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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花花草草(上) ...
我永远记得少年张佳乐灰头土脸地从墙上跳下来的那个片刻。
那是他第一次正视我,明眸盼兮,生气勃勃,头发应该是刚剃的,野蛮的板寸,冲淡了漂亮的五官带来的清秀意味,宽大的校服被他卷高了袖子,露出一节白生生的胳膊,清瘦有力,透着一股蓬勃的少年气,未经雕琢,质朴纯美。
后来再也没有过那样的时刻。
“你也翘课啊同学?”他大大咧咧地说,扭头拍了拍在墙头蹭了灰的裤子。
我拉了拉不规整的衬衣下摆和裙裾,收了收臂弯里夹着白色的文件夹,字正腔圆道:“校级纪律委员,同学。”
他立马变了脸色,撒腿就跑,受惊的兔子也不如他快。但是没跑两步,他又刹住了车,扭过头来,凶恶道:“你驴我,这是校外!你检查纪律检查到校外来?”
我点点头,“没错,专门抓你们翻墙翘课的。”
他似乎是动念要再跑,一只脚都抬起来了,又定住,大概是觉得这么一倒腾下来,还是给吓跑了,很丧失男子汉气概,便声色俱厉地唬我:“不许记我!”
我蹲下捡起他掉落在墙根处的学生证,向他晃荡了一下。
他敏捷地扑了过来,劈手夺下暴露他身份的证明。我倒退几步,叫嚷:“谁不认识你是高二七班的张佳乐啊。”
“你要怎样!”他急了。
我冲他咧嘴一笑,“你要去哪儿?带我一起吧。”
张佳乐懵了片刻,随后敏捷地伸手抢了我手里的文件夹,夹在自己胳膊下,这才觉得安全了,便豪气道:“网吧!你有钱吗,有就带你去。”
于是他带我去了网吧。
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双向意义上的认识。
后来他试图给他那帮狐朋狗友们从校违纪记录上销号,兴致勃勃地打开文件夹,却发现了一堆数学试卷,于是目瞪口呆。
“骗子!”他瞪过来。
“师父哎。”我诚恳地喊,捧着手里那张刚刚5级的账号卡,是他最近沉迷的那款游戏里他玩得最溜的那个职业,方才在一通吹捧下他稀里糊涂地收了我做徒弟。
张佳乐无语凝噎了一会儿,负气应道:“哎!”
“我那时候就应该意识到,你这个人,哼哼,阴险。”23岁的张佳乐指间夹着我给的烟,拿着我的打火机,坐在我家的沙发上,面前摆着我做的晚饭,还批判我。
我假惺惺地笑,然后说:“去你大爷的。”
此时我们的关系已经走过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年少青葱散去如烟,面目全非。
爱过恨过,厮混了几年,分享了彼此懵懂青涩的初恋,然后决裂,便宜徒弟叛出山门,去了花花草草的对家,两次抢走他的冠军,切骨恨不过如此。
非常可爱,张佳乐是一个恋旧情的人,当他愤而退役流落八方时,仍然不忌惮来我这里歇上一段。
虽然新仇旧恨还未褪色,但张佳乐大度地表示可以和我共一屋檐,只要我不嘴贱。所以一开始我们的气氛还是和平友好的,有一股久别重逢的客套,和莫名其妙的,逢年过节一样的喜气洋洋。
然后今天晚上我决定下厨,挑了很大一碗凉面,连盆端出来,还有一高压锅的绿豆稀饭,连锅端出来。张佳乐说喂猪也没有你这么喂的,叫嚷着打开电视点播看一部电影,增添一些精神食粮。我和文艺小清新张大神据理力争的结果就是我们折中看了一部校园喜剧,因为这茬,他才开始长吁短叹地追忆青春,似水流年。
当我明确地表达了不友好的“去你大爷”之后,张佳乐踩在木地板上的脚丫子灵活地动了动趾头,我抢先一步踹了他白净结实的小腿一脚,说:“去洗碗。”
“老子不洗。”他吹胡子瞪眼。
三秒钟之后他又灰溜溜地站起来,捻灭了烟,收拾着锅碗瓢盆进了小厨房。
我70平的麻雀窝五脏俱全,但样样都是袖珍的,各种家具装饰堆积得很充实,对他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来说小器了些,以至于他钻进厨房的身影都显得束手束脚,小媳妇兮兮的。
等屋里水流声张狂地响起,我慢腾腾地挪过去,站在门口问他:“晚上出不出去?”
“热死了出去个毛线啊。”
“那我洗澡了。”
“你洗呗。”张佳乐往碗里挤了一大坨洗涤剂,一看就是个没历经多少家务的男人。
我进了窄小的卫生间里去,用热水洗了一个澡,然后开冷水冲了很久,最后淋了淋温水恢复神智,在方寸之地里艰难地穿好衣服出去。
有个异性待在同一屋檐下就是这么不方便,夏天洗完澡,竟然还要穿bra。
虽然我觉得不穿张佳乐也不会有意识,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穿戴整齐了。
张佳乐瘫在沙发上,电视机屏幕里上演着电竞频道剪辑的本赛季精彩集锦。我正想讽刺他你不找虐么,走近了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过长的额发有一缕横过他的眉心,斜搭在右眼上,发梢恰恰搔着纤长的睫毛,他静谧地阖着双眼,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我倾过身去,伸手拨开那缕发丝,他也未曾察觉。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静静地盘腿坐在沙发里,看着张佳乐。
他中学的时候就很高,后来只极为勉强地拔了两三厘米,在我们那地界儿也算是出类拔萃了。曾经胖过,珠圆玉润,年少清和的棱角全然消失,随后又瘦下来,变成了另一番模样,不复少年出鞘剑般的锋利,眉眼和鼻梁精雕细琢,一笔一刀圆熟优雅,还有嘴唇,似是含了一瓣春晓之花,总而言之,漂亮得不得了。他也不再顾忌别人品评他的相貌,留长了头发,烫过各种发型,染过各种颜色,最后返璞归真,养长头发到能扎束小辫儿就扎上,发尾浸着薄红。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少年张佳乐,但他从那时到现在的每一步,我觉得可记可不记的,竟然都一一烙在心底,此刻恍然想起,竟不知以何心情面对。
多明显,我爱着他,仍然。
对张佳乐感情的暴露,来源于一次没有把持住的冲动。
那时候他大胖初瘦,我放下一颗心,觉得终于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感情,便无所顾忌地去骚扰他。
百花旧址的大院里,他躺在紫藤花架下午睡,我在努力奋斗他手机游戏里的记录,终于破他记录,欢呼着抬头时,才注意到一瀑紫藤花映照的睡美人,动人之处,不可言说。
我观察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心脏鼓噪的声响压过了一切,慌乱不已,我甚至都来不及品味他的皮肤是不是有看起来那么细腻,连忙倒退回去。
路过的百花老队员把喂兔子的饲料洒了一地。
于是秘密的爱恋不再是秘密了。
非常遗憾我没有亲眼看到,张佳乐从别人口里听说他的开山大徒弟对他有非分之想时到底是什么表情,通过转述,知晓大概是魂飞三天外,跳着脚要人别胡说。
他躲了我好些天,最后却跑到训练营的宿舍楼下,高喊我的名字。
那是18岁的张佳乐,有几分像成年人那样的冷峻,更多几分仍然是恣意张狂。
我无从判断却一直倔强地认为,他是出于同情我自尊心的缘由而和我在一起。后来两年里无数次吵吵嚷嚷,大吵小吵鸡毛蒜皮也吵,大抵得归咎于此。
最终疲累地分开,百花的未来没有我的位置,张佳乐的未来也没有。
是因为这样而分开,而不是因为我的感情,从十来岁开始暗恋他的感情,曾死去片刻。
现在,我还爱着的男人毫不设防地睡在我面前,我动过再亲他一口的念头,进一步就没有了,而且那个纯情的念头也没有付诸实践。
因为我脚麻了,搬动着盘起的腿回到正常坐姿,正想关掉聒噪的电视,张佳乐动了,抬手揉乱了一头长毛,脸上挂着如梦初醒的表情,问我:“哎嘿,几点了?”
看起来像个傻儿子,我满心柔情,怜爱地注视着他。
然而这时候,解说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闹起来:“让我们来回顾这一场精彩比赛,现已退役的百花前队长张佳乐最后一场守擂之战,对手是已经挫败过他一次的微草魔术师……”
这就很尴尬了,我握着遥控器进退不得,想跟张佳乐面面相觑,却发现他盯着屏幕,眼睛瞪大了,嘴角凝着紧绷的弧度,专注而漠然。
“张佳乐。”我喊他。
“啊?”他回头。
“你是不是后悔了?”
他死死地瞪着我。
六月底总决赛落幕,百花第二次惜败微草,张佳乐第三次和总冠军失之交臂。
前不久,他宣布了退役。
大量的人为他哭喊嘶嚎,有人指责他冲动妄为,也有更多的人为他分辩他是身心俱疲。
后者可能更讲道理一点,因为张佳乐风尘仆仆来到我面前的时候,的确是眉眼间写满了倦怠。他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友情的拥抱,又象征性地收束手臂说我想掐死你。
我说你有本事倒是掐我们队长去啊。
张佳乐不感兴趣地表示这不没力气吗。
没力气的张佳乐就这样在我的小屋里窝了几天,我们天天打游戏,打的不是荣耀,而是一些很弱智但杀时间的游戏,完了就是叫外卖混吃等死,难怪他刚吃完一大碗凉面半锅绿豆稀饭,就能躺在沙发上睡着。
我又重复了一遍问句:“你是不是后悔了?”
“放屁,”张佳乐怒道,“你觉着我是那种冲动的小屁孩啊?今天说退役明天就后悔?”
“那你接下来准备干什么?”
“不知道。”张佳乐不耐烦地说,他站起来,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来回转悠。
“你总得做点儿什么打发过这一年吧。”我说,直接预设了他会回来的结果。
张佳乐不知道是没有听出来,还是不想计较,他走了半天又呆在沙发边上,旁边的短廊迎光,他一半明一半暗,看起来像个徘徊在分叉口的小孩。
然后他的情绪低落下去,轻声说:“我不知道啊,连去哪儿也没想清楚。就是不想回K市,去哪里都不想回去。”
“你这人……还说没有冲动。”
“没有,”张佳乐痛苦地说,“我是真的……很累了。”
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老子一个人,连口气儿都不给喘的,你以为,我是怎么撑下来的?”
“可是你最终——”
“拜托了闭嘴吧你!”张佳乐忍无可忍地横了我一眼,生动泼辣,“你老是这样,什么都刨根究底,你什么都知道,你最聪明好了吧!”
不好。我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俯身拿起小茶几上的烟盒,顶了一支出来,摸出金属打火机,啪地一声点上,烟气袅袅。
干我们这行的没几个不抽烟,不然打发不过去,我爸说得有道理,烟草是人类最伟大的良药之一,他读博士的时候,一寝室八个人七个抽烟,得以顺利毕业,剩下那个不知道怎么活下去的。
没有等到预想中过去那样的双方互斥鸡飞狗跳,张佳乐傻了片刻,然后觉得尴尬,凑过来,打岔说:“分我一支。”
“别瞎惯瘾子,朝着叶秋方向发展呢?”我不给他。
大部分同僚都会抽烟,但成瘾深浅不同,联盟最著名的老烟枪大概就是嘉世队长了,谣传他之所以穿衣落魄潦倒是因为所有的钱都无意间被烟头点着烧了。
瞎编故事,作不得数。我也听过长发公主张佳乐的传说。
张佳乐跺脚,“叶秋不好吗!妈的他拿三个冠军!”
“咦?相映成趣。”我慢吞吞地说。
张佳乐面目狰狞,像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我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他捂着脸,像被轻薄的黄花闺女,目露震惊地盯着我。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古怪起来,我咳了两声,打发他:“洗澡去,洗完开空调打游戏。”
张佳乐扭头蹬蹬蹬地冲进卫生间,片刻后又冲出来,去阳台收衣服,再钻回去。
那场不成功的触及灵魂的对话并没有改变什么,张佳乐还是混吃等死,俨然和我过起了同居生活,随着屋里他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感到有些不妙,而他神经大条一样毫无所觉。
可是这人的心思纤细敏慧我又不是不知道。
夏休途中我跑出去参加了一次队伍集合,表演赛,张佳乐愤怒地让微草滚蛋,我想了想也没呛他你是寄在微草队员篱下只有我让你滚蛋的,安安静静地收拾了两天的衣服出去,然后按时回来。
张佳乐竟然听到响动后,冲到门口接我,张口就是一句他快饿死了。
我站在门口,被外面的热气燎得有点眩晕,扑面而来的冷气和张佳乐又让我感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愉快。
我提着路上经过超市采购的食材,进厨房,挽起袖子,洗手作羹汤,张佳乐蹲在角落的垃圾桶处剥蒜,皱着鼻子,嘟囔着他老不乐意吃蒜了。
非常欢乐和谐,饭后我们进行了积极有益的活动,我镇压着张佳乐强行给他十指涂上了指甲油,他痛心疾首,嚎着不活了。为了补偿他,或者进一步妆点这个漂亮的小伙子,我把他拽到卫生间里给他刮胡子。
不见人,他真的懒得刮胡子了,邋里邋遢的张颓废,因为手上的指甲油还没干,只能任我为所欲为。
这小半个月里,两个单身适龄男女青年,同在一屋里,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实在是太对不起编剧了。而我们挤在不大的卫生间里时,酝酿成熟的气氛一下子因为面积所限而浓度飙升,一下子就变得很醉人。
我的眼神微微涣开,轻轻踮脚,想要亲一下他。
张佳乐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他背抵着玻璃门,眼神惊恐,语气尴尬:“别,你别……”
他艰难地说:“我不是来作践你的……”
啐,这叫什么话。
“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不高兴就算了。”我淡淡地说,假装没有任何难堪的可能。
张佳乐急得团团转,我甩下他,去厨房的水龙头处洗了洗脸。
然后他幽灵般地出现在我背后,结结巴巴地喊我的名字,当我表示出你丫磨磨唧唧烦不烦的时候,张佳乐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不是一个不会道歉的人,但我还是觉得这句对不起分外让人稀罕,他说得很真诚很用力,让我觉得他要哭了。
张佳乐从来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宁愿幼稚一点跳脚也不肯暴露丝毫软弱的,这个片刻让我觉得心口很痛。
他说对不起,我怎么总把一切都搞砸。
“别胡说,”我温柔地看着他,“你是最棒的。”
他像被针扎了一样,眉眼怒张,“我讨厌这句话!听都听烦了!”
“什么?很多人都跟你说‘你是最胖的’吗?那你真该减肥了。”
张佳乐瞠目结舌,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一个可能很糟糕的局面就这样被化解了,或者可能被化解掉了,因为当时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但是第二天,张佳乐就收拾起行李,跟我告辞。
“我定了机票,”他说,神情是一种做作的满不在乎,“下午就走。”
我点点头,“去哪儿?”
“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张佳乐无聊地用了一个老梗。
但是我看着他,想起的却是当年和平分手的时候,他跟我说,世界这么大,你飞吧,再见。
我挥挥手,说:“好吧,再见。”
张佳乐拽着比他来的时候丰富了些的背包,跟我礼貌地道了别。
乐哥是过了七赛季的夏天突然宣布退役的,新赛季开始前撂挑子的设定很好,但实在想写这个破剧情,果咩。反正都是私心……敬请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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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花花草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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