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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张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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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方才让你逃却不逃,此刻可不沦为案上鱼肉了罢。师兄呀,让我猜猜你梦到谁了?一定是虞姬罢。唉,若你真的见到她,即便是师兄你,是不是也不愿轻易醒来呢?”韩信慢慢踱步到藏老头的身前,此刻他身上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如果坠梦坠得太深的话,你们的魂魄可要被收走了哦。”
韩信走到无法动弹的藏老头面前,望着他不屈的面庞,终是低声道了句,“师兄,你看,我终是比你强的。如今,就让我亲手送你上路吧!”
说完,他便猛地伸掌直拍藏老头的胸膛,老者当场被打出好几丈远,连人带剑摔落在楚服的身边。
“哈哈哈哈!去吧,像野狗一样去分食谋圣张良的魂魄吧!”韩信仰头疯癫地大笑着。
数道张牙舞爪的血色幽灵立马先后盘踞在藏老头的头顶,虎视眈眈地冲上去吞噬着他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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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老头慢慢睁开眼,他愣了一下,自从彻底瞎了之后,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在黑暗之中生活了多少年了。可是现在,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眼前的景致就好像沾水太饱满的鲜艳泼画出的那样,石阶,殿宇,柳杉,浮云,还有雪白的柳絮在空中飘飞,景色一瞬间被晕散开,在长阶的尽头处正静静地站着一名白裙女子,美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虚幻想象。
只一眼,他就呆住了,泪水不受控制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流淌着,他喃喃自语道,“真没有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到你。”但他又缓缓抬起满是皱纹的干瘦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无比痛苦地道,“可我...可我真没有颜面见你啊...我做错了太多事了...罪孽深重到甚至没有勇气求你原谅我。”
他话音刚落,那些他曾经死死尘封住、令他无比羞愧又悔恨的记忆片段,瞬间从他指间喷涌而出。如柳絮一般漂浮在半空中,一缕一缕飘零到女子面前。
“不...你不能看...求你不要看...”
他急忙伸出手掌,一边试图去抓回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边踉踉跄跄地朝女子跑去。
一个记忆闪过,他正和一名女子正在晦涩的月色下欢/好,可那女子的脸分明同那尽头处的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另一个记忆闪过,他很快发现那个女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爱慕的她,而是她的孪生姐姐,可他却依然贪恋着她的这副容颜,甚至甘愿成为她的一枚棋子。
此后,是他将她迷晕后暗中带走,并同她的姐姐一起欺骗了项羽,最终一手造成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也是他给她喝的茶水里悄悄放了堕胎药,企图除去她腹中的孩子。
直到她最后死在他怀中的那一刻,他才幡然醒悟,但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他的心无疑是属于她的,可是他的眼睛却被那副皮囊所迷惑,接连铸下大错。于是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提剑去找她的姐姐,想拼个同归于尽,可最终只是他对着虚空怒骂着砍了三天三夜而力竭倒地。那个女人自始至终只是站在碎石间一直安静地盯着他发狂,最后她还是走向他,滴下自己的血治好了他的双眼,并留下了三句话就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张良,如果你想知道真正杀死她的人是谁,你就还需要你的眼睛,继续留在那座皇城里,你终会明白的。”
“张良,你的确是人中龙凤,但说到底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有些事就算你明白了恐怕也还是无济于事的。”
“张良...你爱着她,但你也爱着我,你宁愿弄瞎眼睛不敢看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终于跑到了尽头处,笔直地站在了女子身前。
从女子如水的眼眸里,他竟看见了自己英姿勃发的样子,那分明是他最鼎盛时期的模样。
“虞...”他刚想唤她,可声音突然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着她,随后立即倒退了一大步,伸手指着她怒喝道,“你...你不是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张良,对不起。”
女子安静注视他良久,终是轻轻开口,竟是一句语气温柔的抱歉。
他愣住了,记忆中的她素来冷若冰霜,是个彷佛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冷血无情的存在。
“为...为什么?”他不解她为什么要突然抱歉。
女子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突然说道,“张良,你的气数已尽,这次即便是我,也无法救你了。”
他缓缓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脚底是虚浮在地面上的。
“原来如此...原来...我已经死了...”
女子点了点头,“你肉身的确已死,但我赶在你的魂魄落入掌灯人之口前,先一步带了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垂下头苦笑着喃喃自语道,“那我还能持剑杀敌吗?”
女子摇了摇头,“你的魂魄恐怕只能永远留在这个梦境里面了,待这坠梦之境结束或是被攻破之时,也是你魂飞魄散之刻。所以张良,我之所以现身,就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女子顿了顿,敛下眉眼,像似在思忖什么,片刻后才接着道,“当然我也清楚,如果你自己可以选,你最后想见的人一定不是我。所以,我才跟你说对不起。”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说道,“那些儿女情长,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心中所想,唯有斩妖除魔摧毁这片邪地而已。但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保下我的这丝魂魄。”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张良,你要去哪里?”女子在他身后发问。
“或许就像你说的,我只能永远留在这片梦境之中,但那些孩子们,可不能像我这个死老头子一样留在这里啊...我要帮他们出去。”
他没有回头,每踏一步,脚下的石阶就模糊成一片。每踏出一步,他就在石阶上留下一道残影。
女子伸出了手,想去留住他,但终究还是垂下了手,只是问了一句,“听说,后来你还是把你自己的眼睛弄瞎了,为什么?”
他脚步一顿,但依然没有回头,良久才道,“因为,我对不起她。”
随后,他便不再停留,片刻后,他在石阶上留下数百道如海市蜃楼版的残影长廊,但本尊早已不见踪影。
女子呆怔了许久,终是也沿着长阶而下,她伸手轻轻触碰了一道那个男人留下的残影,霎那间便全部烟消云散了。
就如同她在这个世间仅存的最后一丝念想一样,在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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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庭院里,楚服和陈阿娇并肩靠在高大的榕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零落地洒在两人的脸颊上,还有若近若远的微风吹拂着两人的发丝,在半空中打成了结。
陈阿娇似乎睡着了,她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然后轻轻靠在了楚服的肩上。
但楚服却微微一愣,此情此景,明明很温馨,她也很想和陈阿娇一样闭上眼入睡,哪里都不去了。可不知为何,在她的心底深处,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忽然之间,有一个人影踏进了庭院,那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英气的男子。
“快起来!这里可不是你呆的地方!”男子一把拽住她的一只手臂,焦急地要拉她走。
“等等...你是何人?我为何不能在这里?”楚服不解地问道。
这时陈阿娇也清醒了过来,她赶忙拽住楚服的另一只手臂,急切地道,“楚服,你怎么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男子似乎看不见陈阿娇的存在,只能看到楚服,他盯着她说道,“我是谁不重要,也来不及解释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但那都不是真的。你现在要做的是尽快离开这里!你的战斗还没结束!”
“战斗?”楚服茫然地低喃道。
“楚服,你怎么了?”陈阿娇摇晃着她的手臂,撒娇般地说道,“你不喜欢和我一起玩了吗?还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好么?留下来楚服,我发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
“你以后会对我更好的?”楚服盯着陈阿娇问道。
陈阿娇用力点头。
下一瞬,她便被楚服用力甩开了手。
“楚服你...”陈阿娇难以置信又极受伤地望着她。
楚服却没有再搭理她,而是对上那年轻男子的眼睛说道,“这位大哥,虽然我不认识你是谁,但你说的没错,她绝对是假的!”
她大步踏出庭院。
“因为真的陈阿娇,是绝对绝对不会对我那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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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岛中央,数道凶恶的幽魂朝楚服的颅顶张牙舞爪地直冲而下。
但就在他们即将触碰到楚服魂魄的一瞬间,她猛然睁开了眼睛,而她的手上也又多了一柄剑。
那柄本该在藏老头手上的剑。
重剑一挥,那些血色的幽魂瞬间便灰飞烟灭。
紧接着,半空中接连传来恶灵凄厉的惨叫。
是那些比斗者陆续从梦境之中清醒了过来,纷纷举起武器除去了那些企图吞食自己魂魄的幽灵。
“我的亲娘呀,我方才做了一个好奇怪的梦,我正在驾驭着神龙在蓬莱之地遨游,突然间跳出来了一个比我略丑一点点的大兄弟,那哥们硬是把我从龙的身上拽下来了...娘呀,那可是九万里的高空啊!”东方朔一边惊魂未定地说着,一边解开了这一路都一直缠着绷带的那把刀。
“那是....”韩信迷了迷眸子,目光定在东方朔露出来赤红色的刀身上,“破邪刃啊。”
“对,韩将军好眼光啊。”东方朔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凌然正气,对着空中盘旋着的恶灵挥去,“破邪出,妖魔散!”
瞬间大片空中的恶灵如血色的雨点般坠落。
“东方兄,说也巧,方才我的梦中,也出现了一位比在下略俊一些的公子。”司马长卿从破烂的琴匣子中小心翼翼地捧出通体为黑的古琴绿绮,像似在抚/摸/爱/人一般抚/摸/着它,“我正在为美丽绝伦的西王母奏九天之仙音时,那位公子竟大不敬地将我拉离了宴席。唉,真是可惜了...本来那曲终了,在下就可以成为王母娘娘的入幕之宾...”
“司马老弟,不可惜,你不妨现在弹奏一曲,虽然不能成为王母的入幕之宾,却有机会成为我的生死之交!”东方朔开着大咧咧的玩笑。
司马长卿莞尔一笑,“东方兄,你可知琴有五不弹?”
只见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随后双手按在琴弦之上,喝道,“不衣冠不弹!”话音未落,他手中用力一拉,凌厉的琴声便如风刃一般斩断了一只恶灵的身体。
下一瞬,他突然如老僧坐定,接着低吟道,“不坐不弹。”
恶灵们发现了他,发出万千鬼火朝他冲来。
“呵,疾风甚雨不弹。”司马长卿手不停歇,潇洒地发出声音做的厉刃。
恶灵们暴怒,纷纷咆哮着,体积不断地膨胀。
“聒噪!于尘市不弹!”
最后他琴身一转,极快对准在一旁准备偷袭自己的韩信,清喝道,“对俗子不弹!”
韩信刚刚长好的右手刹那间又被削去。但他看起来也不恼,反而频频点头,“精彩,当真是精彩!不愧是破邪刃,绿绮琴!看来今晚要拿下你们,只能我们亲自出马啦!你说对不对,朱雀圣使?”他转过头,想叫不远处的那名新上任的朱雀圣使青鸾一起对付东方司马二人,不想青鸾却彷佛完全没听见一般站着纹丝不动。
只见那青鸾面无表情地手持白剑,而站在她对面的,正是手持黑剑的楚服,她正吃力地举着巨剑,呆呆地望着她。
而两人手中的剑,都在隐隐又不安地无声颤抖着。
良久,是楚服先放下了剑,红着眼眶,喊了一句,“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