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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如履薄冰 ...

  •   1、
      有段时间刘小别对我恨铁不成钢。
      那时候他还是个中二少年,风风火火闯九州,总觉得自己有天要拯救世界的,会有一架全副武装的阿帕奇从天而降,巨大的旋风卷乱吃瓜群众们的头发,所有人用敬畏的眼神目送着他被几个黑衣保镖护送着踏上直升机。
      他会画画儿,把这一幕画下来了,并恩准我瞻仰。
      我说你是不是把自己画得太壮了?
      他啪地一下抽走了画纸,并决定一天不跟我说话。
      刘小别长得很漂亮,丹凤眼,随随便便看人一眼就是一段儿风景,他还白,欺霜赛雪。这如果是个小姑娘,那就自豪了,可惜刘小别是男孩子,心里还住着个大老爷们儿,恨死自己的长相了,喜欢肌肉疙瘩,虎背熊腰,觉得那样才男人气。
      他还处于对小姑娘不开窍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水灵的模样有多招蜂引蝶,反正天天大口吃肉,没事儿就横冲直撞地打篮球,梦想着有一天成为自己憧憬的壮汉,还跟嘲笑过他长得漂亮的同学打架,不停地打,渐渐的打成了学校一霸。
      这个中二美少年,为什么对我恨铁不成钢呢。
      因为我一直就是他的跟班儿,他觉得我面得不像话,逆来顺受的性子,如果不是他,早就被人欺负死了。
      嗨,托您的福,小别少爷,就您一人儿可劲儿欺负我。
      他打了三年篮球,我就站场边给他当了三年的人形衣架和饮料自动贩售机,升上高中之后他开始打游戏,我又替他写作业,左手书法练得飘逸卓群。有一回我鼓起勇气阻拦他翘课,他死不回头,拽紧了书包动如脱兔地跑掉了,我落在后面,一步一步地捡起从他书包里散落出来的试卷,吹干净上面的灰尘,回教室去写完了,代交给老师。
      刘小别并不懂我,他以为那年夏天他神兵天降在小巷子里头破血流地跟人打架,护在我面前,就承担起了我接下来数年青春里的护卫责任。
      其实就那一次,再没有什么时候需要他为我出头。

      2、
      我哥说我蔫儿坏。
      “大智若愚。”我说。
      “大于弱智。”他说。
      我不跟他争,轻车熟路地踢出了他丢在床底下的联考试卷,然后跟妈妈说今天下午我跟您一起做大扫除吧。
      那天下午整栋楼都听到了我妈气贯长虹的怒吼:“王子瞻——”
      王子瞻比我高两个年级,同在一所学校里从来没照看过我,好像也不认识刘小别。
      但是在我和爸妈说,想去一个电竞战队的青训营试试的时候,他跳出来嚷嚷:“我知道为什么!尔卓早恋了,追着她男朋友去的!”
      我气得攥紧拳头。
      爸妈倒是没信他的鬼话,因为我老实,乖巧了十几年,不会撒谎的。
      妈妈陪我去微草青训营报了名,给足了我一个暑假的零用钱。
      刘小别看到我的时候,表情非常惊讶,又带着点反感,大概是“你怎么阴魂不散”的意思。
      我没待够一个月,就退出了,没什么天资,而且太无聊了。
      刘小别却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在我离开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战队队长的青眼。
      微草的队长也姓王,已经快要从中二年纪毕业的刘小别挺崇拜他的,从我手里接过他那份暑假作业时,还很嫌弃地说:同样姓王,人跟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我很不高兴地回到家,我哥咬着家里最后一根冰棍儿的残躯,一手抓着笔算解析几何,另一只手反剪在背后不停地抠抠,表情焦苦。
      我看了一眼他的题,迅速地给他算了出来。
      你说,同样姓王,人跟人怎么就不一样呢。

      3、
      刘小别拔个子拔得晚,高二上学期里还跟我差不多呢。
      后来再次见到他,就比我高那么一点点了,竹竿子一样的少年,没二两肉,但撸起袖子来还是结实有力的小臂,笑骂着昔年一起翘课翻墙的朋友,神采飞扬。
      “王尔卓,”他在后座拉我的辫子,“没人欺负你吧?”
      我烦恼地把头发从他手里解救出来,发质差,养这么长跟一尾巴稻草似的,他用力点儿拉能揪断一把。
      “操心你的毕业证吧,”我说,“会考资料背完了没?”
      他不喜欢我这种态度,轻轻哼了一声,竖起书来整个人埋进去,我最后瞥到他那双凤眼,眼尾挑着高傲的弧度,少年最目下无尘的模样。
      会考完了之后,我去把费尽心机养长的头发全剪了,想剪成板寸的,理发师不肯,说小姑娘家家的有什么过不去的糟践自己的头发。
      然后我跟理发师聊了几个小时的天,可劲儿套近乎,套到了人家的养发秘方。
      可是有什么用呢,刘小别又消失在了天边。
      在我高三的时候,他出现在了电视上,比我高出大半个头来。

      4、
      我哥好赖混了所大学,留在本地,偶尔会接我出学校喘个气儿。
      从小到大我也没为成绩花过什么心思,就高三这年殚精竭虑,最后成功混到了本地最高学府的入场券。
      刘小别拿了冠军。
      啊不,微草拿了冠军。我混在纯粉的队伍里,看得眼花缭乱,完了晕晕乎乎地往外面撤。
      选手有专门的通道走,肯定不能在大潮里挤来挤去,带我来看比赛的师兄小心翼翼地圈着我的肩膀,不让人流挤着我。他说我跟小猫儿似的,我不好意思纠正这种有些亲昵的发言,他的手就往下滑,圈住了我的腰。
      我一下子跳起来,搞得两方都有点尴尬,然后我就说我要去等签名,万一能等到呢。
      师兄气量不大,沉着脸色说他就不等我了。
      我一遍一遍地给我哥打电话,他个死不靠谱的,偏偏这时候联系不上。
      我蹲在体育馆外面,墙角的黑暗里,看了两个小时帝都五光十色的夜景。
      天知道我是多盼望刘小别从天而降,就像当年我认识他的时候那样。
      然后他确实来了,却是我用手机召唤过来的。
      他大步跑到我跟前,气喘吁吁,淡绿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透了,变成了郁郁苍苍的颜色。
      刘小别第一句话挺客气的,揉着肋骨说:“你还真来看我比赛了?”
      然后他挑起眉毛,又是那熟悉的高傲的神色,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唇音,薄薄的嘴皮子稍稍一碰,就发出了那种表示不屑的音节。
      他双手插兜站在我的面前,不及从前挺拔,肩膀微微垮下去,像一个颓废的小年轻,眉眼的秀丽已经渐渐向着大人转化,有了可称之为俊朗的痕迹。
      “你起来呀,怎么啦?”他说。
      “脚麻。”我小声说。
      他翻着白眼,伸手把我拉了起来,说你怎么蹲这儿,有谁要打你吗,你不知道报警吗?
      “我害怕。”我轻声说。
      他比我高了一个脑袋,大大落落抓住我的手,“怕个屁,你真辣鸡。”
      你还是个傻逼,我不辣鸡又怎么能再次见到你呢,还是从微草的庆功宴上把你抢出来。

      5、
      刘小别可能没注意到,我已经换过了一头长发,精心侍弄出来的头发终于质量好了些,尽管不如他当年对着吹过口哨的校花那样鸦羽般乌黑,锦缎般柔顺,但还是能看的。
      当年的黄毛丫头对着镜子一根一根地拔眉毛,面无表情地擦掉满眼的泪水,又抬手捂住陌生的秀气眉形,觉得真难看,眉眼之间的间距太大了,眼睛真小。
      后来学会了贴双眼皮贴,又学会了戴美瞳,画眼线,慢慢的就看得惯了。
      女孩子就是麻烦一些,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变漂亮,不漂亮都不敢去看他的比赛。但是刘小别自然而然地就一直好看下去,年少时秀美的长相已经完全蜕变成了男人的模样,那双凤眼还是随便一个顾盼就是一段风流,嘴角一歪,让很多迷妹捧心尖叫的帅气。
      其实也有过那么些瞬间,我觉得,这么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中学同学聚会,他亲口承认他喜欢大胸长腿天生丽质的姑娘,漫不经心上翘的嘴角是流氓一样的弧度。我坐在他的对面握着水晶高脚杯,手心特别凉,凉了血液,血液流到心脏,都不想理身旁那个不停地追问我是不是整容了的姑娘。
      为了排遣可怕的心情,我跟从前的班长一起吐槽学校的供暖问题。
      恍惚间我听到刘小别说:“我特么就喜欢过代潇琪一个人,多少年了你们还拿来说事儿,无不无聊。”
      那什么,如果我天生神力的话,当时可能就把杯子捏碎了。
      刘小别说的就是我们那一届前后六年的校花,天生丽质,大胸长腿。

      6、
      王子瞻明确地告诉我每个男人都喜欢大胸长腿。
      我心想长腿没有戏了,转而郑重地思量起隆胸的可能性来。
      王子瞻目瞪口呆,见我真的开始翻起存折并且关注整形广告来,他才崩溃了,扬言要与我断绝兄妹关系。
      我们的兄妹关系从我当年帮他解决高年级作业开始,就砍不断了,他尽说废话。
      最后他对我表示敬佩,说你真牛逼,你这样牛逼,没有你泡不下来的小白脸。
      唉,刘小别可不是小白脸。
      “甭管他是不是,”我的亲生哥哥痛快地说了大实话,“其实男人嘴里说着喜欢的类型一般都是虚的,他们才懒得反思自己的条条框框是什么。”
      “谢谢你,”我矜持地向他表示,“我认为你不足以代表广大男性群体。”
      他咆哮着说他是在给我信心。
      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信心,我孤单地喜欢刘小别喜欢了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7、
      最终促使我摊牌的契机,非常的令人绝望。
      我不是深思熟虑万事俱备而去向勇者刘小别喷出恶龙的火焰的,而是因为逼不得已孤注一掷。
      你看我这么多年,这么大一个人,也不能每一呼吸都是为刘小别活着是吧,总还是要做点其他的事的,其他很多事。
      爸妈希望我出国,我三心二意的申请竟然过了好几所大学,接到了offer。
      这就很尴尬了,骑虎难下,我总不能跟爹妈说我不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里有我爱的人,他们会很痛快地表示,你爱的人很希望你出国深造。
      打死我也不敢说父亲母亲我说的爱人不是你们……
      我焦虑了很久,最后为了规避鸡飞蛋打的风险,我选择了放手一搏。
      这个决定让我很难过,这么久一心一意的筹谋竟然还是为了其他事情让步,伟大的爱情啊,不那么伟大了。
      狗头军师王子瞻喷我:“说真话!”
      好吧,真话是,我小心而郑重了这么久,竟然还是没办法让刘小别先跟我告白,还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要去冒险了,很划不来。
      王子瞻大跌眼镜,认为暗恋者野心到我这个份上的绝无仅有。
      因为,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8、
      我把刘小别约了出来。
      他很难约,但他还是出来了,帽檐压低,墨镜能遮半张脸,露出漂亮的下巴尖,微微抬头,还有轮廓优美的嘴唇。
      我们理所当然而又非常愚蠢地沦落到了电玩城。
      “啊?你说什么?”刘小别只是挑了挑眉毛,看都没看我一眼,执着专注地和抓娃娃机互怼。
      “等会儿再说吧。”我看着他。
      然后一只小白熊终于掉了出来,他吹了声口哨,弯腰捡出娃娃一把塞进我怀里,“送你了。”
      我心里忽然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占满。
      “刘小别,”我说,“我刚刚说我喜欢你啊。”
      他傻在了原地。

      8、
      “我没想过这件事你知道吧?”他认真地跟我解释,解释他正在他事业的巅峰期。
      该想到他是这样的,不然我得有多惨啊。
      他比我还着急,急得团团转,好像生怕一转身就看到我哭鼻子。
      我最终还是没忍住,眼圈发热,语带鼻音地说:“我知道啦。”
      他心烦意乱地走到了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种弯腰驼背的习惯,双手插在骚包的牛仔裤口袋里,我望着他的背影,恍觉他的肩膀宽阔了不少,他终于长成他自己喜欢的那种大老爷们儿的样子啦。
      但是大老爷们儿刘小别猛地转过身来,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跳到我面前,两只手捧起我的脸。
      “别哭王尔卓,”他恶狠狠地说,“你哭起来超难看。”
      我眼睛一眨,泪珠子就掉下去了。
      他慌了,摸出一包纸巾,抽了一张出来胡乱地给我擦脸。
      “啧,”他说,“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哪样了,我暗恋你这么多年一朝溃败,还不能哭一下了!
      后来我还是止住了,跟着他一直走到微草大院的门口,刘小别停住脚步,示意我望向那栋拔地而起的大楼。
      他伸手,虚虚地拥抱住微草主楼的影子,说:“你会受不了的,你理解不了。”
      “谁说的?”
      刘小别看我一眼。
      “当年你来微草训练营,”他没精打采地说,“不很快就走了?”
      我的心脏忽然敲起小鼓来。
      “你当时失望过吗?”
      “失望死啦,”他说,“不过想到……切,反正你不会坚持下来的。”
      什么跟什么,你以为我是怎么喜欢你这么多年的啊混蛋!
      他瞪大眼睛,仿佛刚刚相信我的表白是真的。

      9、
      刘小别跑进院子里之前,扭头跟我说:“尔卓,你长得挺好看的。”
      然后他飞快地亲了我一口,在左脸脸颊上轻轻一啄。
      就跑了。
      我恍恍惚惚地看着笑而不语的门卫大爷,随后,向大爷也露出了笑容。
      坚定的笑容。

      10、
      “大胸长腿呢?”
      “什么鬼?”
      “你说你喜欢的。”
      刘小别挑剔地看了我一眼,勉强说:“你……胜在贤惠吧。”
      我抄起他的战队年度总结汇报砸他的肩膀,刘小别躲开了,又摁住我,“别闹。”
      我还想闹,他一伸手,把我搂进了他的怀里,左手还在键盘上哒哒哒哒,干死了一个小怪。
      “那话你都相信,”他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喜欢啥类型的。”
      他抱着我,我抱着他的年度总结汇报,我们的面前是电脑,电脑上面是荣耀。
      哦,讲道理,他唯一喜欢的应该是电脑和游戏。
      “我觉得天生丽质是可取的。”
      “啊?哦,对啊,你漂亮嘛。”
      我竟然为他三心二意之下吐出的话而心神一动。
      “要是我不漂亮呢?”
      “那就你贤惠,刚不是说了吗。”
      “我要是也不贤惠呢!”
      刘小别深深地皱起眉头,随口道:“那再找找你别的优点。”
      他完全可以把这话表述成更动人的情话,但我还是心满意足,因为反正没有追究的必要。
      我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可不是为了最后被否定其意义的。
      我抬头悄悄地看他,侧脸的线条已经完全削去了青涩,不出门所以偷懒,下巴上有些微的胡茬,是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年轻男人的模样。
      没有错过他从少年到现在的任何时刻,不知为何仍然恍惚。
      “啧,”他对我的心理活动表示嫌弃,“谁教你不早说啊,错过多少近距离观察机会。”
      “明明是你二愣子不开窍。”
      他卖了他的队友,扭头跟我大眼瞪小眼,然后闪电般地,和他手速一样快得惊人地,亲了我一下。
      然后刘小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扭开头去,毫不讲理地甩锅给队友,一口京片子,十足的大爷气。
      我摔了他未完成的汇报,不帮他代笔了,跳下床去开我的电脑,在一堆账号卡里摸来摸去。
      “快来,我们刷副本差个奶。”他摘了耳机,吩咐道。
      “我不干。”我挑了一张狂剑卡。
      后来刘小别开了牧师号,单奶我们过了那个十人本,然后他陪我去浪野外。
      “奶我奶我!”我不停地喊他。
      他啪地一拍键盘,脑袋凑过来,危险地眯着眼睛。
      “要奶是吗,”他说,“哥哥这儿有新鲜的,过来?”
      这可能是个荤话,因为他一说完,自己就脸红了。
      我很想笑,想要抱抱他。
      是这样,你还是我心里那个年岁啊,纯情少年。

      11、
      我爱你呀刘小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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