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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将计就计 ...

  •   君沐华现在能想起这个人,部分原因是因为角羽,还有另外一部分,则是因为宗正瀚。她虽然只见过宗正瀚一面,却觉得那是一个十分骄傲自负的人。先不论他来甘城有什么目的,但君沐华却隐约觉得,事实不是慕望想要刺杀宗正瀚,而是宗正瀚想要引出慕望。
      至于今夜发生的所有事,应该只不过是一出将计就计的计谋罢了。
      如果慕望真的已经现身,宗正瀚应该不会放跑他。刺杀角羽和沉茗的黑衣人不会是慕望本人,就算他们意外地刺杀成功,以沉茗的能力,也绝不会放任他们一直逃到城外,更何况他们还伤了角羽。而且,即使角羽拜托,如果沉茗冷静下来思考,也应该能猜到宗正瀚的想法。如果宗正瀚已经困住了慕望,那么沉茗又何需追到城外?想到这里,君沐华不由摇了摇头。事情的发展肯定不止这样。她想,要么慕望确实逃了出来,要么沉茗追的其实另有其人。
      “宗正瀚既然花了心思想引出慕望,他就绝不会让他的计策落空。”沉茗的话在耳边响起,“虽然他将赤影派出去截杀你们,但是他却将他麾下最精锐的战锋营留在了驿馆。我也是直到今夜才知道,他竟然带着战锋营来到了甘城。所以,今夜,慕望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这话显然只说了一半,君沐华知道沉茗还会继续说下去。
      “沐华猜到了吧?”沉茗突然笑开,“我之所以会出现在城外,不是因为慕望,也不是因为那些黑衣人,而是因为燕归。因为燕归连夜离开了甘城。”
      君沐华的眼神明显变暗了许多。
      “角羽替燕归挡了一剑,燕归却像受了惊吓般,连夜逃走?”沉茗哂笑,“不,事实怎么可能只是这样?那些来刺杀我们的黑衣人只逃了两人,其余的全部都被燕归给杀了。后来,因为驿馆护卫的及时出现,除了逃走的两人,剩下的其他人都被压制在了原地。护卫本想押黑衣人离开,却被燕归拦住,然后她夺过了那把刺向角羽的剑,杀了所有人。”
      “离开之前,她没有说什么吗?”君沐华问。
      “我将角羽带回了房间。因为角羽……”沉茗道:“总之,燕归被拦在了房外。等到我出来时,她拿着那把染血的剑对我说,我不欠谁。说完后,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驿馆。”
      燕归算是救了角羽,角羽替她挡了一剑。其实这样很好。至于其他方面,也不必再纠缠。或许燕归就是这样想的。
      “之后,我没有想到,燕归在离开之前,会去甘城侯府,而且偏偏那个时候,墨诔也在甘城侯府。”
      沉茗的这一句话,的确出乎君沐华的意料。
      甘城侯霍寒,传闻起先只是一位镇守甘城多年的将军,后来因为娶了甯郡主宗正珂,才得以封为侯,此后也一直驻扎在甘城。如今他似乎已经隐退,但是侯位却并没有传给儿子。
      “当时城中有一处起火的地方,就在甘城侯府,而且起火的院子正是侯府孙小姐所居,那位孙小姐彼时正在侯夫人的院子里,所以并未出事。而燕归去甘城侯府所见的人,也是这位孙小姐霍珺。”
      君沐华点了点头,问:“其他失火的地方呢?”
      “甘城府衙,城中大户詹家,甘城驻军营所,还有东门城楼。五个地方同时起火,几乎也在同时吸引了甘城各级属官的注意。而这时,黑衣刺客窜进了这个驿馆,目标也很明确,分别瞄准了住在这里的苍尔女官,大瀚太子,和我。”
      这个计策并不十分高明,成功的机会也并非完全。君沐华疑惑,以慕望隐藏自己这么多年的精明,他难道不会觉得有点冒险吗?还是,宗正瀚其实已经提前做了一些事,所以,慕望不得不出现?但是,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陷入沉思中的君沐华浑然没有察觉亭子里在不知不觉中就多了一个人。
      看到丰华阑出现,沉茗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去打扰君沐华。
      因此,当君沐华自己回过神,看见眼前始终如霁月般粲然的男子时,心还是不由自主有了微微的起伏。
      “你,你没事吧?”叹口气,君沐华还是问了一句。
      丰华阑默默一笑,“我没事。他那样的人,若真正要做一件事,又何须他亲自出面?”
      “所以,当时你看着我和沉茗的时候,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君沐华略带好奇地看着他。
      丰华阑看了她一眼,“你真想知道?”
      “我也想知道。”沉茗的确真的想知道。那样他或许能了解墨诔更多一点。
      “我对他说了一件事。”丰华阑看着齐齐望过来的两人,笑道:“我说,我知道忻宁的开国先祖去了哪里。”
      他给墨诔讲的那个故事的主人公?
      君沐华注视着丰华阑的眼睛,想从那里寻找更多的信息。却见他仿佛望向了虚空中的某处,淡淡道:“差不多该天亮了。”
      “的确。也该散场了。”沉茗笑得了然,也不知他是已经明白了丰华阑对墨诔说的那句话的意思,还是已经猜到了他此刻心中所想。
      “沐华,可有兴趣去那里看看?”沉茗指了指驿馆深处的高阁。
      君沐华微眯起眼,“当然。”
      此时的越北阁的确热闹。
      战锋营将阁内阁外围得密不透风,刀枪剑戟,严整待发。
      站在台阶上的宗正瀚气质凛然,黑金锦袍,彰显着无比霸道的华贵。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台阶下,有一人黑衣黑袍,着黑色披风,将自己完全隐在了黑色的伪装下,他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任何的动作。在那个人的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另外一人,却是慕蘅。
      “太子。”有兵士看见了屋顶上突然出现的三人。
      “无妨。你们也拦不住他们!”宗正瀚喝道。
      君沐华倒不意外宗正瀚会这么说,也不意外兵士会发现他们。让她真正在意的是,处于靶心的慕望,他的这一身装扮,和束隐堂的人十分相似,领口与袍角的图腾印纹也如出一辙,难道慕望这些年一直隐身在大瀚类似束隐堂的地方?
      “孤想看到你的真面目。”宗正瀚直接对慕望下达了命令。
      慕望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笑意,“难道太子不能确定我就是慕望吗?照理说,你不该有此疑虑。”
      “孤真正想看的是,你到底长着怎样一副模样。”
      “太子不是已经看穿了我吗?不然,为何做了那么多事引我出来?”
      即便局势于他不利,慕望仿佛也不畏惧。
      宗正瀚漠然道:“孤想知道,大瀚的孤定城主到底躲在何处,为何久不露面?”
      “孤定城主?”慕望忽然仰天大笑,“为什么我们就该生活在孤定城那样贫瘠恶劣的地方?”
      “那是你们先祖的选择。”
      或许你该问问,他们为何觊觎属于别人的东西?不仅自身遭祸,还连累了无数的子孙后代。
      “从来只有胜者才有说选择的权利,败者怎么会有选择?败者只能被迫承受。”
      “是吗?”宗正瀚伸出手指向孤定城的方向,“那你为何不乖乖待在那里呢?千年前,你们就已失败,你为何至今不肯承认?”
      “我们并非被你打败。我相信,大瀚的皇家密档里一定会有记载,千年前的那一天,甘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已成为了历史云烟。最终的结果在千年前就已注定。包括今晚的结果,也已经注定。”宗正瀚大声宣告。
      “哈哈哈。”慕望偏偏继续着刚才的话,“我们的成功与失败都与你们无关,重要的是那两个你们至今不敢说出名字的人。因为你们是不会承认的,她助你们复了国,最后却又助我们建立了孤定城,甚至为我们留下了一件奇妙的武器。”
      这难道就是角羽所说的不可抗拒的理由?联想到慕蘅那晚所显露的实力,这个“她”难道就是夜神山神庙里的那位女神?她在此之前,竟然还帮助过宗正家族复国?
      关于千年前大瀚被短暂灭国的那段历史,从来没有详细的史料记载。传闻,英帝晚年,有史官在为英帝撰写本纪时,曾向英帝询问,该如何记录其因何登基。英帝只说了两个字,简记。因此,史书上,只记载了哪一年英帝登基,却只字未提其登基前如何密谋复国,又如何统领军队一路从甘城反攻瀚都。那一段历史,是大瀚国史上的断层,很少有人清楚知道其中的细枝末节。
      “沐华难道不好奇为什么那时我会知道墨诔可能来孤定城吗?”沉茗突然问道。
      君沐华立时回想起,在荒原初见丰华阑和沉茗时,沉茗那时似乎说了因为丰华阑,难道那时他们就知道了千年前的事吗?不对,还有不通的地方——
      丰华阑察觉君沐华略带思索和打量的目光,浅浅一笑,“你觉得墨诔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孤定城?”
      这个问题,君沐华有想过,但是她一直模糊不敢确定。现在似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她与墨诔有关?”君沐华轻声问。
      丰华阑瞥了一眼底下突然沉默的众人,“不错。她与墨诔还颇有渊源。”
      君沐华更加好奇,“千年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华不惊讶吗?”沉茗道:“墨诔竟然同千年前的人有联系。”
      “不知道。”君沐华似在沉思,声音却是出奇的平静,“仿佛在他身上发生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我也不会感觉奇怪。”
      “的确也没有什么奇怪。”丰华阑语声也很平静,“千年前,大瀚的灭国起初或许是出于慕家和赫连家以及大瀚平王的野心,然而到最后却慢慢演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对抗。那两个人游离于事情之外,却掌控着大瀚局势的发展变化。其中一个是墨诔,还有一个便是夜神山上的那个女子。然而,与其说是对抗,其实居于上风一直都是墨诔,只不过到最后,墨诔似乎自己放弃了。于是,那个女子找到了密谋复国的宗正家族,帮助他们重新反攻了大瀚。至于那个女子最后为何到了北孤荒原,又是怎样帮助被迫迁族的两家人建造孤定城。确切说,我也不知道。”
      “但墨诔定然清楚。”
      君沐华十分肯定。而且说不定,其中还有墨诔的参与。
      “武器?”宗正瀚冷嘲道:“那种不能为世人所知、不能现于世前的能力也算武器吗?慕城主,孤从来不认为那会是你们的倚杖。”
      君沐华琢磨着宗正瀚的这句话,双眼不由自主闪了闪。
      “事实上,如果你安然待在孤定城,孤也不会拿你怎么样。大瀚富有二十州,区区一个孤定城,孤从来不认为你们会翻出什么样的风浪。千年前发生的事,就如同孤刚才所说,早已是历史云烟。即便你们仍身存异心,大瀚也不会同你们继续计较。但是慕城主却偏偏另辟蹊径,想要再次扶摇而上,这一点,大瀚和孤势必不会容忍!”
      此话一出,君沐华如醍醐灌顶,顿时明了。宗正瀚原来从没有把孤定城当做隐患,他要的是绝对掌控!他可以任凭偶尔反抗,但他绝不允许他们跳出他的手掌心!他不允许孤定城失去控制。慕望消失的这些年,私底下应该做了不少事,而这些恰好触到了宗正瀚的底线。所以,宗正瀚蓄力许久,今晚势必要拔掉这颗钉子!
      “哈哈哈哈……”慕望忽又疯狂大笑起来。
      君沐华的目光望向慕蘅,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很在意慕蘅的神情。那双眼,虽然从来没有离开过慕望,却显得太过平静,那是一种空洞的平静,仿佛眼前人已不可拯救,而她却仍然选择抛弃了他。
      沉茗却叹道:“顾家好会明哲保身。顾攸景离开的时机真是太巧。”
      做完了该做的事,悄无声息地离场,将这样的舞台完全交给自己的主子。主子舒心,自己也完全杜绝了任何被牵扯被连累的机会,难怪顾家能成为大瀚少有的书香高门。君沐华明白沉茗的意思。
      “太子。”
      暗蓝的夜空下,蓦然有一个高亢的女声响起,打断了慕望癫狂的大笑。
      宗正瀚的视线越过慕望,看向他身后的女子,“慕蘅,你说。”
      慕蘅轻抿了抿唇,目光毫不犹豫地从慕望身上收回,继而向宗正瀚行了一个臣官礼,低头道:“孤定城的城主印信早已不在慕望手上,换言之,慕望早已不是孤定城城主。鉴于今日之事,臣愿放弃孤定城城主的继承之权,入大瀚为质十年。”
      早在慕蘅开口的时候,君沐华便已确定,这个心性坚定果敢的女子必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君沐华微微一叹,眼角余光却猛然瞥见一个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是…慕洹。
      “姐姐,不可以!”
      慕洹的突然闯入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慕蘅当即转过身,眼神凝重地看向快步朝她走过来的人,“停下,慕洹!”
      慕洹不听,依旧朝前走着。
      “听我的,停下,就站在那里。”慕蘅突然放柔了声音,“然后,好好听我说。”
      “姐姐……”慕洹眼眶全湿,微微泛出眼泪,双腿再也迈不出一步。
      “慕洹,这是我的决定。你知道,我说话从来说一不二。而且,姐姐相信你会明白的。你好好待在孤定城,替我们守护好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是家,不能没有人守护,也不能没有人留守。所以,姐姐将家交给你了。”
      “姐姐……”慕洹还显稚嫩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现出慕蘅的影子,还有他的无助和恐慌。
      慕蘅克制住自己想要走过去抱住他的冲动,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抬头看向宗正瀚,“太子可否满足臣的这个要求?”
      宗正瀚沉默地看着慕蘅。
      片刻后。
      “准。”
      这个字,宣告了接下来十年慕蘅的命运。作为孤定城的质子,在大瀚没有自由地生活。
      君沐华突然再也没有了继续围观的兴趣。慕蘅以她的十年换取了孤定城安定的十年,慕洹成长的十年。但是,她却不知,这十年是否会成为慕洹心头上的殇,这一生都再也无法抹去。
      走回院子的路上,君沐华的情绪明显很沉默。
      “既然慕洹也来了甘城,我想,还有一个人应该也来了。而且,他现在很可能和墨诔在一起。”丰华阑忽然道。
      君沐华看着他的眼睛,“谁?”
      她明白,他肯定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祁熠。”丰华阑看到他们袖摆间的丝丝纠缠,不由一笑,继续道:“他和那个女子出自同一族。祁熠早就知道墨诔,也知道那位月夜女神到底是谁。”
      难怪那时——
      祁熠能让那些萤火虫瞬间飞走。
      “你不想知道墨诔今晚为何不再和我纠缠吗?”丰华阑注视着君沐华眼睛下方的睫毛阴影,根根分明,一颤一颤地,十分可爱。
      “为什么?”
      “因为他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
      “和神庙里的那位女神长得十分相像的一个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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