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不相见》潋潋江湖

19、离别

　　“你，真的要走？”嘉措坐在草地上，涩涩地开口。
　　“嗯。”晴好低低地应了一声，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花花的背脊，花花蜷在地上，舒服地眯着眼睛打着盹，丝毫没感受到两个主人之间有些紧张的气氛。
　　春天的日头已经开将出来，明黄的颜色转向淡奶白，温度似乎比冬日更加炙热些。草原的明黄也冒出了点点的绿意。动物活动的时间也多出来，潺潺的水流开始汩汩地奔涌向前，人们仿佛也多了许多生气与活力。可是，很明显这种生气勃勃在他与她之间并无见到。
　　“这里…….”他迟疑地开口：“不好吗？”
　　“很好。大家都很好。大妈很好，熊猫很好，花花很好。”晴好慢慢的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你……也很好。”
　　“那为什么要走？”少年带着一丝不理解和将要被离弃的失落，他是真的不明白，这个女子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这里毕竟不是我的家啊。晴好在心里说着，沉默着并未开口。
　　“如果是因为阿米说的话，你不要在意，她年纪小，是无心的。”
　　这几个月里，玛吉阿米对晴好的态度已经渐渐转向明显的敌视，任嘉措说过很多次，都没有效果。晴好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并不辩驳。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晴好故作轻快地说道：“毕竟我得去找家人。我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嘉措很想开口，可是却发现没有开口的理由：“是要去找你的夫君吗？”
　　“夫君？”晴好睁大眼睛，有些奇怪，自己哪里冒出的丈夫？哦对了，上次她胡乱说的。眼睛一眯，硬生生地转了回来：“是啊，我要去找他。”
　　嘉措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风。”他蓦然站起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
　　晴好心头一酸，看到那个远去的背影，伸手想抓住他，却发现，抓在手中的，只有空气。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仿佛要走出自己的世界。
　　“晴好姐，在干什么？”刘艳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大咧咧地坐在她身边。
　　她是刘开元的女儿，今年只有十三岁，正是古灵精怪的时候。母亲早亡，从小被溺爱自己的父亲当男孩儿养，对于针凿女工丝毫不感兴趣，只喜欢舞枪弄棒。这次她父亲带队来这里收购藏獒。中原很多富贵人家以养这种凶猛的看家犬为荣，刘开元作为几大商队的老板，对此颇感兴趣，数月便从家里出发，特地高价聘请熟悉吐蕃的向导，来此打探情况。刘艳知道父亲要来吐蕃后，死缠烂打之后依旧不被同意，气急之下竟然大胆地扮成小厮混在商队里，等刘开元发现后已为时过晚。无奈只好带着她同行。
　　刘开元到嘉措他们村子的时候，得知晴好的情况，对她颇为同情，加之刘艳对晴好一见如故，一定要认她做干姐姐，因此答应带她回中原再做打算。
　　晴好不是不想去拉萨找高僧寻求帮助，但是在这个时期要想面见活佛，以她一个汉族女子的身份，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情，而且孤身一人，也无法去成。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刘开元的商队先回中原，再做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没什么啊。只是觉得这里的景色很漂亮。”晴好迅速眨掉眼里的湿意，对于这个活泼的女孩，她是真心喜欢，把她当妹妹看。
　　“是挺漂亮。不过，晴好姐呆了那么久都没看腻吗？”
　　“怎么会呢？在这里最舒服的时候就是什么也不想，晒太阳。既然什么都不想，怎么会呆腻呢？”
　　刘艳眨着长长的眼睫毛，羡慕地看着晴好。她觉得这个姐姐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感觉，好像和她呆在一起，心里就由衷地感到舒畅。听她讲一些话，虽然不是很懂，却觉得心里安静。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就那么静静地坐在草原的阳光里，远远望去，温暖而安详。
　　终于到了出发的那一天。
　　浩浩荡荡的商队，拉成长长的一个队伍。晴好站在马队中间，对着拉着自己的大娘说：“大娘，别送了。”
　　大娘不舍地看着眼前这个坚强的女子，那么善良乐观，比嘉措贴心多了，就要走了，也许这辈子都不能再看见，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掉下泪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自己要当心啊。好好照顾自己。佛祖保佑，一定能找到亲人的。如果以后想大娘了，再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晴好的泪噗噗往下掉，在这里的半年多里，大娘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爱，真的是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疼，这次一走，也许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可是自己还是得走，真是有些对不住她：“大娘，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以后有机会我还再来看您。”
　　大娘一边帮她整理着衣裳，一边抹着眼泪。为了行走方便，晴好早就换上了清朝的男装，头发也编成一根辫子挂在脑后，带上瓜皮帽，真像一个清俊的男子。
　　“大娘，我走了，你好好保重。”晴好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大娘的手。
　　看到那个只是站在一边沉默的人，正想狠狠心离开，想到或许便是永别，却又心头一涩，一步步地走上前，凝视着他：“我要走了，你没什么要说的话吗？”
　　嘉措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即将要离开的女子，这个曾在自己的生活中掀起很多浪花的女子，往日的一幕一幕仿佛在眼前浮现：草原上唱歌，为熊猫接生，风雪交加的夜晚温暖如春的洞，默默哭泣的她，兴高采烈的她，呆呆的她，一切的一切，只能成为记忆在脑海里封存。从此以后，又是陌路。
　　“你，要好好的……”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千钧般沉重，带着没有出口的关切。
　　“嗯。我会好好的……”透过泪眼模糊的眼睛，晴好看着那双亮如灿星的黑眸，也许，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了。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晴好从怀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绸布包的礼物。红绸布还是她问刘艳要来的，塞在了嘉措手里：“这个给你。”
　　嘉措正要打开，晴好按住了他的手：“我走了之后你再看吧。”
　　嘉措默默点点头。
　　“那我走了。”晴好艰涩地道别。
　　少年依旧沉默着，不舍地看着她，微微点头。
　　晴好转身离去，一步，两步，三步，沉重得仿佛脚上灌了铅。
　　嘉措目送她远去，无限哀伤地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
　　没成想那个女子突然回头，向他奔来，突然紧紧地拥抱住他。
　　玛吉阿米原先虎视眈眈地在旁边看着，之前看到晴好送礼物已经双眼冒火，现在更是欲冲上来拉开二人，只是被大娘拉住了：“让晴好和嘉措告别吧。这孩子，够苦的。”
　　嘉措一愣，双手却是像有意识地回抱住怀里温软的身躯，紧紧的，紧紧的。
　　“在我们那里，这个是离别的拥抱，请你好好记住。”晴好泪流满面地哽咽着，想着这个清俊的少年，或许只是同名，或许就是他将来的命运，心里更是惨痛：“嘉措，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在。”说到后面已经是心如刀割，泣不成声。
　　嘉措有些惊诧怀里女子的惊恸，心里莫名一紧，重重地点着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晴好猛地推开他，扭头跑开。生怕下一刻就是赖在他怀里再也不愿离开。她心里明白，其实这个少年的身影已经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底。
　　马铃铛渐渐远去，商队渐渐消失，她也消失在了他的眼帘里。
　　少年低头打开那个红绸布，发现是个小巧的挂饰，透明的四方形里嵌着她的笑容，就像是她说的相机里拍出的样子。露着两个小虎牙，生机勃勃地朝着他微笑。
　　他微笑着，一滴透明的液体滴在晴好的大头帖做成的挂饰上，慢慢滑过，落入尘土中。
　　……
　　“晴好姐，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人啊？”刘艳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看着晴好，问出这个问题。
　　晴好调整好她的情绪，看到小女孩好奇的双眼，微微一笑：“喜欢是什么？不喜欢又是什么？只要我记得他，他能够好好的在，就好了。”
　　刘艳一脸的似懂非懂，看着晴好姐姐，虽然她在微笑，为什么，却觉得她的笑容带着隐隐的哀伤？
　　…….
　　“洛桑，她给你的是什么？快给我看。”玛吉阿米一脸气愤地质问那个少年。
　　嘉措摇摇头，只是沉默着。
　　玛吉阿米跺着脚，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疼：“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嘉措静静地看着她，微笑着：“怎么会？阿米你别多想了。她都走了。”
　　少女只觉得心里一阵轻松，是啊，她已经走了，想到这里，又高兴起来。却丝毫没有发现那个少年微笑里的倦怠和淡淡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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