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幻之旅》风沐雨淋

26、攀岩

　　只听见咣当一声，高其屿马上扭头看到掉在地上的菜刀。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丁夏初就像她自己说的，是个肯努力的人，盘子到是没有打碎过一次，只是菜刀不知道掉过几次。好像她跟菜刀过不去似的。

　　害得高其屿每次看到她拿菜刀时，就会让她放下。“切菜的事，我来。”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菜刀洗了洗。刚想切一根瓜时看到了外面走来的两个人，他马上放下手中的菜迎了出去。

　　“陈楠。”他叫了陈楠一声，却主动无视了张承朗的存在，即使到现在，他也不愿意承认张承朗对陈楠的感情。他深信自己爱陈楠爱得更多，所以他才会放手。陈楠看上去比之前好了很多，虽然没能在她身上感受到快乐，但至少也没有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吃点什么。”

　　“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张承朗说。

　　这点对高其屿不是问题，他转身去厨房里准备。张承朗坐下来，看着对面的陈楠，这几天她到像个普通人一样，两个人在一起去各处散心，去了各种地方玩。但张承朗明白，有个心结在陈楠身上，就像一团乱麻，如果解不开，只会越缠越死。

　　哪怕她像个没事人似的，也只是假装。张承朗不想戳穿这一点，哪怕在晚上抱着她入睡时，也感受不到她的内心。身体是温暖的，可心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今天到日料店来，是陈楠主动提出的。在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看上次从扭蛋机里得到的海星。

　　下车时，海星被遗忘在了车上。“帮我拿一下，行吗？”陈楠对张承朗说。张承朗马上去车上拿，可等到他回到店里，却发现陈楠不在店里。

　　“饭来了。”高其屿端着一份食物出来，只看到张承朗一个人，两个男人互相愣愣地看着对方。

　　陈楠认为，张承朗说得很对。与其让一个死去的人原谅自己，到不说是自己给自己一个逃避现实的借口。死去的人，不会开口说话，何来谈得上原谅还是不原谅。到不如让活着的人原谅——

　　她抬头，看到的是自己的家。自从出来工作就之后，就没有再回过家。相邻的一幢房子，曾经是明川的家。两家离得非常近，而她的房间正好对着明川的房间，明川经常会翻过阳台到她这里来玩。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首诗，杨明川的妈妈曾经念过不止一次。杨妈妈曾打趣杨明川，说他和陈楠的感情那么好，将来娶了陈楠当老婆好了。那时的陈楠还小，不明白杨妈妈的话，但却记住了四句诗。

　　相邻的房子有了新的主人，恐怕里面的装修也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明川曾住过的模样。说以说，才讨厌改变。陈楠低下头，不管任何事物都会改变，家也是，人也是，外面的一切都是，渐渐地不再是明川活着的那个模样。

　　就连他的存在，也会慢慢被人遗忘。陈楠没有家里的钥匙，她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陈妈妈，陈妈妈很吃惊得看到站在门外的女儿。“小楠，你怎么会——没在上班吗？还是？”陈妈妈没再问下去。

　　知女莫若母，陈妈妈见陈楠的样子心里也有了大概。在家躲了七年的陈楠，能够答应走出卧室已经是一件大事，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出去工作。陈妈妈一度很担心在家呆了七年的陈楠，不能融入社会。

　　陈妈妈也做好了陈楠会随时回来的心理准备。不管任何时候，她随时都欢迎女儿的回来，不管女儿回来时是何种表情。“快到里面来。”不想问她上班的事，也不用她过得怎么样，一切看她的模样就可以看出来。

　　人，比之前胖了点。说明她有好好顾照自己。但这时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而且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楠，你不紧吧……”

　　“妈妈知道隔壁家搬到哪里去了吗。”陈楠不想看到妈妈的眼睛，妈妈眼里的温柔与关心会让她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崩塌。想要假装坚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张承朗面前如此，在妈妈面前更是如此。

　　在家躲了七年，妈妈没有指责一句不是，而是加更尽心尽力照顾她。天底下能对孩子宽容的，只有妈妈一个人。陈妈妈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自己女儿一开口就是问这个问题。“有，我有他们的地址，我写给你。”

　　陈妈妈匆匆在纸上写了一串地址给陈楠。陈楠接过纸条说了声谢谢之后就这么离开了家。陈妈妈愣了很久，刚刚是女儿来过了吧，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她马上打陈楠的电话，可电话里听到只是关机之后的声音。

　　经过隔壁时，陈楠站在那家前静静地看着。不像以前，她每次经过他家门前时，他家的门都会突然打来，然后他从里面出来。说着一起去之类的话。现在，没有会从门后出来。

　　与其求得死去之人的原谅，不如让活着的人原谅自己。但，如果他们不原谅呢——在去见杨明川父母之前，陈楠想了很多。或者说把这几年应该设想，而不敢想的事都假设了一遍。不管他们能不能原谅，总要去面对。

　　纸条上的地址就是这里。她用身上最后的钱叫了出租车，司机很快把她带到这座城市的另一个地方。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面全是一幢幢高高的房子。和原来住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电梯停在15楼，眼前是一扇陌生的门。每个人心外都有一扇，有些门随时都开着，有些则是半遮半掩，有些则紧紧关闭。敲敲门，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开门。

　　陈楠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她应该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家中有没有人。手机，这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手机，不知道手机放在了哪里。

　　可没想到门开了，出来的是人陈楠一眼就认了出来，虽然年纪比以前大了些，人看上去也老了些，但那是杨明川的妈妈。“阿姨。”陈楠叫了杨妈妈一声。“我是陈楠。”

　　陈楠忘不了当时杨妈妈的眼神，她无法形容，震惊还是惊喜，是想见还是愿见的表情都写到了杨妈妈的脸上。一刹那间思绪的混乱很快被杨妈妈的笑容代表：“是小楠啊，好久不见，到里面来坐吧。”

　　这一脚迈进去，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是逃避还是鼓起勇气面对——身后的门吱呀一声，砰，门关上，陈楠穿过一道门。

　　“来。坐。”杨妈妈客气地让陈楠坐下来，“我去洗水果。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杨妈妈去厨房洗水果。而陈楠则呆坐在客厅，这里的环境都是陌生，看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却随着水声渐渐被冲散。

　　真的，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吗？杨妈妈的脸上看不过悲伤，如果现在提起来，合适吗？“阿姨，不用麻烦了，我这次来——”她的话被开门声打断，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进来的人会不会是明川的爸爸。

　　可不想，第一个进来的人是一个五、六岁模样的男孩子，之后才是明川的爸爸。杨爸爸在看到陈楠也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过会在这里看到她吧。“小楠。”杨爸爸叫了她一声。

　　小男孩脱掉鞋子扑到杨妈妈怀里：“妈妈，我回来了。”

　　“乖，先回房间玩一会儿，妈妈这里有客人。”杨妈妈很温柔地抱起男孩走向一个房间。而杨爸爸则说了一声，“这是我家的第二个孩子。在小川之后——”

　　在明川死后的第二年，杨妈妈又怀上一个孩子。对父母而言这是最大的弥补，“我们仍会想起失去的孩子，可现在还有他。”杨妈妈目光温和的望着小男孩的房间，“我们要为他活下去。”

　　“叔叔，阿姨。我一直想向你们道歉，即使你们不会原谅我——明川是因为要救我才会被车撞到，都是因为我的错。”陈楠跪在杨明川父母面前，从很早以前，她就想这样做，在明川父母面前说出实情，即使不能被原谅，即使会被恨一辈子，也要说出来。

　　杨妈妈和杨爸爸互相看了一眼，杨妈妈扶起陈楠：“小楠，你别想太多。这不是你的错。车祸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

　　杨爸爸握住杨妈妈的手，轻轻拍拍她的背。果然提起过去的事就会勾起伤心的回忆。陈楠强忍着不哭出来，如果被大骂一场或是被痛揍一顿，她心里还会好过些。可明明知道明川的父母不会做这些事，他们总是能体贴别人。所以才会养育出像明川一样温和的人。

　　那个孩子，将来会像明川吗？陈楠看到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从门后张望着这里。“妈妈。”小男孩跑了过去，“妈妈哭了出吗？是姐姐欺负妈妈了吗，告诉小杰，小杰会保护妈妈。”小男孩努力想凶巴巴地瞪陈楠，可怎么也装不出凶的样子。

　　“没有，姐姐怎么会欺负妈妈呢。小杰乖，先让爸爸带着去洗澡，一会儿妈妈做饭，就可以吃饭了。”

　　杨爸爸带着小男孩去洗澡。杨妈妈则让陈楠再坐一下，她有一样东西交给陈楠。“搬家时，已经处理掉了很多东西，我跟他爸一样，不是会沉浸在过去的人。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再说我们现在有活下去的动力。这个。”

　　李妈妈把一个本子交给陈楠，是个很普通和笔记本，里面的字体是明川的笔迹。其中有一页被折起一个角。陈楠想看时，杨妈妈却说：“等你走了再看吧。”

　　外面的天色已黑，借着路灯光，陈楠翻开明川的笔记本。上面的内容是高中课堂上的笔记，只是在起一角的那页上，写满了同一个人的名字：陈楠。大大小小的，整整两面都是她的名字。而在右侧的一角还有几个小小的字：我喜欢你。

　　杨妈妈说，一直想把这本笔记本亲手交到你手里。

　　可在那之后，陈楠就再也没有出过卧室的门。直到今天，它才来到陈楠手中。

　　我喜欢你，陈楠。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好不好。耳边仿佛听到了明川说话的声音。

　　“对不起，明川，对不起，我不能再遵守承诺。对不起，明川，我要离开你往前走……请你原谅我——”

　　耳边又响起了杨妈妈轻声地念起的诗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