎罗王大发慈悲让他还阳的菊丸奇迹复生，他咧开坏笑，口哨吹得老响：「周助君~好亲密哦，羡煞旁人了。」

　　面对菊丸的取笑，不二表现从容，打从国中开始，菊丸一直没能成功作弄到不二。他淡淡的微笑，有点故作无奈的样子，说：「她只是抵步报平安而已。」

　　崛尾尖叫：「咦咦咦咦！！刚才的是不二学长的、的、的、的……」

　　菊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替崛尾接下去。「女、朋、友。」

　　「啊———！真的吗？不二学长！」

　　不二回复一贯的笑里藏刀，说：「有必要这麽惊讶吗？」

　　朋香在崛尾的後脑狠狠拍下去。「没礼貌！不二学长仪表堂堂，当然有女朋友，你以为人人跟你一样啊？——但是不二学长，你的女朋友是怎麽样的？」

　　注意力从鬼故事转移到不二的私生活，邻桌的桃城、小杏、乾、海堂、大石纷纷扑过来，竭力保持形象的手冢偷偷竖高耳朵，忙著握寿司的河村踮高脚尖留神细听。

　　不二的回答无棱两可。「怎麽样吗？是普通的女孩子。」

　　「漂不漂亮？」兴致勃勃的桃城发问。

　　「…这个，见仁见智吧。每人的审美观不尽相同。」

　　「温柔体贴吗？」兴奋起来的小杏俏脸粉红粉红的。

　　「这个我没办法客观判断，不过就她的朋友的评语，她是满体贴的。」

　　「根据以往的资料分析，不二倾向举止优雅的女性，数据不排除要修改。」乾的本色却不需要改。

　　「乾，这种事也要记录吗？」

　　菊丸掩著嘴巴啧啧笑，挤开团团围著不二的閒杂人等，一把勾住他的脖子，说：「呐，不二，既然大家对她的庐山真面目如此感兴趣，不妨公开她的真正身份？」

　　崛尾二度尖叫。「啊啊啊啊？？不二学长的女友是名人吗？」

　　「想错方向了，崛尾。」

　　大石连连追问。「难道…我们认识？」

　　「大石！不愧是我的前搭档！」菊丸闻言姆指竖得高高的，不二转头看他，说：「英二，你…」

　　可惜高涨的惊叫声掩盖了不二的抗议。菊丸朝他挤眉弄眼，笑说：「有甚麽关系？反正大家一定觉得你们很合衬的。」

　　「呐！到底是谁？不二学长的女朋友！」

　　不二没奈何地歪了歪清秀的眉，他不认为这是大不了的事，假若他们坚持想知道，说出来也无妨。刚打算开口，手冢发挥了部长快人一步的思维，抢先揭开答案。

　　「是不是南翔姬？」

　　南翔姬！

　　樱乃耳朵嗡然，脑袋空了一空。抬头看不二，不二对上她散涣的目光，轻声说：「嗯？怎麽了吗？樱乃？」

　　「南…翔学姊？」

　　她想说电话里的人是南翔学姊吗？她想问不二学长你喜欢的人是南翔学姊吗？然而猛烈的冲击让她无法组织完整句子。不二拉开比平常更温婉的笑容，说：「啊，是她。」

　　12.

　　酒席散去，他们逗留到河村关店，才依依不舍挥手告别。

　　喝了不少的樱乃脚步浮浮，不二负责送她回家。她的手臂环著他的肩膀，整个人依偎上去，眼光如水。她是故意的，不二的身形与龙马相似，靠住不二如同抱住了龙马，而今夜，她压抑不住想念他，想念龙马。
　　所以假的也没关系，她想寻个安慰而已。

　　不二是否洞察了她的心思，她不知道，反正他一向神秘莫测，总之他没有推开她。樱乃细细嗅著这个人身体的气味，跟南翔的混合了起来，好闻到想哭。

　　可是她笑了起来。不二学长，你跟南翔学姊真的在交往吗？
　　望不见他的表情，应该是笑著的。他简单的回答，嗯，是啊。
　　太好了，甚麽时候开始的？
　　甚麽时候吗？不知不觉就开始了。

　　不知不觉，有够自然的发展。

　　樱乃自以为是地认为南翔是感情上的失败者，到了今天，她和龙马的感情化为轻烟，却收到不二和南翔交往的消息。不二谈论她的表情是多麽宠溺。南翔学姊，我该恭贺你望穿秋水，终於等到这天吗？

　　我从来没有赢过你。
　　学业如此，部活如此，魅力如此……曾经以为能够吐气扬眉的爱情，最後也一败涂地。

　　突然胃部剧烈翻腾，她猛地推开不二，蹲在沟渠边呕吐。反胃的感觉很难受，樱乃头重脚轻，双手抵著墙壁，凭一腔辛酸的骨气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到了此时此刻，她才明了骨气有多麽重要，可惜她误了时间错了对象。不二拍拍她的背脊，递上纸手帕。

　　樱乃攫住这体贴的纸片，眼光钉在沟渠口上，今晚月圆，一缕凄清乾净的银华映衬著发臭的污水，她想起国中语文课的诗句，三月的樱花在窗外轻漫地飞舞。龙马在露天操场上体育课，他不经意向上一瞥，碰巧跟她四目相对，她为此心酥骨软。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全班三十人跟随老师一句句念的声音，整齐到震憾。

　　不二问她，樱乃，你还好吗？
　　她摇摇头，说：「不二学长，我和龙马分开了。」

　　不二回答他知道，手冢联络过龙马，龙马已经告诉他了。
　　她苦笑，那个男人真是坦白得令人憎恨。「提出分手的人是我。」

　　不二说，但是你很伤心吧。
　　她一下一下点著头，说：「……我好伤心。」

　　伤心到恨不得死掉。为甚麽年少的她觉得为龙马疼痛是凄美浪漫的爱情举动？为甚麽她认为为了龙马而痛，痛死也值得？
　　她在绝望中不住沉沦，逃到天涯海角，逃不出回忆的魔藤缠紧她的双足。
　　……她後悔她的天真，也不再觉得为龙马疼痛是甜美的。
　　可以饶了她吗？

　　不二学长，原来只有爱情真的不足够。龙马是万人景仰的第五单打，我呢，不过是云云球迷当中，比较幸运的一个。
　　并肩而行，不二学长，那是国一时南翔学姊对我说的，她的爱情要并肩而行。现在她和你并肩没有？
　　不二学长，我该怎麽办？

　　不二默默聆听，生平第一次，擅於辞令的他不懂安慰别人。

　　樱乃不甘心。她和南翔同样爱上难以捉摸的王子殿下，首先得到幸福的人是她，到了後来，失意的人也是她。
　　樱乃揪著胸口的衣服，假使能够走进龙马的世界，任何事她也愿意做。

　　不过似乎不可能了。她和龙马没有回头路可走。樱乃暗地盼待过龙马追来，但显然是一场奢望。龙马是凡事自己为先的人。他的梦想比一切重要。

　　樱乃悲伤地苦笑，上天跟她开了玩笑，才叫她今生遇上龙马。
　　……说甚麽爱过不会後悔？她後悔得不得了。假若时光倒流，那年那天她不会去看球赛，她不会乘搭那班列车，她不会入读青学……那麽，她便不会遇见龙马。

　　她伏在不二的肩头饮泣，认识这个魅力无边的学长已一段日子，她还是第一次使用学妹的权利，拉扯著学长的衣衫尽情痛哭。
　　他温柔如同少女漫画的白马王子，浅栗色的头发在月色下无风飘逸。

　　不二触碰樱乃的双眼，那麽温暖那麽柔软，和南翔学姊的一样。
　　她最仰慕的学姊，每次安慰她的时候，总是轻轻抚摸她红肿的眼睛。这样简单的动作，顷刻便能抚平她受伤的心。

　　……同样温柔的语调，优雅的动作，香香的味道。
　　他的脸容隐隐与南翔学姊重叠起来。

　　「………」
　　他的嘴唇微微张合，那些安慰的字句被猛烈的头痛敲碎，她听不到不二说甚麽。不过没差，反正是千篇一律的安慰——不要太伤心。
　　叫她如何不伤心？
　　这麽多年下来，龙马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份。

　　她抓住模糊的意识跨开每一步，好不容易回到家，让妈妈帮忙洗了澡上了床，望著漆黑的天花板，一旦安静下来，她反而无法入眠。
　　龙马、龙马……
　　她这麽呼唤著。

　　她拿起电话筒，手指颤抖的太利害，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拨通他的手机。嘟嘟，嘟嘟，不好意思，用户现已关机，请你待会儿再拨。她挂线後再拨，嘟嘟，嘟嘟，不——。挂线再拨，嘟嘟，嘟嘟………

　　数不清第几次，终於听到龙马一贯不耐烦的嗓声。他酷酷的表情透过大气电波在她眼前活灵活现，顷刻湿润了她的双眼。

　　「喂？」

　　「………」她张口欲言，千头万绪的思念与伤痛，一时间无从说起。

　　「樱乃？」

　　隐约听见软弱无力的抽泣声，给他拨电话二话不说哭了再算，除了樱乃没有别人。龙马刚刚与凯宾联手击败了女教练，语气有点喘。
　　「怎麽了？」

　　交往七年，第一次离开龙马这麽久、这麽远，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眼泪一下子缺了堤。龙马叹气，说：「你特地打电话来对我哭吗？」

　　他不懂得为甚麽樱乃常常对他露出要哭不哭的样子。吵架如是，寂寞如是，快乐如是。她的解释是因为龙马让我太感动了。但其实龙马想看见是她灿烂的笑颜。

　　那个她不啬於对朋香、南翔姬、朵莉丝露出的表情，偏偏没有对他灿放。

　　「龙马，当我求你……」

　　短短的六个字，让龙马的心情沉到谷底。

　　到底那里出了问题？他认识的樱乃，虽然胆怯爱哭，却并非阻碍他追逐梦想的人。
　　她不是比任何人都喜欢他打球的英姿吗？
　　她不是比任何人都支持他吗？

　　每次站在颁奖台接过奖杯，他一定在汒汒人海中寻找樱乃感动的笑颜，他击出每一球，假若用心聆听，定必听到樱乃的打气声乘著风降临他的耳边。
　　那些对他而言，曾经是无可取替的力量，支撑他翻山越岭。
　　然而现在，这一切已经不知不觉消逝了吧？

　　他闷不吭声，好半晌，咬著牙默默挂断了线。
　　樱乃眼前一片空白，她卧在地上，任由眼泪爬了满脸，恳求上天赐她一瓶毒药，让她立刻死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