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08 ...
-
【哥哥，我想去外边坐坐。】
作为伤残人士，苏薇使唤起人来也是不含糊。径直就朝青年展开了双臂，面上带着些笑意。她听不到他说话，只感觉到对方小心翼翼的力度。一起一合，身下便是有着阳光微暖热度的草地。
她最近习惯了膝枕这种少女心十足的事情，阖着眼睛懒懒散散的也不说话。一阵微风吹过来，他长长的卷发便调皮地在她脸上画圈，苏薇有些不耐烦地揪了揪，然后脑袋便往旁边挪了挪，一副被打扰到的样子。
米罗看着她迷迷糊糊的样子有点想笑，可是看到散落在膝盖上的雪白雪白的长发，刚露出的笑意，便僵硬地停滞在了脸上，归于虚无。良久，久到米罗觉着她大抵是睡着了，才抬起手温柔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诶，哥哥。】
假寐的少女突然出声。
【你还记得之前，在山羊宫的事情吗？】
他的手一顿，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圣域的事情。
【说起来好像有点久远了。毕竟那会儿，十二宫战役还没有开始呢，大家就聚在山羊宫里，还是修罗大人主厨的……】
提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少女的眉眼里满满的都是温软的情绪，声音柔和而又甜美。
【你知道么，我当时其实觉得很惊讶。因为，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是那时却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唔，也不只是你啦，就连修罗大人和卡妙大人这么清冷的性子，眼睛里都带着笑呢。所以我想着……要是大家能一直这么在一起就好了。你当时还笑我孩子气来着的……不记得了吗？】
少女嘟嘟囔囔地说着，说到最后还不忿地鼓了鼓腮，似乎是在不满青年当时的嘲笑。
米罗怔了怔，随着少女的话语想起当年的情景，也不由得笑了笑，深青色的眼眸里，难得地带了些怀念。
【不过，我说的都是真的。毕竟像我这样的俗人，毕生追求也就是团团圆圆喜剧收场的大结局……所以我如果可以改变这些事情，我实在是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啊。】
她陈述的语气有些平淡，好像只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风轻云淡的事情；也好像，并不在意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景，而付出了多大的心力和代价。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的手顿了顿，一瞬间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些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涌着，却始终组织不出一句能够真正表达他的意思的话语。对于青年的沉默苏薇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大抵，也没有想过要他有所回复。
少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握紧了他的手，继续说了下去。
【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说的。】
【其实在我去历练之前，赛米亚大人曾经找过我的。他和我说，像我这样的性情，真的很不适合做一个战士。类似这样的表达，好像费伊大人也说过。啧，哥哥你说实话，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但是却一直顾虑我的感受，而从不挑明。
一直一直，保护着这样软弱的我。
真的……很抱歉。
少女回想了一下之前的那些事情，有些感慨。她黑黝黝的眼珠子动了动，透着些迷茫和黯淡的色泽：“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的。有些时候，我真的，非常敬佩史昂大人和童虎大人。可是，我啊，我太了解自己了……我大概，永远也成为不了那样伟大的战士，永远也没有勇气去等待二百四十三年。因为我真的，太讨厌生离死别了，也真的，太害怕孤独了。”
“之前圣域里的人都说，我是下一任的天蝎宫守护者……”
说到这里，她面上露出些自嘲的意味。
“他们说的好笃定啊，但我却不是这么想的。毕竟，哥哥的圣衣，是不会承认像我这样软弱的家伙的吧。很抱歉……哥哥，一直以来，我都做得不够好。不过，请你原谅我吧，反正……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啊。”
这么一长串的话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话语之间停顿喘息的时间，也在慢慢拉长。
他低着头，耐心地听完她结结巴巴的话语，然后把她小心地搂在臂弯里，调整了一个对她而言更为舒适的姿势；另外空出的那只手便在她的手心里写字，他的笔划有些重，一开始还有些颤抖，但是他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绪，一个字一个字写得缓慢而又认真。
他说，没有的事。
他说，在他心中，阿薇一直都是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姑娘。
苏薇抿起唇笑了笑，可笑意却掩盖不了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就连抬手这样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生涩。但她还是努力地顺着青年长卷的发,摸到了他的脸颊。
她抬着手腕，苍白到几斤透明的指尖慢慢地划过他英气的眉、挺直的鼻、以及抿得紧紧的唇。最后落在脸颊上，摩挲的动作温柔而又小心翼翼，如同她所触碰的，是脆弱易碎的不世之宝。
唔，不对，不是如同。
而是，他对于她来说，从始至终都是无价的宝藏啊。
她笑得更加温柔，可语气却越来越轻，唇瓣的血色，也趋近于消却。
【那最后，还有一件事情，要是我不说的话，你又能不能够……明白呢？】
她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他只能靠着她唇齿间模糊的气音，以及隐约的口型，辨别她说的话。
【我不后悔的。】
【能够保护你，我很幸福啊。】
【所以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
别难过，也不要内疚……
她很努力地表达着想要说的那些话，可是越到后边，她的口型就越来越难以辨清，她有些焦急，担心他领悟不了她的意思，但却越来越不能控制这具破败的身子。温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一颗一颗像是连成串的珍珠，滴落在他的手臂上，那温度灼热到他止不住一颤。
青年的臂弯越收越紧，他的下颔死死地抵在怀中少女的头发上，那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她揉入到他的骨血之中。米罗觉得自己的理智在不断地消耗，他知道他的回答对她意味着什么。
既然她这么舍不得他，那么，如果他不作回应，她大概，就还会因为牵挂着，而再努力地停留一会儿吧。
可是……
“天蝎大人，你知道……尝不出味道、看不见东西、听不到声音……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吗？大概是一种，让人无比恐惧而又害怕的事情吧。但是你有没有发现，她从来都不会在你面前表露这些情绪。她一直一直，都在朝你笑呢。”
“你说，要有多喜欢一个人、多在乎一个人，才能够如此考虑对方的感受啊……
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最后那一刻，无论她说了什么，请你一定要好好地回应她。
不要让她担心你，不要让她走得那么不安心。”
红发的少女含着眼泪和他说过的话，就这么突兀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青年闭了闭眼睛，掩住了翻涌在眸子里的痛苦和挣扎。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线，然后握着少女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他的回应。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感受着他的一笔一划，她唇上的笑意终于释然。一双如子墨般漆黑的眼，仿佛盛满了日光一般地温柔璀璨。
世界似乎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阖上眼睛的那一刻，她仿佛又看到了少年稍显青涩却不失英俊的面容。
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相见。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少年过肩的宝蓝色卷发上，色泽耀人。俊朗的少年斜斜地倚在墙上，一副懒洋洋的姿态。他看着她，微微挑了挑英挺的眉，似笑非笑地问道：“啧，我倒是觉得，小妹妹，在问我的名字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作个自我介绍呢？”
【我……我叫苏薇。紫苏的苏，蔷薇花的薇。米罗哥哥，请多多指教啊。】
请……多多指教啊。哥哥。
……
这也算是，一生了吧。
对不起，这一次，我就不说再见了。
……
怀中少女的心跳停止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动，这么抱着她，坐在原地，仿佛要一直这般枯坐到地老天荒。许久许久，久到她的身体都已经冰冷，他才有所动作，却是俯下身来，温柔地吻上了她仍微微翘起带着笑意的唇。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她，也是最后一次。
他吻得很认真，也很虔诚，仿佛要将这一生的温柔，尽悉用上。
【啪嗒。】
冰凉的液体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下坠的冲力让她的羽睫微微地颤动。这样面带微笑地阖着眼睛的少女，仿佛只是睡着了而已。
……
【喂，哥哥。】
【嗯？】
【以后……我们也一直这么在一起吧？】
……
四周一片寂静，蓦然间微风吹过，仿佛有人低低笑语，声线蕴藏无尽温柔眷恋。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00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