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樱‧I am so lonely》Tingi

6、Ch.6

　　10.

　　断了的双足如何走路？瞎了的双眼如何寻找光明？
　　失去龙马的樱乃，如何是好？

　　昏黑彷佛是梦魇的手捕捉了她的心，冰冷无情的嘟嘟声化作丝丝绒绒的绝望掳住樱乃的思绪，她抓住电话筒的力道犹如龙马的手从另一边伸了过来。她胡乱擦拭湿漉漉的脸，剧烈的心痛让她呼吸困难，她想哭出声，偏偏声带被悲伤毁坏。

　　她的世界猛烈摇晃，甚麽也不剩。
　　她被甩了。

　　怎麽办？她该怎麽办？
　　消失吧？没错，她应该无声无息地死去。反正她向来是多馀的人，南翔学姊不要她，龙马甩了她，她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她。她的人生还有甚麽可恋的？

　　她颤抖的双脚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始安静而迅速地寻找自杀的用具。绳子……不够长，烧炭……会连累家人，跳楼……吓到邻居就不好了，割脉……她怕痛。看，龙崎樱乃就是这麽优柔寡断的人，她连自杀的方式也举棋不定。

　　最後她咬著发青的嘴唇，把雪柜里红红绿绿的十几种药物连著水吞下去，然後长长地叹口气，心底一阵惬意的骚乱，渺小的她终於也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明天这个时候，她化作天空的云朵，自由自在地飘来飘去，痛苦、自卑、嫉妒等丑陋的负面情绪再不会困扰她。

　　她开始感到疲倦，悠悠闭上眼睛，堕入梦乡。
　　那是一种很舒服很舒服的错乱感觉，犹如被爱人抱紧的温暖，眼边却流出冰冷的液体。

　　可是无所谓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只想不再心碎，其他的事没所谓了。就沉沉睡去吧，听著死神安祥的歌谣，这样就足够了。

　　＊

　　她做了很奇怪的梦，恍惚间锐利的灯光照耀著她的眼睛，戴口罩的男人追问著她叫甚麽名字。她浑身乏力，那个陌生男人却显得很焦急，非要她回答不可。旁边很多吵吵闹闹的杂音，始起彼落叫她不要睡。然而她坚持不住，光线慢慢变黯淡，黑暗吻住她的意识，像有双手将她重甸甸的身体提上半空，她安心地浮沉，宛若无重的云。

　　她著陆於长得没有尽头的隧道，唯一的光源是似曾相识的郁金色，她心头一紧，龙马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他骄傲地侧著头，左手挑著球拍，右手压著帽檐，横了她一眼，如那个熟悉的黄昏，她的心脏狂跳到疼痛的地步。

　　他往前走，她急忙追上去。

　　不要放他走，不要离开龙马的身边。樱乃抱著这个念头拼命的追，请求龙马停下来等她一等，回头望她一望，但是目中无人的王子不屑留意落後的人，不论她的叫声何等凄厉恳求。她听见自己轻细的声音像幽灵的尖亢。

　　龙马！

　　然後铺天盖地的黑暗被带著蝉鸣的阳光吞噬。青葱的绿树荫，热闹的网球场，往左边看，蹦蹦跳的朋香忙著用力敲崛尾的头，往右边看，笑颜媲美春花灿烂的南翔跟不二轻声交谈，白皙的雪肤浮上淡淡的红晕，往前边看，菊丸打出灵巧的舞蹈式击球，在半空翻个筋斗，可惜可惜，下周再来吧。

　　……国中时代？

　　她看看自己的衣著，绿色的短裙，洁白的小衬衣。

　　她湿了眼睛。太好了，原来所有的痛苦是一场可怕的恶梦。南翔轻摸她的小脑袋，温柔地笑了笑，著她往後看，龙马喝著他喜爱的葡萄芬达，背著网球袋等她。

　　不二对她笑说，去吧，樱乃。

　　她吃了一惊，这时大家都围了过来，一人一句说著相同的话。去吧，樱乃。

　　龙马也听到了，於是有些害羞别过头去。

　　红著脸的樱乃磨磨蹭蹭移动步伐，过了半晌，她发现她和龙马的距离没有拉近的迹象。她很焦急，南翔和不二的身影已缩为小小的黑点，龙马近在指尺，她却偏偏无法走近一步。

　　恐惧悄悄笼罩她的心灵。

　　等到不耐烦的龙马压了压帽檐，嗫嚅著madamada，丢下她独个儿走了。

　　直觉告诉她这麽一别，她便永远见不到龙马。樱乃拔足想追，但是身体被粗藤缠绕。她呼喊却没人来救她，朋香在呐喊助威，南翔和不二谈笑风生，龙马径自远走，她引不起他们的注意。她被粗藤拉进黑暗的深渊，如雷贯耳的哭声无处不在，樱乃掩著耳朵，哭声从指缝渗入，冻住她的神经，掐著她的呼吸。这个时候，黑暗被搅拌似地移动著，凉水一样的光芒涌进双眼，她用力一看，那是医院的白灯管。

　　妈妈掩著脸痛哭，脸如菜色的奶奶红著眼睛，见她醒了立刻飞奔去叫医生。
　　是这样啊…？她被救回来了？

　　竟然自杀也失败，她真是一无是处的人。樱乃不怎麽真心的暗地慨叹著，突然一张憔悴苍白的俊美脸孔狠狠撞进她的瞳孔，她顿时忘了呼吸，即使不感到伤心，眼眶仍然自动涌出泪水。

　　龙马粗鲁地帮她拭去，动作酝含著担忧的愤怒和如释重负的安心，他姆指的温度让樱乃牙关打嗦。她的嘴巴很乾，却竭力转动舌头。她说，龙马……
　　低回哀怨，无限深情。

　　……龙马，当我求你。

　　龙马决定甚麽也不说，伸手把她掳入怀中，医生来做检查也不放手。

　　11.

　　我留在日本陪你。

　　午後，削著苹果的龙马对她发出爆弹般的宣言。留院第四天，他每天最早来最晚走，没有带著网球拍，没有网球杂志，没有关於网球的话题。樱乃嗑药後陷入重度昏迷，差点救不回来。手冢拨电话通知，龙马立刻赶回来，在病房门外捱了樱乃的父亲一顿打，至今嘴角仍挂著显眼的乌青。

　　心高气傲的王子沦为沙包，视他为心肝宝贝的樱乃怜惜之极。龙马把切好的苹果推过去。果篮是菊丸送来的，知道她做傻事，大家都很担心。

　　「吃吧。」

　　让他如此照顾还是第一遭。苹果的香气混和著眼泪的咸涩，樱乃边吃边哭，龙马愿意来到她的身边，她觉得甚麽也值了。

　　「真的吗？」

　　「…嗯。」

　　出院後，龙马把樱乃接进家里静养。医生说她病後虚弱，必须多进补多呼吸新鲜空气多注意身体，不要受凉。於是龙马翻书、伦子问邻居、菜菜子浏览网上讯息，同心协力找来各式各样的中外补品；每天黄昏散步一次；盛暑30℃也不忘披上薄褛；饭量不得少於两碗；饭後果敢逃掉的话明天补上份量；睡觉时间不可超过10:00p.m；牛奶要热了才可以喝；家务粗活免问，谁叫她做谁招打。

　　交往以来从未被如此关怀宠爱过，龙马喧寒问暖，樱乃幸福的不得了。

　　……她理应幸福的不得了。

　　於是心底那莫名的骚动，在故意忽略的情况下，慢慢止息下来。

　　这天樱乃约了妈妈和奶奶去寺庙还神，由於妈妈认为龙马是女儿轻生的始作俑者，为防硝烟祸及龙马，樱乃著他不要跟来。

　　她低著腰笑得淘气，刮他鼻子，眼睛弯得很甜。
　　「今天放你的假。」

　　龙马眼色一黯，在樱乃发现前咧开浅浅的笑，叮嘱她路上小心。

　　路上妈妈连珠炮发地问了许多问题，不外乎那臭小子对你好吗？有好好照顾你吗？有欺负你吗？住的不开心的话，随时可以回家。
　　面对冗长的妈妈经，樱乃保持可爱的笑容逐一回答。

　　奶奶默默无语，作为祖母，她为孙女儿获得幸福感到高兴，但是作为见证龙马长大的网球教练，眼看天赋异禀的龙马在她和南次郎的悉心栽培下终於要成为网球界的王者，明明只差那麽一步，却因为女友自杀未遂不得不暂退球坛，那心情是复杂而无奈的。

　　她理解梦想近在眼前却不能追逐的焦躁和无奈。今天看报纸，龙马的第五单打已被凯宾补上。

　　他现在滑落到第八。想必对手不是龙马，凯宾也不感高兴。

　　「奶奶，你走神了。」
　　樱乃展开快乐无忧的笑靥，这麽美丽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心胸泛起暖暖的柔情。

　　比起网球教练，她更倾向当慈祥的祖母。

　　龙崎蓳拍了拍孙女儿的背，笑著说没甚麽，然後在香炉上插了一柱香。
　　……龙马大概，在报纸上读到排位调动的消息了吧？

　　…

　　後园的空地上球来球往，很久不曾挂起的残旧球网，因为球穿梭时带起的风而凛凛作响。龙马击球的力道似泄愤般凶狠混乱，双眼泛起的血红把他内心的不冷静表露无遗。有甚麽比冠军近在指咫却白白奉送他人更难堪？有甚麽比经过努力才得到的肯定朝夕间瓦解更无奈？有甚麽比决定不再打网球却该死地迷恋著这项运动更来得气愤？

　　这家伙已不是闭上眼可以打发的角色。豆大的汗水沿颊掉落，南次郎站直身子，说：「小子，球拍都破了还打甚麽。」

　　「去换新的。」

　　做父亲的掏掏耳朵，平日故作呆钝说话却一针见血。「即使我陪你打，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那种感觉。」

　　龙马如被电到的浑身一抖，然後慢慢垂低头，把球拍握得死紧。

　　的确得不到。他想要的是与不知名好手比赛时使血液沸腾起来的快感和压逼感。他想击败每张对胜利志在必得的脸孔。他不希罕第四第五，他要做第一。他执著世界单打第一的排名，他要成为最强的。

　　刚刚收到全美网球协会的来信，通知他排名的下降和促请他参与下场比赛。
　　保持平常心忍耐排名一直下降到跌出排名榜，他做不到。
　　但是做不到又能怎样？若然离开樱乃，说不定她又想不开。

　　「可恶！」

　　龙马狠狠把球拍扔在地上，碎片飞散一地。南次郎小心绕过尖锐的碎块，垂低眼皮凝望儿子的落寞，他搭著龙马的肩，龙马飞快地甩开他，父子俩一时无语。

　　这一幕，不偏不倚落在樱乃眼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