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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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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升坐在铺着紫貂皮的椅子上,接过卓东来用水晶杯盛着的第一杯葡萄酒。
卓东来一如既往地给他开特例。但两个人都知道,现在跟以前,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从初一到现在还不到十天,荣升与卓东来加起来相处不到两天,可这已经足够紫气东来疑窦丛生了。
司马超群的一切衣食住行都是卓东来精心安排的,保证合乎他的心意,合乎一个大英雄的形象。
荣升出生于百年浸泡的世家望族,他的生活自小精致。可他的精致与司马超群的生活习惯截然不同,卓东来的安排自然处处不合心意。
司马超群豪爽热情,勤于练武,疼爱妻儿。
荣升沉静恬淡,爱好文雅,疏远吴婉。
甚至卓东来完全不需要听取属下的汇报,单单和荣升说两句话,便能发现面前的这个人与他的兄弟不是同一个人。
他与司马彼此太过熟识,
而荣升,不做作,不掩饰,坦坦荡荡。
可他又的确是司马。
眉毛,眼睛,鼻子,握剑的手,都是卓东来看了二十年再熟悉不过的。可这个人,却不再是原来的人。
蛊毒,易容,双胞胎……
卓东来设想了种种可能又被他自己一一推翻。大镖局精密的控制告诉他司马超群从没有一刻脱离他的耳目。
“我从不知道总镖头会吹箫。”
“我心情不好。昨天晚上蝶舞告诉我她想杀你,杀不了你就杀我,因为我死了你会更痛苦。”
卓东来的杀机一闪而逝:“她认为是我抓了她的孩子?”
荣升并不隐瞒:“那个孩子在你义父手里,昨天晚上吴婉交给他的。”
“你在为那个孩子难过?”
“不止,蝶舞,吴婉,你的义父。都令人难过。”
卓东来冷漠道:“江湖中人不该有如此泛滥的同情心,它只会让人迷茫,让人颓废,让人止步不前。”
“每个人都有同情的权力,每个人都有被同情的资格,江湖人也不例外。”荣升反驳,“江湖中人有远超普通人的能力,反而更容易让人同情,因为他们总是轻易失控,陷入名利权情编织的罗网,不懈追求直到鱼死网破。”
卓东来不得不承认荣升说得极准,能在江湖上混的必有一技之长,但稍不留神便是竹篮打水,甚至身首异处。
年轻人向往江湖的快意恩仇,却不知其间的艰难困苦。等到明白时,已经身不由己,忠义两难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达济天下,独善其身。”
“江湖纷争,无处不在。”
眉目舒展,荣升那双饱受风霜的双眸透着光芒:“可我早已算不上真正的江湖中人。”
卓东来默认。侠者,或劫富济贫,或为国为民,或浪迹天涯,或救危扶困。
自古没听过哪个大侠成天坐在家里,锦衣玉食,无所事事。
可这些道理,不该是司马超群告诉卓东来。
卓东来为二人续杯,轻轻转动水晶杯,红色液体散发出浓郁的酒香。
“这次出门之前,我也像这样倒了一杯葡萄酒放在桌上,吩咐众人谁也不许动。可等我回来,发现酒杯还是原来的酒杯。内里的酒却完全变了味道。”
卓东来啜了一口,等酒味充斥整个口腔,才缓缓咽下。
“原本酸而涩的葡萄酒,居然变成了兰羞荐俎,竹酒澄芳的竹叶青。”
“我盘问了所有可以接近我屋子的人,答案是没有人知道。”
“竹叶青为贡酒,又哪里是凡人能知道的。”
荣升盯着杯中酒,卓东来盯着荣升。
“或许真的有谁喜欢如卓爷般把玩酒盏,倒空杯中葡萄酒,再斟满竹叶青。可这样的竹叶青,不可避免沾染了葡萄酒的酸涩,才让卓爷有似是而非之感。”
“竹叶青非凡人可饮,卓某独爱葡萄美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竹叶青再好,不过杯中物,岂知斟酒之人为谁?”
卓东来背过身,合眼缓缓饮下杯中酒。
莫不是天意弄人?
一杯酒的时间有多长?不过转瞬即逝。
卓东来总是慢慢品尝,回味。
这时候他的思维最活跃,思考事情最敏锐。
一杯酒的时间就足够卓东来恢复冷静。他重新坐在软榻上。
“这两天怎么不见郭壮?”
与司马超群谈话,卓东来总是把主动权交给对方。所以荣升先开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卓东来对荣升讲了郭壮和木鸡的安排。
“东来。”荣升突然正襟危坐,很严肃地问卓东来,“我是大镖局的总镖头是不是?”
“是。”
“我有权过问大镖局的任何事是不是?”
“是。”
“我是你的主子是不是?”
“是。”
卓东来的回答没有一点犹豫,荣升知道他已下定了决心。
“我要插手这件事,可否?”
“当然可以。”
一个人可以因为义气团结大多数人,这种人总是有很多朋友,很多兄弟。
可一旦这种人失去这种义气,随之失去的就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
为了一个女人停止抵抗,深陷囹圄,连累兄弟,这是朱猛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
可现在的朱猛,已经不是过去的朱猛了。
所以他这么做了,所以雄狮堂的人,跟随蔡崇一起反了。
“蔡崇是什么人?”荣升单人匹马来到洛阳时,雄狮堂已今非昔比。
“他是雄狮堂负责管账的,雄狮堂所有钱财的进出,都要经过他的手。”
郭壮恭敬地站在荣升面前回答。
“所以说大英雄朱猛败给了一位账房先生。”荣升这话不无讽刺。
消瘦,狼狈,沉默,悲伤。
无论哪一个词都不适合形容英雄,可进来之人却浑身上下透着绝望。
他是朱猛。
“我曾经深爱过一个女人,可她为了自己的信仰,义无反顾的舍我而去。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沉浸在爱情的炼狱里,直到现在仍难以忘怀。”
荣升把朱猛请到他房间,请他喝最好的茶。
“那她一定是位很美的女子。”
“是的,她很美,她是我生命里最美的女子。”
荣升道:“我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了解爱情的美好纯洁,所以我并不鄙视你为爱颓丧。”
朱猛好像碰到知音一样眼睛豁然明亮,他喉结动了动,说出两个字。
“谢谢。”
“那么现在,朱堂主愿意和在下谈谈了吗?”
有同样情怀的人总是容易相处,虽然朱猛每句都是嘲讽,但他终于愿意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