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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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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查尔斯•贺兰德的哀愁 —— 肖像画 —— 后半夜发生的事件 ——
此时此刻,想必再没有任何人比查尔斯•贺兰德更渴望独处。他心中充满了负面情绪,与亨利•班纳伍斯的对话提供了大量诡异而确凿的证据,令他不得不正视这一事实,正视亨利带来的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想象。
他发现弗洛拉情绪极为激动,这唯有她兄长所说的那种恐怖事件才可能造成,由此,查尔斯也不得不直面这个事件,这是他长期心怀狂喜的美梦时所从未预料到的。
毫无疑问,他了解寻求真爱的历程并非一帆风顺;在这种境况下,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承受的阻力将会有多巨大。
他当然曾经设想,弗洛拉或许可能是轻浮的,或许是虚伪的;他或许可能再见到其他更可爱、完全符合他幻想的姑娘,令他深陷情网;死亡或许会抢先一步,决然阻隔他于希望之间;而财富的丧失则将令爱情变得现实而残酷,让一个年轻貌美、成长于豪奢之家的姑娘不得不与贫穷为偶,即便最近几年她的家境每况愈下,她也未曾感受过一点点困窘。
这都是些有可能性的假设,其中的一些可能性还挺高;但最终没有一项成为现实。她始终爱着他,而他,尽管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不少标致的脸蛋、一直沐浴在美人的笑容之中,也始终保持着对他亲爱的英国姑娘的忠诚之心,并不曾有一刻遗忘过对她的诺言。
他有足够的财产供两人花用;死亡也并不曾威胁过属于他的那颗高贵而忠诚的心。可是此时此刻,却有个可怕的迷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化作无法逾越的深渊横亘他和姑娘之间,它斥责他,声音震有如雷鸣:
——“查尔斯•贺兰德,难道你想娶个吸血鬼做新娘?”
这想法实在令人惊恐。他焦虑地在昏暗的房间里前后踱步,直到心中生起这样一个念头:要是他逃避这个问题,那不仅会向好客的主人宣告他有多为此而分心,更将严重地影响到班纳伍斯一家本身。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坐了下来,冷静了好一会儿。而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蜡烛的微光上,他呆坐着,直到发现自己正下意识地计算着蜡烛在这夜晚持续燃烧的时间究竟能有多长。
怀着羞愧的情绪,他正准备将蜡烛熄灭,此时却无意地望向了墙上镶板里镶嵌着的那张神秘的肖像画。
那幅作品,从一张画作的角度来看,绘制得极为成功,不管它是否完全正确地重现了它所要描绘的那个人物。它就像那些具有生命一般的肖像画,当你看着它的时候,会发现肖像的双眼也正凝视着你,甚至,眼珠追着你在转动。
在烛光下,肖像双眼的这种追人效果,比在日光下更为强烈,更为鲜明;此刻,查尔斯•贺兰德用手挡住蜡烛,把光线集中在肖像上,这种宛如赋有生命的表现手法令他兴趣倍增。
“这是真正的技术,”他自言自语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技巧。这太奇怪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似乎正盯着我在看。”
此时,他又再次无意识地轻微移动了蜡烛,加深了这种他称之为栩栩如生的效果。每一个未能生就钢铁般意志的人都会无意中作出这样的举动,让肖像画的面孔似乎是被注入了生气一般。
查尔斯继续盯着这张肖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它似乎有种奇妙的吸引力,令他无法转移视线。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因为这张画像是如此像那个早已死去,却重借得了全新而可怖存在的男子,同时它又绘制得如此精到,令查尔斯不由得将视线凝聚在这个点上。
“现在,”他说,“我该再重新看看这张脸。让我看看我现在正站在哪。我要把每一个细节都记在脑子里——决不会弄错。”
他边说着这些话,边往旁稍微靠了靠,就在此时他注意到了镶嵌板边装饰木框上的某处,看上去和周围其他部分的颜色似乎略有不同。
好奇心推动之下,他立刻靠近了查看。很快,他就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就在不久之前,这张肖像画还曾经从它现在所在的位置被移开过。
或许是受了此时境况的影响,这个结论还处于假想的阶段,查尔斯就极为渴望对其进行证实,了解它是否确实如此,或者仅只是个错误的猜测。
他抬起蜡烛,从不同角度将烛光照射在画布上,他越是查看,就越确定这张画确实在近几日内被移动过。
看上去在移动的过程中,镶板的栎木雕花边框曾不慎被擦到,以至于露出了新鲜的挫伤痕迹。而造成木框边上出现挫伤痕迹的原因,他觉得除了将画取出画框外,再没有更大的可能。
他将蜡烛放在凑手的椅子上,然后试着想要知道镶板是否被牢牢地固定在墙壁上。仅仅从最初的试验他就可以确信并非如此,要将它取下来并不困难。尽管具体的取画方法还不确定,但对查尔斯来说,这个主意充满了诱惑。
“谁知道呢,”他自言自语说,“谁知道那后面到底有什么?这是个旧式男爵府邸,而且,毫无疑问,它正是在建筑里都充斥着密室和秘密楼梯的时代里造成的,暗室之类的建筑结构,在那些屋子里被视作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直觉让他觉得应该好好查看肖像画后面究竟是什么,尽管他显然找不到什么确定的理由,这种意愿变得越来越强烈,比他自己所了解、所能想象的更为深切,以至于他确信自己要是没有将镶板移开,马上看到那后面的东西,是不会得到满足的。
于是他将夹着画的镶板从墙上拿下来,它的四边是固定住画的边框,正是它上面破裂的痕迹让查尔斯•贺兰德注意到这张画曾经被移动过。现在他需要拆掉至少其中的两根框子,才有可能将画取出来。正当他思考着该如何完成这一工作的时候,突然,他听见卧室的门上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
就在这声音响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中。那是非常古怪的敲门方式——很微弱的轻扣,像是想在尽可能不被其他人发现的情况下,引起他的注意。
“进来吧,”查尔斯说,他记得自己没有锁门,“进来。”
没有任何回音。但就在一会的静默之后,门上又响起了同样的低沉敲门声。
他又喊了一遍“进来!”,然而,门外的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家伙,似乎认定了门应该是由别人来为他打开,屋外没有任何动作。当第三声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查尔斯已伏在相当靠近门边的地方,他踏着悄无声息的脚步走到那里,正准备打开房门。于是当这神秘的第三声轻响出现,他迅速地打开房门。没有人!他跑出房间,从走廊的左边跑到右边,走廊的一端安有窗户,月光从中透入走廊令一切清晰可见,然而他却没有看到一个人。事实上在走廊上找人本身也是件多余的事情,因为查尔斯几乎就是在门上响起敲门声的同一时间里,将门打开了的。
“这太奇怪了,”他说着,在房门的门口逗留了一会儿,“我决不至于幻听得这么彻底。刚才绝对有敲门的声音。”
他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动作有些迟缓,然后从身后关上了房门。
“这是个征兆,”他对自己说,“我如果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并且为这种事情而烦恼,很显然我将得不到休息,不久就会令我筋疲力尽。”
这念头让他极为恼火,他越是觉得自己有必要放弃这间他自己要求得来的房间,就越是苦恼于该如何解释他的这一行为。
“他们会觉得我是个胆小鬼,”他想,“我竟然不敢睡在这里。当然他们不会说出来,但他们肯定会这样想,他们会觉得我的鲁莽行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绝无法接受这样的评价。”
只消想到这样的后果,就足以使得任何年轻的男子征募到足够的勇气继续留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他处于何地。此时,尽管周围没有任何人,一抹羞耻的红色依然显露在他的面颊上,查尔斯•贺兰德大声说道:
“不管出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都将是这个房间的占有者。无论是什么恐怖,无论它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都无法让我离开这件屋子:我会勇敢地面对它们这一切,留下来,勇敢地面对它们。”
敲门声又再度响起,此时,苦恼远大于害怕,查尔斯重又走到了门边,静静地听着。下一分钟,敲门声又响起来,查尔斯怀着恼怒的心情,紧靠着门口,将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就等着下一声敲门,迅速将门打开。
他没等多久。就在大概一分半钟的时间里,那声音又响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查尔斯迅速地开了门。门外没有任何人,但是,当他开门的时候,他听到走廊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那听起来与其说是呻吟,或是叹息,不如说是二者的混合物,像是混合了感伤与其他的什么情感。那声音的方向他无法确定,于是便喊了出来:
“谁在那里?是谁在那里?”
他自己的声音的回声是他获得的唯一回答,而后是开门声,接着是亨利的声音,说道:“发生了什么?谁在说话?”
“亨利,”查尔斯回应。
“是——是的——是的。”
“我恐怕我打扰了你。”
“是你被打扰了,要不然不会这么做。稍等我马上就过来你这边。”
查尔斯还来不及表示反对,亨利就关上了房门,而查尔斯原本是打算阻止他的,他觉得极为羞耻,仅仅为了这种——从某个角度来说——相当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寻求援助。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去亨利的房间禁止他前往自己的卧室,因此,他也只能怀着加倍苦恼的心情,回到了自己屋子里等着亨利。
他将门敞开着,因此,随意地披了点衣服的亨利•班纳伍斯就可以直接走进他的卧室,说道:“发生了什么,查尔斯?”
“没什么,亨利,我为打扰了你而感到羞耻。”
“别那么说,我正醒着。”
“你听见我开门的声音了么?”
“我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但不知道是谁的房间,我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直到听到你在走廊上的声音。”
“嗯,那正是这扇门;我两次打开了它,是因为我听到有敲门的声音,有人在外面敲它,但是当我开门,哦!我看不到任何人。”
“真的!”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
“你说的话太让我惊讶了。”
“我很抱歉打扰了你,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自己不是非那么做不可的;当我在走廊上喊叫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并没有打扰你的意图。”
“别再为这事道歉,”亨利说,“我觉得在这种时刻发出警报是很正确的选择。”
“它确实很奇怪,但并非全然不可能是偶然的产物,也许能用其他理由——要是我们能说得上来的话——解释的可能性。”
“有可能,当然,但在发生了这许多事情之后,毫无疑问我们会直接将任何不同寻常的声音或迹象与已知的那个可怕存在联系在一起。”
“确实如此。”
“查尔斯,看这个肖像,它望着我们的神情多么专注。”
“是的,刚才我仔细地将它检查过了。就在最近它曾经被移开过。”
“被移动过!”
“是的,在我看来,它似乎是被从画框里取出来了;我的意思是说,画着肖像的那块木板被从原来的地方取了出来。”
“有这种事!”
“如果你碰它你会发现它是松的,要是仔细检查,会发现它有一边的框被切下来了,那显然是在将画取出来的时候造成的。”
“你不会是哪里弄错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亨利,我没法说这种种迹象都是巧合。”查尔斯说。
“可是在这里没人会做这种事。”
“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你能容许我移开它么?我极为好奇想知道那后面到底有什么。”
“当然可以。其实我们曾想把它移开过,但是后来弗洛拉不再住在这间屋子里,我们就放弃了这个无用的念头。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找找有什么工具能帮我们移开它。”
亨利离开了这间充满了谜团的卧室,去找工具来移开肖像画边上的画框,这样他们就能轻易地将画从框里拿出来了。当他离开,查尔斯便用更有兴趣的目光,细细地打量起画来。
过不多久,亨利就回来了,尽管他带来的并非专用的工具,但两个年轻人仍勉力达成了任务。
俗话说的好,“有意愿就会有办法”,因此尽管两个年轻人没有凑手的工具,他们仍然成功地将画框拆了下来,轻敲木板的一头,并用小刀作为杠杆撬起木板的另一头,画就被完全取出来了。
然而他们所找到的,唯有失望而已。木板的另一面是光滑的木头,紧靠着比卧室的周遭更精致的栎木镶嵌工艺。
“没有任何秘密。”亨利说。
“什么也没有,”查尔斯边说边用手指关节将墙面敲了一遍,确认墙壁的后面都是实心的,“我们失败了。”
“没错。”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预感,”查尔斯说,“我觉得我们会发现点什么,补偿迄今为止我们所遇到的所有麻烦。当然,不是现在,目前我们在这张画后面所能看到的,只有最普通平常的东西而已。”
“我所能发现的也是如此;就这块木板本身,尽管它比通常的要薄一些,也不过是块平板栎木,除了用作绘画之外,没有别的什么更适用的用途了。”
“对。那么我们把它放回原处?”
查尔斯不情愿地同意了,肖像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我们说查尔斯不情愿地同意了,是因为尽管现在看来,木板后面除了这种建筑里常见的木质工艺之外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但即使是在这样铁板钉钉的事实面前,他仍不愿放弃心里出现的预感,他还是觉得这张画中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还不满意。”亨利观察着查尔斯充满了怀疑的神情,下了结论。
“我亲爱的朋友,”查尔斯回答他,“不骗你,什么也没发现让我失望极了。”
“上帝知道我们家族的悲剧已经够多了。”亨利说。
正在他说的当口,两人听到窗外传来了一声奇怪的咔哒声,伴随着尖锐而古怪的尖叫,听起来不像是自然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叫人寒毛直立。
“那是什么?”查尔斯问。
“天知道。”亨利回答他。
两个年轻人用耳朵捕捉声音传来的方向,他们转向了我们之前曾经提到过的那扇窗子,然后他们惊讶地看到从窗户的下半部分渐渐升起一个人形的生物。亨利本想直接冲上去,却被查尔斯拉住了,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了有皮套的长手枪,仔细地瞄准了,然后低声说道: “亨利,我赌上自己的脑袋,一定要射中它。”
他扣动了扳机——枪身发出一声巨响——房内弥漫着烟,而后归于平静。然而这也造成了这样一种后果,烟雾不仅遮蔽了两人的视线,同时,还熄灭了他们在室内唯一能用于照明的烛火。
无视这些障碍,查尔斯射击后立马冲向了窗边,却被窗子旧式的复杂插销难住了,无法打开只得向亨利求援:“亨利!看在上帝的份上替我打开这窗子,亨利!你知道怎么开这种插销,我不知道!替我打开它!”
听到召唤,亨利也抢上一步,而此时,整座庄园也已被枪声惊醒。照明的光亮从走廊进入了房内,在下一分钟里,就在亨利成功地将窗子大开,让查尔斯•贺兰德得以进入阳台时,乔治•班纳伍斯和马齐达勒先生也都进了房间,急于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亨利提前回答了他们的问题:“现在什么也别问我,”而后他对查尔斯喊道,“呆在那儿别动,查尔斯,我马上跑去阳台下面花园里。”
“好的——好的,”查尔斯回答。
亨利的速度惊人,他迅速跑进花园,对查尔斯说道:“你下来么?我什么也没看到,不过也许我俩一起来彻底搜查一下会好些。”
乔治和马齐达勒也到了阳台上,他们正准备一起下到花园里,亨利却阻止了他们:“你们别都离开屋子,天晓得现在还会发生什么。”
“那我留下吧,”乔治说,“今天的整个晚上我都坐着守卫着,我不介意继续守卫的工作。”
于是查尔斯和马齐达勒先生一起翻过阳台,轻易越过它的高度,落入花园里。这是个美丽的夜晚,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丝风,甚至连树梢的叶片也没有轻微的摇动,查尔斯留在阳台上燃烧着的蜡烛也放射出清晰的光芒,没有一丝摇动。
他们简单地搜索了几分钟之后,查尔斯喊起来,“看窗户!就着蜡烛光你们可以看到窗格玻璃上那个洞,显然是我手枪里射出去的子弹造成的。”
他们都查看了一番,那是一个圆得极为规整的弹孔,确实唯有子弹才有可能制造得出来。
“你肯定射中它了。”亨利说。
“显然如此,”查尔斯说,“这个位置就是刚才那人站的地方。”
“可是这里什么也没有,”马齐达勒跟着说,“我们能怎么解释这些事件——面对这样可怕的假设我们又能有什么样的对策?”
查尔斯和亨利都陷入了沉默,毫无疑问,他们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来解释,而马齐达勒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如此尖锐,甚至不由得他们讨论,所能做的唯有叹息而已。
“今晚我们见到的幽灵,”查尔斯说,“早已超过了人类思维所能达到的界限。”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马齐达勒的声音饱含着情感,他紧握住亨利的手,泪水夺眶而出,“我亲爱的年轻朋友,这一连串的事件会杀了你。它们会逼迫你,迷惑你弄不清珍视的东西。你必须控制住这种恐惧的心情,在我看来,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
“怎么做?”
“离开这地方,永远。”
“啊,我难道将被灾难从先祖的土地上驱逐出去?我又能逃向何处?哪里能成为我们的避难之所?离开这里就意味着将现在凝聚在一起的大家庭拆散,这显然不是我们的债权人所能接受的,除非我做出没有人会去做的选择,把整个地产出售了填补资金上的空缺。”
“别想太多,只要考虑,这样你就可以从身边渐渐积累起来的这些恐怖事件中逃脱出去。”
“如果离开这里确定能给我们带来这样的好处,毫无疑问我会这样选择的。”
“至于可怜的弗洛拉,”马齐达勒说,“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该怎么去考虑这事;她被吸血鬼袭击过,那么在她生命终结之时,她将保留全部美貌,却失去她的天赋、她最纯净的灵魂、还有那些叫人喜爱的品质,最终袭击所有爱着她的人们。她将成为那个族群中的一员,以他人的鲜血维持生命——我甚至不愿去正视这件事!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提起它?”查尔斯粗暴地打断了马齐达勒,“现在,上帝在上,他能看见我们所有人的内心,我发誓我将决不向这种荒谬的学说屈服!我不信!死亡将证明我的虔诚,在此刻我愿为了我不信它而死去!”
“哦年轻的朋友,”马齐达勒继续说道,“要是还有什么能加深我们大家都爱着、赞赏着并且尊敬的弗洛拉•班纳伍斯在当前境况下必然会有的痛苦,那就是你的高贵天性,因为你会成为她终生的保护者、厄运中的同伴。”
“我会一直坚持下去。”
“然而我却希望上天禁止这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放开说话。查尔斯•贺兰德先生,如果你结婚,毫无疑问你会期待孩子的降生——那些血缘上与你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孩子们。哦,那么,想想吧,只要用一点点时间考虑:你孩子们的母亲将在寂静的午夜出现,咬开他们的皮肤,吮吸来自她自己的生命血液。你和你的孩子们将会因此而陷入疯狂——你的夜晚将只有恐惧——你的白日将被无尽的哀愁回想所占据。哦,当你口口声声说要娶弗洛拉•班纳伍斯为妻时,你一点也不了解世界的恐怖,你不了解自己将陷入怎样的境地!”
“别说了!哦,别说了!”亨利说。
“呐,你们并不想听我说的这些话,”马齐达勒继续说,“但是事实如此,很不幸地,真相总是会与我们最美好而高贵的情感冲突,最终造成二者伤感的角逐——”
“我不想继续听下去了!”查尔斯•贺兰德大喊,“我不想再听了!”
“我已经说完了,”马齐达勒说。
“我真希望你什么也没说。”
“呐,别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履行的庄严职责。”
“就算你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哈,庄严的职责——你丝毫不顾他人的想法和感情,”查尔斯讽刺道,“只是一味制造更多的伤害——让别人的内心灼烧般疼痛,导致更多的焦虑,造成远过于此事本身所带来的影响。我希望再也不要听到你说这种话。”
“别对马齐达勒先生发火,查尔斯,”亨利劝解道,“他只是想为我们考虑。我们不能仅仅因为别人说的话不合自己的意就指责他。”
“天主在上!”查尔斯跳了起来,声音充满愤慨,“我不想表现得像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但是我也决不会把那些个因为无知的理由就随意干预别人事务的家伙,视之为值得尊敬的人物。”
“明天一早我就离开。”马齐达勒说。
“离开我们?”亨利惊讶地问道。
“啊,永远。”
“呐,在现在这种时刻,马齐达勒先生,您这样做合适么?”
“那我又是否得到了你们的客人合理的对待?”
亨利转向了查尔斯,说道:“查尔斯,我知道你那宽大的天性。说你对我母亲旧友没有恶意。”
“如果没有恶意的意思是不代表侮辱的含义,”查尔斯说道,“那我可以承认这一点。”
“够了,”马齐达勒回答,“我满意了。”
“但是,”查尔斯附加道,“请别再对我描绘那些画面。我请求您。我的脑海里已有足够多的想象令我觉得自己极为不幸;然而我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决不会让这超现实的怪物像巨人踩踏芦苇般地把我击溃,我将终我一生的生命与之对抗。”
“很勇敢的发言。”
“而我若是背弃弗洛拉•班纳伍斯,愿此刻看着我们的苍天,抛弃我!”
“查尔斯!”亨利激动地喊了起来,“亲爱的查尔斯,你就像我灵魂上的兄弟!高贵的查尔斯!”
“呐,亨利,我并没有你所赋予的这种资格,我还远未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无论将来是幸福还是悲痛——无论将发生的是怎样的事情,我始终都是你妹妹的未婚夫,而她,她是唯一那个有资格解除我与她之间约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