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剑/英雄无泪同人 空蒙山色》风过潇然

9、第九章 断魂

　　荣升和小高在江湖上飘荡了一个月。
　　这个月，小高一点点教会他怎样生火，怎样买衣服，怎样雇马车。
　　他像一个母亲照顾她心爱的孩子，没有一点不耐烦。
　　“因为我比谁都有耐性，也许比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还有耐性。”小高说，“我从前住在深山里，有一次为了等着看一朵山茶开花，你猜我等了多久？”
　　“你等了多久？”
　　“我足足等了三天。”
　　“然后你就把那朵花摘下来插在衣襟上？”
　　“我没有，”小高说，“等到花开了，我就走了。”
　　荣升挑眉：“你等了三天，就为了要看花开时那一瞬间的情况？”
　　荣升自己也是个很有耐性的人，而且好像能够明白小高的意思。
　　“不管你在等的是什么，通常都不会没有目的。”他对小高说，“你虽然没有把那朵花摘下来，可是你的目的一定已达到，而且你的目的绝不是仅仅为了要看一朵山茶花开而已。”
　　“我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一朵花也是一个生命，在那朵花开的那一瞬间，也就是生命诞生的时候。”荣升说，“一个生命在天地孕育中诞生，其中变化之精微奇妙，世上绝没有任何事能比得上。”
　　他凝视着小高：“所以我想你那三天时间并没有虚耗，经过那次观察后，你的剑法一定精进不少。”
　　小高抚掌大笑。
　　那么这次，小高的目的是什么呢？
　　荣升不甚在意。因为不管小高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是个很糟糕的消息。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小高长声叹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女人怎么能狠得下这种心，怎么能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种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不管他是男是女都一样。”亲自送消息来的卓东来为他解惑，“你想不通，只因为你不是这种人。”
　　“你呢？”小高问卓东来，“你是不是这种人？”
　　“我是。”
　　缺衣少食，颠沛流离。
　　普通人都难捱的生活，更别说过惯了富贵日子的大少爷。
　　□□升并不讨厌这一个月的日子，至少在这一个月，他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打破这一切的是卓东来，更准确的说，是司马超群的夫人，吴婉。
　　三天前，她先把毒药放在饭菜里，然后让孩子们和丫鬟一起坐在凳子上，接着看他们一起起筷用餐。之后一顿饭的功夫，便要了四个人的命。
　　最后她用一条白绫打出一个圈，把自己的脑袋套进去，踢倒了脚下的凳子。
　　卓东来亲自前来，便是要告诉荣升，在他离开后一个月，吴婉终于丧心病狂到弄死了她所有亲近的人，包括她自己。
　　可其实，吴婉并没有死，她药死了丫鬟儿女，自己却逃离了大镖局。
　　荣升心烦意乱，可他仍然要问：“她现在在哪里？”
　　“红花集，和知音一起。”
　　知音，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高山流水遇知音，只不知此知音，是谁的知音。
　　杀戮的欲望在心底蠢蠢欲动，凝视前方的白衣片刻，卓东来终究抛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红花集的人在生命威胁之下，终于愿意通力合作。他们搜索了整个镇子，第五日清晨，打开了地下通道的暗门。
　　“知音逃了，夫人一定很绝望。”
　　“她会出现的，她绝不甘心就此离去。”荣升问卓东来，“可知音的目的是什么，我与他无冤无仇。”
　　“红花集只是一个小镇，却聚集了一群泼皮无赖。他们武功智谋都算不得上乘，却最喜欢欺凌弱小。”
　　“一个盲人和一个小姑娘，在他们看来便是绝对的弱者。”
　　“是的，他们日复一日，以此为乐。终于等到了盲眼老人挖好陷阱的时刻。”
　　“可惜天不遂人愿，老人终究只能失望而归。”
　　老人为何会有希望？
　　因为流水说吴婉在红花集。
　　吴婉是什么人？
　　她是司马超群挚爱的女人。
　　但凡有关司马的事，卓东来都会亲身前往，不竭余力，不择手段，斩草除根。
　　可事情偏偏没有如他所愿。
　　“他们知道了？”
　　“我想是的。”
　　“他们会怎么样？”
　　“也许您该见见夫人了。”
　　吴婉。
　　莫说小高，便是见过各种形形色色之人的荣升，也理解不了她。
　　虎毒尚且不食子，为何吴婉，可以理直气壮地杀死她的亲生儿女后，坦然指责丈夫的无能懦弱？
　　“婉儿。”
　　荣升悠悠吐出两个字，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说不出口。
　　最后他说：“我只有一个儿子。”
　　空气骤然紧绷，吴婉像腊月天被人当头浇了盆冰水似的，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对感官的控制权，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冰雕。
　　“那我呢，你在乎你的儿子，为什么不在乎我？”
　　吴婉狠厉地嘶吼，彻底抛弃了往日的温婉。若不是她一身美丽如昔的打扮，被当做乡村泼妇也不为过。
　　荣升偏开目光。
　　不管经历多少，他仍是四书五经浸润出的老顽固。天理人伦，上下尊卑，他从未觉得那是需要摒弃的存在。
　　一个人若连最基本的人性都视若粪土，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他？那他还有哪里可以与禽兽区分？
　　“东来，笔墨伺候。”
　　一支笔，一张纸，一份契约。
　　“立书人司马超群，凭媒娉定吴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立书人：司马超群。年月日。”
　　卓东来用他独特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把这短短几行字念出来，然后递给吴婉。
　　女人一寸一寸抬头，眸子里的惊愕致使眼球突出，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来。
　　“超群，你要休了我？”
　　“东来，取白银千两，再派人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
　　“是。”
　　荣升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却被身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拉住脚步。
　　“司马超群，难道你已经忘记我们的誓言了吗？。”
　　荣升如她所愿静立不动，却也没有回身看她一眼。
　　“同同。”
　　女人的声音突然恢复温柔，同时染上了哀戚。
　　她又重复一遍：“同同。”
　　“吴婉，放过自己吧。”
　　荣升依旧没有回身。
　　吴婉看着他，用一种没有人能形容的眼神看着她的丈夫。
　　“放过？一个女人想要她的丈夫，有错吗？”
　　当然没有，□□升只有沉沉叹息，他说：“我意已决，你走吧。”
　　“是的，我要走了。”吴婉轻轻地说，“我本来就应该走了。”
　　可是她没有走。
　　她忽然扑过去，抱住了他，把她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好似在汲取最后的温暖。
　　荣升没有挣扎。
　　吴婉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襟。
　　“可是我这一生已经走错了，已经不能再错。”吴婉说，“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走错的。”
　　她已经选好了她要走的路。
　　唯一的一条路。
　　“小心！”
　　男人的手掌打在女人的手腕上，匕首顺着力道划破空气，落在地面上。
　　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如今，连同死都不愿了吗？
　　这些话吴婉再没有机会说出来。
　　鲜血从她的口腔流出来，又混入了眼泪。
　　女人直挺挺的咽了气，至死都没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