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黄今平

3、桃枝杀人

　　到了风笙巷我才发现，这里已经变得极度荒凉，风从小巷的尽头鱼贯而入，更添了几分诡异。由于死的是京城皇室的人，又牵扯到世外桃城逃逸的“妖”，官府早早就张榜设置了路障。昔日嘈杂的小巷此时空无一人，活像一座被洗劫的墓冢。
　　我问弦月：“你见到那些死者了吗？”
　　“昨天已经在官府验过尸了。”
　　“有什么发现没？”
　　“三十多人都死在锐物重击之下，他们面有惧色，伤口离奇，就像有无数条蛇穿破他们的五脏六腑。虽然都是绝顶的高手，但面对凶手时，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残忍的手段，一定还留下了很多线索吧？”
　　“不，凶手很谨慎，他不仅挪动过尸体，清理了作案痕迹，还用一种极薄极薄的利器划开了死者的眼睛，致使他们整个眼珠都已经糜烂发脓。”弦月一边说着，一边沿着巷道向前走，他不时指指画画，最后他蹲下来，触摸着风笙巷两边古老的石壁若有所思。
　　顺着他的指尖望去，我看见那些用来筑墙的青石上凿满了密密麻麻的洞，洞口大小不一，深不可测。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拾起两根细长的草茎伸入几个洞中，陆续夹出一些早已糜烂的桃花来。
　　“这就是凶案现场了。”他肯定地说，“墙上的洞和死者伤口一样大小不均，他们就是在这里被杀的。”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这些洞和死者被杀能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如果没猜错，这些洞是桃树枝从石墙里喷涌而出造成的，它们突然暴起，从被害人□□中穿膛而过，让他们顷刻丧命。”
　　“桃树枝蔓杀人？”我大吃一惊。
　　弦月点点头，“我在死者的伤口，内脏中都找到了凶手清理时遗漏的桃树皮屑，而且他们的伤口粗糙沾黑，与桃树枝蔓相仿，这些都足以证实我的猜想。”
　　“谁会用桃树枝蔓杀人？”
　　“桃妖！只有桃妖能够通灵出桃树藤蔓。”
　　我顿时感到脊梁骨一阵寒意。
　　弦月又说：“我此次奉命出城缉拿的正是城中封印千年的桃妖，他修炼成精，弑杀成性，妖力是无法估计的强大。它能如树静默，也能化作人形，所以一旦逃脱，便很难找到它。这关乎世外桃城的存亡，所以我们还没有对外昭告。”
　　“你找到线索了吗？”
　　弦月摇摇头：“一无所获，我们回去吧。”
　　我跨上马背，从后面轻轻搂住弦月的腰，我问弦月：“为什么桃妖杀人后还要割破他的眼睛，这样不是多此一举？”
　　“恐怕是他看到了桃妖的真面目吧。”弦月回答说，“据说人因为极度惊吓致死后会在瞳孔里把最后看到的事物映成影相，桃妖大概不愿留下任何对他不利的线索。”

　　我们策马回到今宵客栈。已经有一个和弦月一样装束的人在那儿等我们了，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笔直地立在琉璃瓦装饰的门廊下，墨黑的眉风，如雪的长发，美得带点肃杀之气。他说：“弦月，我等你很久了。”
　　他叫裳影，桃城城主席下嫡系第四弟子。
　　“城主遣我来协助你，临别时他让我告诉你，离开桃花冢的桃妖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来维系自己的妖力，而这些庞大的灵气通常会来自于它的原型属相，也就是桃树之花！因此它不得不去在桃花盛开的地方，我们可以守株待兔。”
　　“洛阳哪里有桃林？”弦月转过身问我。
　　“我不知道，洛阳是牡丹之都，几乎所有人都爱种牡丹，栽种桃树的地方并不多见。”
　　弦月于是径直走去柜台问掌柜，那个在洛阳城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伙计告诉我们，城西坠星湖湖畔野生着一处较大的桃林，占地约有□□亩，只是常年无人看护，恐怕早已荒废了。
　　弦月于是吩咐我们回房休息，他说：“清晨是花木生长最活跃的时候，花气也最肆意，明天我们就过去看看，总比干等着强。”
　　我回到青砖碧瓦的西厢楼，在舒适的卧榻上躺下来。看着朱漆的床梁，轻软的丝绒，不禁想起昨晚还睡着的稻草窝。人生的大起大落来得太过突然，让我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觉察到耳边有极其细微的呼吸声，侧过头的一刹那，一只宽大的手已经严实地捂住了我的嘴。是弦月！弦月借着微光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屋顶。
　　屋顶有人？
　　屋顶的确有人，我调匀呼吸仔细听，有瓦砾轻微晃动的声音，很小而且频率飞快，看来屋顶上的人武功极高。我看着弦月，他正盯着半敞开的窗口目不转睛。
　　半晌，窗口倒垂下半个黑漆的身影，他斗笠上的纱巾飘飘的洒落下来，几乎覆盖了整个窗台。千钧一发，弦月挥手点燃烛火，屋里瞬间通亮。那人一看不对，“啪”地一声又窜回了黑暗里。
　　弦月箭步追了上去。昏沉的月影下，他追逐了来客的身影蜻蜓点水般跃动，一前一后，速度飞快。
　　“这不是一般的夜行人。”裳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为什么？”
　　“因为他比弦月更快，甚至可以媲美雨天。”
　　“雨天是谁？”
　　“桃城最年轻的信客，他的速度无与伦比。”
　　我不敢再说话，想起烛火亮起的瞬间窗台倒挂着的那张脸心里充满了恐慌。是你吗，守陵？你是来看我吗？你的武功怎么会那么高深莫测？
　　守陵啊守陵，你终归是我挥不去的梦魇。

　　凌晨的风冷嗖嗖地吹进房间里来，晃动烛火忽明忽灭，我和裳影就这样站在窗口，直到弦月推门进来，我们像被惊醒了一样。
　　弦月很不高兴，看来他并没有追上那个人。他叹着气说：“世外并不简单，来人武功并不在我之下。”
　　“你和他交手了么？”
　　“没有，他逃掉了。”弦月惋惜地说。他又警示裳影，“以后都要像在桃花墓冢守夜一样开启‘天眼’，闭一只眼睛睡，睁一只眼睛警卫。”
　　“明白。”裳影回应着，随后他们一起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回头望向晨光熹微的窗外，昏黑的瓦砾仍然一片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