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美后》张蔷菲

4、 序幕三 拈香结金兰

　　“可惜曹兄不愿去江南。”眼看曹彬的身影远去，六公子惋惜一番后，才同赵匡胤和令狐佳明一起向灵泉寺而去。
　　“初来扬州便遇六公子，在下实是有幸。”赵匡胤的一双眸子闪着粼粼的波光，他试探道，“六公子俊雅风流，文采卓然，绝非一般的富贵公子……”
　　赵匡胤的试探，六公子并未相应，他只是自谦道：“赵兄谬抬了！遇到像赵兄这般人中翘楚，愚弟也是欣喜若狂。如赵兄不嫌弃，我们俩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这……”赵匡胤欲言又止，“只怕……”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六公子，感觉他们不是同类人。
　　“怎么？赵兄不愿意？”六公子诧异道。
　　“六公子休要误会！”赵匡胤顿了顿，“你我身份悬殊，愚兄乃一介布衣，而公子才华横溢不说，家世也一定显赫，虽然公子不愿细说家世，但愚兄推测绝非一般的等闲之家。在外人看来，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愚兄因此不敢高攀。”
　　“赵兄此言差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我既然相知，还管那些家世干什么？”六公子挥动着衣袖，一脸坦诚。
　　“如此，愚兄恭敬不如从命。”赵匡胤放下了心里的包袱，一脸喜色，“今公子不嫌弃，愚兄还有何话说？只是愚兄还有一事说明，否则万死不敢答应。”
　　“赵兄但说无妨。”
　　“你我结拜后，还望贤弟不要再送我衣物银两，因为愚兄不想无功受禄。”
　　六公子点点头：“依赵兄就是。”当下二人去集市买了香烛，找了一处僻静的开阔之地，焚香跪拜，义结金兰。赵匡胤发誓道：“赵匡胤今日与李从嘉结为异性兄弟……他日如有对不起兄弟的地方，当天诛地灭。”
　　六公子也道：“李从嘉愿与赵匡胤结为异性兄弟……”
　　“啪啪啪”树上响起了掌声：“赵兄和六公子已结拜为兄弟，没有美酒庆贺怎行？”令狐佳明从树上跃了下来，拍了拍衣袍上的雪粒，“你们俩在一起真诚盟誓，可惜我成了局外人。唉！”
　　“令狐大侠所言甚是，今日我有了银子，自然该请二位贤弟喝酒才是。”赵匡胤拉起六公子，他们一齐从地上爬起来，“令狐大侠今日并非局外人，我与六公子结拜为兄弟，你是见证人，他日若我们没有做到‘同患难，共富贵’，你大可当面指责。”
　　“好啊，好啊！”令狐佳明听到赵匡胤喊他‘大侠’，心中甚美，禁不住拍起手来，他毫不客气，“本大侠适才已跃到树上观察过，东边不远处的柳树下有一个酒肆，我们去那里喝酒。”
　　“你呀，你！”六公子指着令狐佳明笑起来，“哪里有美酒，都逃不过你的这只鼻子。”
　　“那当然，古人有‘十里酒香’之说，前面不到三里的酒香，我没有闻到岂不糟蹋了这只大鼻子？”边说边使劲嗅起来。
　　六公子和赵匡胤见状开怀大笑。
　　走了不到三里地，路边果真有一个酒肆，上书“云里香”三字的木匾很显眼地立在大门口上方，酒肆的招子就挂在柳树上，颜色暗红的酒肆招子很显眼地飘拂在雪地上，配上光秃秃的柳枝，有一团火把在燃烧时的感觉。
　　酒肆的伙计见有客人来，忙热情地迎接三人进去。三人上到楼上的雅座里，找了一处角落坐了下来。此时酒肆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邻座几个客人饮酒正酣。
　　三人坐定后，伙计麻利地上过茶来。六公子正要端起茶碗，突然从邻桌走过一个人来，见了六公子就拜。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父亲周宗。
　　父亲当年四十出头，中等身材，着一身毛裘衣服，颇有官绅富商的派头，他双眼灵动，看去很是精明能干。六公子想要拦阻，但是已经迟了。父亲口中恭敬道；“郑王殿下来此，请恕卑职眼拙，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殿下见谅。”
　　瞒到现在的皇子身份被来人一语点破，六公子不由脸色如绯，他来扬州，本意是微服游玩，却不想算盘落空，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然而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出语承认了。他看着来人道：“无妨！本王来扬州并没有惊动官府……听闻周大人去了契丹……今日实在凑巧……”
　　“回禀殿下，卑职奉陛下之命确实要去契丹买马……现在路过扬州……”父亲恭敬回复道，边说边瞅向六公子左右。
　　令狐佳明他自然认识，而赵匡胤，他没有见过。这赵匡胤虽着粗布衣裳，但举止大方，行为端正。六公子见父亲在打量赵匡胤，忙介绍他俩认识。既然是六皇子的结拜兄弟，父亲自然客客气气。其实作为父亲这样识人无数、又在南北闯荡多年的朝廷大员，他初次见到赵匡胤，就感觉此人不简单。只是作为当朝的六皇子，竟然和一介布衣结拜为兄弟，实在是匪夷所思，这事只有六皇子做得出来。父亲暗暗想道。
　　六公子见父亲的眼睛到处扫视，知道父亲在寻找他的儿子，我的两个哥哥，忙开口道：“周大人常年南北奔波，辛苦操劳，实是国之栋梁，还望大人多加保重！只是这次令公子未随本王前来。”
　　原来如此，难怪没有看到周鹏兄弟。父亲心里有些失望，半年未看到哥哥，他确实想念。他上前道：“多谢殿下关怀！犬子常年受殿下庇护，追随殿下，不周之处还望殿下多多教导。”父亲没有发现爱子的身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显眼的失望之色。
　　眼见天气寒冷，饭菜极易变凉，六公子不想父亲侍候左右，忙道：“大人自便吧！”
　　父亲素知这位郑王殿下是个喜欢自由的主，自然不敢在此多耽搁，赶紧告辞而去。
　　两人的对话让赵匡胤大吃一惊：“原来……原来你是郑王殿下？那个诗词传遍大江南北的六皇子？难怪草民起初听到殿下名讳时觉得耳熟。”赵匡胤边说边跪下行大礼，语气也不由客气生分起来。
　　“赵兄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兄弟，用不着行此大礼。”六公子赶紧把赵匡胤扶起来，“不瞒赵兄，愚弟一直不点明自己的身份，就是怕赵兄生分。我们还是如昨日一样才好。”
　　“好！”赵匡胤本不是一个拘礼之人，今见六公子如此真诚，也就爽快答应了。看来这个六公子，还真不是他印象中的皇子形象，这让赵匡胤对六公子青眼相看。他举起酒杯，双眸闪闪发光；“愚兄惭愧，虽说认识几个字，但诗文一窍不通，一直仰慕殿下这样满腹文章的人，总想找机会请教。今举杯敬殿下，还望殿下不吝赐教！”说罢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赐教谈不上，说到请教，愚弟还仰慕赵兄的功夫呢，有机会也教教愚弟。”六公子回应着赵匡胤，喝完了杯中酒。酒精刺激着六公子，让他的脸色如霞。他赔罪道：“愚弟外出游玩，实在不想麻烦他人，所以一直隐瞒身份……”
　　“你们两个如此客气累不累啊？”令狐佳明提起酒壶，注满了两人的酒盅。他看着父亲在邻桌的背影，压低声音、满脸艳羡地对赵匡胤说道：“这位周大人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我们唐国的司徒，在官场、商界两方驰骋多年，如鱼得水。其实他还有更出名的，赵兄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赵匡胤见令狐佳明一脸神秘，兴趣大增，不禁侧转身子过来，他的脖子伸得长长的，仿佛是向天鸣叫的鹅。
　　看到赵匡胤伸脖过来，令狐佳明得意起来：“更出名的是周大人的女儿，那可是绝代佳人……可惜别人看不起我，唉！……不知你们二位可有这样的福气？”
　　“佳明啊，你这话在我耳边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我都能背下了。”六公子把一粒花生米夹进嘴里，“你不去请媒婆说媒，怎么知道别人看不起你呢？”
　　“令狐贤弟口中，不是美酒就是佳人，我们是不是该罚他三杯？”赵匡胤站起来，给令狐佳明满满斟了一杯。
　　连喝三杯后，赵匡胤还欲敬酒，令狐佳明开始告饶：“赵兄饶我，愚弟不胜酒力，再喝我就趴下了。”令狐佳明站起身来，他故意装出踉跄的样子，一只手还抚着胸口，“赵兄，我上茅房去。”
　　对面的六公子笑起来：“赵兄，佳明可是个猴头！”
　　看到令狐佳明还杵在原地，赵匡胤举起酒杯来：“你不上茅房了？再来干一杯吧！”
　　“我去，我去！”令狐佳明嬉笑着冲下楼去。
　　六公子放下筷箸，双眼凝视着赵匡胤，正言道：“赵兄与其去投奔郭威，不如随愚弟回金陵，我一定向父皇举荐你。不知赵兄意下如何？”
　　“这……”赵匡胤也放下筷箸，道，“殿下美意，愚兄心领了，不瞒殿下，愚兄也有去金陵找母亲与弟弟的想法，只是人海茫茫……更何况愚兄接受了曹彬之邀去郭威账下效力的建议，曹彬想必还在驿店等我，愚兄不想失信于人……总有一天愚兄会去金陵，到时定与殿下一醉方休。”
　　赵匡胤不答应，六公子有些失望，但他不愿意依靠别人的力量而有所成就的做法则让六公子钦佩。虽然如此，六公子还是有些惋惜：“既然赵兄意已决，愚弟也不勉强。愚弟欣赏赵兄的一诺千金……愚弟会在金陵静候赵兄的佳音。”六公子举杯站起，“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一言为定！月下马蹄声声之时，就是愚兄归来之日。”赵匡胤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赵匡胤的背影在雪野中愈来愈小，六公子还站在酒肆外不肯挪动脚步。
　　令狐佳明不免摇头：“你呀，不仅对女人重情，对男人也如此情深义重，恐怕你是情种大仙脱胎转世的吧？”令狐佳明折下路旁一枝还未吐芽的柳枝拿在手中把玩，“六公子帮了赵兄还不让赵兄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六公子这才转过身来，他看了令狐佳明一眼：“像赵兄这种自尊心强的人怎么肯轻易接受别人的施舍呢？我让你安排马庄主买他的草鞋，就是想照顾他的自尊心。如果我直接给他银两或者告诉他马庄主是我们派去买草鞋的，赵兄会怎么想？他会接受吗？”
　　令狐佳明眼中泛出光来：“还是六公子想得周到。”他把把玩得光滑的柳枝扔向远方，转身凝视着六公子的双眸，“不日我们回金陵，殿下打算把那场大火隐瞒下去吗？只怕这样针对殿下的事还会有，殿下真打算对圣上隐瞒这事吗？”
　　六公子眺望着远方逐渐下沉的落日，落日中红黄的色彩，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方回首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惊动了父皇和母后，让他们为我忧心，我心里过意不去。何况此事一旦让父皇知道，又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暴？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两人正站在酒肆门口说话，突见雪野尽头，有一队人马迤逦而来，为首的是个骑高头大马的人。六公子一见，双眉蹙起，心底暗暗叫苦，然而此时躲避已来不及了，索性伫立雪野中，等待来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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