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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托孤(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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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托孤
这桃李村就在从岑南县城去康业镇的必经之路上,离着县城有二十来里地。这一路上依旧是大人一车,孩子一车,这几天熟悉了不少,几个孩子也能聊到一起去,顾修谨说起他一个人走了二十里地去城中考试的时候,杨家兄弟很是敬佩。
这样的行程对于顾修谨来说完全是家常便饭,以前为了给娘亲买药,他经常在桃李村和县城来回,有顺路的村民还会稍他一程,所以顾修谨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敬佩的。景湉期想着这大约就是这个孩子的难得之处,不怨天尤人,不自怨自艾,母亲的病痛和家庭的贫瘠,他选择了坦然的面对和承受。
“你父亲是谁?”
走到半途三辆车停下修整,胡夫子把一堆孩子叫到他那边去聊天,还把自己带的果干分了给孩子们吃。聊着聊着,胡夫子冷不丁的问顾修谨一句。
“死了,我从母姓。”顾修谨难得的冷硬,说罢再也没理胡夫子,扭头就走。
“夫子,阿谨已经够难过了,你这不是让他更伤心吗?”胡夫子风趣幽默,本来就是自来熟的杨博浚倒也不客气了,见夫子提到人家的伤心事,还好心的提醒夫子一句,也追着顾修谨过去了。
“哦,是我不对。”胡夫子捋了捋胡子,望着顾修谨的背影,陷入沉思,待他回过头来却见景湉期仰着头正盯着自己,很没风度的白了她一眼,“小丫头!看什么看?”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夫子的胡子,有些像山羊。”景湉期耸耸肩,说完也跑开了,只留下大表哥一人在那里连连致歉。
顾修谨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娘亲,大家也不敢耽搁,稍微活动活动就又上了路。景湉期有些害怕,她很怕等他们赶到时顾修谨的娘亲,那位叫做顾蓉的女子等不及自己的儿子便去了。而刚刚他的表现,似乎对自己的父亲颇有微词,都不像是平日里的顾修谨了,县太爷一张帖子就可以劳动这位夫子,景湉期是不信的。
好在景湉期最担心的事情并没发生,他们三辆马车来到桃李村时,自然引起了围观。
“顾家小郎君,你回来了,你娘亲一直等着你呢!”见顾修谨跳下车,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连忙道。
顾修谨也没来得及搭理,下了车沿着一条小径就往自家方向跑,杨家两兄弟也追了过去。景湉期脚上还没好全,可不能像他们一样撒开脚丫子跑,还是她爹把她背起来,也追着顾修谨去。
“散开,散开!拦到路了!”胡夫子的侍从背着药箱,兢兢业业给胡夫子开路,“你们!等等夫子啊!”
好在村民瞧着这群人来头不小,倒也不敢凑太紧,规规矩矩给夫子让了路。
沿着这小径绕过几畦菜地,顾修谨家的小院就在眼前,屋顶上原先应该是瓦片顶的,估计是是漏雨,漏雨的地方又横七竖八铺了不少茅草。土墙上也有几条大大的裂纹,用泥浆和着茅草填了缝。侧面搭了个土灶,上面架了一口大锅,还有三个石头上架着一个土陶罐,看来是用了熬药的。
“娘亲,我回来了!”顾修谨退开虚掩着的木门。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随意拼起的木架子上有几个碗,晚上搭着几根长短不一的筷子,碗是村民最常用的土陶。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是一张床,床上挂了个灰帐子,打了许多补丁。这间房子唯一的窗户旁边也铺了张小床,窗下是一张小桌,上面有个破砚台和几只写秃了的笔,镇纸是一块从河里捡来的鹅卵石,下面压了几张草纸,最便宜的那种。
“放心,我娘亲得的不是痨症!”顾修谨见大家只站在门口,连忙解释到,走到最里面那张床跟前,“娘亲,这次我去考试认识了几个朋友,都是好人,还请了大夫,济世阁的老夫子!”
屋子虽然破,但是还算整洁,也没有久病之人常住的那股子馊味,反而有淡淡的艾草味道。
“鄙舍简陋,奴又重病,容资粗陋,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帐子里穿来的女声很轻,听着就晓得身体极为虚弱。
“让老夫看看。”胡夫子也赶到了,侍从示意让众人回避。
“木瓜,你也退下。”胡夫子道。
“是。”那被叫做木瓜的侍从犹豫了片刻,放下药箱,把窗边那个小凳子搬到床边,也退出了门外。
顾修谨扒在门边往里看,平日里大夫诊治,他总是在一旁的,如今被赶了出来,他有些不安,娘亲病了,说话声音很小,胡夫子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约莫过了一刻钟,胡夫子出来了,木瓜见夫子没有开方子也没施针,一脸的疑惑。
“有什么想和你娘亲说的,快说吧!”胡夫子摸摸顾修谨的头,“我刚刚问过了,你祖上与我有故,老夫虽然年事已高,但也还能照看你两年。”
这位老者叹了口气,走到小院外那颗大柳树旁,背对着众人。木瓜并不敢往前,只赶紧进屋拎了药箱远远候在一边。
“是。”顾修谨的表现异样的平静,以前大夫诊治不曾避开他,对于娘亲的病情,他心中有数,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过多了这贫苦困厄的日子,就算这次来的似乎是个很厉害的大夫,顾修谨也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位夫子能起死回生。
他的娘亲,已是大限将至了!
胡夫子立在柳树旁,想起那年春柳新绿,他招待故友在自家那小荷塘旁边饮酒,那人指着荷塘道:“就依兄长,若将来我有了女儿,便让她认你为义父,借嫂嫂一个字,取蓉为名!”
胡夫子依稀记得自己笑答道:“时人都道我胡图糊涂,不忠不孝,内子不贤不淑,贤弟竟不弃?”
那人又答:“何妨,何妨,还请兄长赐个字!”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取‘清沐’二字······”
······
······
“夫子,夫子,那位夫人···去了···”木瓜试探的呼唤让胡夫子回过神了。
这不是应当的吗?这女子已经有三日粒米未进了,只是强撑着罢了。虚劳致死,初初患病时只要稍加调理即可,如今已是积重难返,若是他能早些知道这对母子的存在······罢了,若不是此次出了这小子被拐子一事,他一时兴起想看看这两娃娃的试状,见了个颇为眼熟的名字,特意来证实一番。果然,不是巧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