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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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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连绵,北境方向总是传来一封封的捷报,收复丢失的三座城池,大渝兵力节节败退。大军所到之处均开仓放粮解救黎明百姓,行事处风皆遭颂扬。期间蒙挚来信,均说小殊安康并无不妥,萧景琰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些。只是派在苏宅的人却来报,说荀姑娘今日又登上了城楼,在风里站了许久才回。
霓凰临走时将杨铉留在了金陵照看如曦,虽苏宅有晏大夫可她总是不放心。如曦坐在书桌前,两位医者正为了那碗药该喝还是不喝而吵了一上午,如曦放下书卷上前隔开了他们。眉眼嬉笑中带着讨好,“晏大夫,前辈,你们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药不喝也无妨。”
“哼,你和那小子一样,不听大夫的话。”晏大夫摸着胡子冷哼,他还在为梅长苏执意上了战场而生气,也不明白蔺晨那小子竟会同意还欣然陪同。
杨铉却与他唱反调,“曦丫头挺好,你个老头懂什么,人生在世,当下的得失才最重要。你到现在都未娶亲,就是脾气太怪。”
“你这老不死的,说什么鬼话!”
“好啦好啦,不要再吵了。晏大夫,前辈,不瞒你们说。蔺晨答应陪兄长前去,是因为兄长他已服下了冰续丹。”如曦的话顿了顿,见晏大夫没了声音,“我这几日精神大好,不愿再吃药是因为我也服了冰续丹。”
屋内两位老者皆是震惊的再也说不出话来,晏大夫更是拂袖似在抹泪,刚刚还与他对头的杨铉却劝慰他,“他们是林帅的孩子自是有林帅当年的风骨。孩子们的事,我们就随他们吧!”
又过了许久,吉婶引着十三叔来了,如曦放下手中的笔将刚写好的信封好。又从一旁拿出一个木盒,将信和一方绣帕放在了里面。“十三叔,请你前来,我是有几件事想要拜托你。如今哥哥上了战场,许多捷报从前线传来,我相信这场会胜得很漂亮。他不愧是爹爹的儿子,不愧是赤焰军的少帅。只是若大战之后,他未能回来……”
“小姐,小主人他……”年迈的琴师却已泪流满面,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十三叔,我只是说假如,你这般伤心,娘亲知道定要怪我的。”如曦起身扶着他坐下,却笑得灿烂,“将这个盒子派人送到琅琊阁,交给蔺少阁主,告诉他从此我和他也算两清了。我想不久以后我可能会睡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若是我醒不来了,便将我火化了。一半葬在爹娘身边,一半洒到苍山洱海间,这样算来我也无憾了。若是景琰他有所阻拦,你就说这是我的心愿。十三叔,你可听清楚了?”
“小姐,你这样交代,我日后如何去见长公主?”
如曦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别人都在哭,可她却觉得很轻松。她并不觉得死亡多可怕,这十三年反而是多出来的日子,已然幸运。只是想到最后见不到那个人,心中颇有不甘。
行军已有三月,大渝的皇属军终是败了。北境之地下着鹅毛大雪,这世界变得白茫茫一片。这样的肃白,悄无声息的带来了死亡,即是平静又是绝望。蔺晨站在帅帐外,手中是那把格格不入的折扇。那个躺在帅账中的人确实以一己之力挽回了败局,重锢了北境的防线。他用自己的行动,让他认识了林殊,一个与梅长苏全然不同的人。
甄平匆匆的从营帐里出来,扑通的跪在了苍茫雪地里,跪在了他的跟前。那个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铮铮男子汉,双眼却充满着血丝,一行清泪无声落下。蔺晨刚想扶起他,他们的身后却跟着一排排的跪了下来。
追随梅长苏多年的赤焰旧部,从来都没有眼力的黎纲哭得比一旁的宫羽还大声,卫铮却是挺直着腰杆直直的看向了他。再后面是林殊的两个跟屁虫,向来喋喋不休的言豫津和红着眼的萧景睿,蒙挚立于一边正敲打着帅旗。
蔺晨转过了头不再看他们,雪依然在下,却模糊了他的视线。寂静的雪地里只听见他长叹了一声,众人却是哽咽声起,言豫津先开了口,“蔺先生,苏兄说过你的医术很好,你连聂将军都救得了,你救救苏兄啊!”
“蔺公子,真的没有办法吗?要十条命,还是要冰续草,我们再找来就是。”卫铮见他没有回应,无力的俯身在雪地里胡乱的敲打落雪。
蔺晨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他的父亲,师伯师叔都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可他不是。他这十三年费心费力,只想救活的这一个人,如今纵使身为医者,三月之期一到,他也无能为力。
他向来将世事万物看得很轻,觉得人生在世为了某些所谓的大义而牺牲真是蠢到至极,短短一生就该笑看江湖,与两三知己相伴,有情人做有情事。可偏偏遇上了梅长苏,他便无法将他看得轻些。他曾以为只要助他完成心愿,他便能卸下心头重担,轻闲的做好他的梅宗主,做好他蔺晨的知己。他本是地狱归来的人,本该将前尘往事抛开。
待到蔺晨回过头,脸上却依旧带着昔日那毫无正经的笑容,“他做回了你们的少帅,你们的林殊哥哥,他完成了他所谓的大义,你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只是这世上再无他蔺晨的挚友,那个无需言语却最懂他的梅长苏。
蔺晨掀开了帘帐,回过头向宫羽道,“你那宗主托付给你的事,你也该启程去办了。今夜就走吧,他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帅帐里是蒙挚架起的好几盆炭火,却依旧抵不住那人脸上的苍白冰冷,飞流抱着一净白瓷瓶,瓶中插着一枝傲骨红梅。他趴在梅长苏的身边,固执的看着他的苏哥哥。
梅长苏似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略微的抬眼向他笑了笑,“蔺晨,我觉得时日不多了。”
“算算日子,是差不多了。”蔺晨抱着双臂站在床榻前,却并未看向床上的那人。
“可我还有几件事想要托付于你,蔺晨,你不会怪我吧?”梅长苏轻笑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蔺晨摇着头,“我已为你操了十三年的心,也不在乎多为你做几件事。”
“曦儿有你,我很放心。可是飞流他……”梅长苏看着那蓝衣少年,又看向了帅帐的顶。
“飞流有我照顾,以后再也不欺负他。”
“霓凰她……”
“将来若南境有难,我琅琊阁自不会袖手旁观。”
“景琰……”
“朝堂若有意外,我自会尽力。”
“你呢……”
蔺晨大笑,装作毫不在意,“长苏啊,你当我蔺晨是什么人。没了你这个不听话的病人,我就过不下去了。”
“那就好,那样……”梅长苏缓缓的闭上眼睛,“那样……也很好……”
蔺晨伸手探着他的鼻息,过了良久才收回。长苏啊,你那些还未来得及看过得山河美景,我会替你看的。你牵挂的那些人,我会替你护着。只是我,只是如曦她……
他蹲在飞流的身边,试图将他拉起。可飞流依旧固执的抓着梅长苏那双冰凉的手,蔺晨红着眼吼了他一声,“你苏哥哥不要你了,他把你送给我了,你跟我回琅琊阁。”
“坏人,放开,苏哥哥,救我……”飞流被蔺晨拉开了些,而床上的苏哥哥却没有像以往站起来帮他。
帅帐外的人都冲了进来,齐刷刷的跪了一排,此起彼伏的呜咽充斥着整个营帐。
北境的深冬,无论是十三年前的赤羽营少帅林殊,还是这个麒麟之才的梅长苏,绕了一大圈,终是魂归此处。
穆霓凰坐于帅帐,却没来由得觉得心中一刺,重重的扎在了心头。她刚要起身倒杯水,却见有人匆匆闯进帐内。刚想训斥,便已重重跪在了案台前,那人正是宫羽。她一身铠甲,身上沾满泥灰,脸上疲倦之意外露,一封信却高举于顶。
霓凰踉跄了几步,缓缓的从她手中接过。那信上写着她这三月来一直收到的称呼,「吾妹霓凰亲启」。霓凰的手颤抖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身后的案台,背上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他,走得时候,可有痛苦?”
宫羽摇头答道,“宗主他很轻松,脸上带着笑意。”
“那就好,你走吧!”
宫羽缓缓起身看向了这位南境统帅,此刻紧握着那封亲笔书信,脸上却未有一丝泪水。这样的女子,在极大的悲痛中,却只因身负重责,未能完全释放自己的情感。她一直仰慕着梅长苏,却在此刻忽明白,梅长苏为何多年对霓凰郡主念念不忘。她退出了营帐,北境大雪纷飞,而南境却晴空万里。
霓凰伸手抚上了那封信,跌坐在沙盘台前,终是再也忍不住小声的哭了出来。此后沧海茫茫,她念君思君时,终是再不得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