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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疑雾 ...

  •   门锁着,墙里没有动静,他恐怕还没回来。
      正想离开,一名提着菜篮的妇人却叫住了我。

      “公子是这家主人的朋友?”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她大喜道:“巧了。劳烦公子传个话,几日前我的一位亲戚看上了这房子,愿出高价买下。但主人却迟迟未归,你若是见到他,就说桥东王六家有人想买他的房子。”
      “他很多天没回来住?”我不禁疑惑。
      “可不是。我天天来看,就没见门锁下过。公子,你可记住替我捎个话啊。”
      妇人见我在恍神,正狐疑地打量我。

      “请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回来住的?”
      “这我哪儿知道!不过听他隔壁邻居说,似乎是十天前锁得门。”

      十天前?
      我思索片刻,忙告别了那妇人进了宫。
      严明这几日一直住在我家,见我不顾身体还没恢复就要进宫,不觉担心。

      “皇帝不是叫你放三天假休息?你身子还虚,急什么?贤弟的事情我已经派出了手下查访,你也不需太过操心。他身手好,脑子聪明,绝不会轻易受伤。”
      我急道:“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你所说,他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聪明人,可事实如何?他失踪了!而造成现在局面的罪魁祸首,或许就是我自己!”

      严明被我说糊涂了,问:“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小雅你先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严明,我也许很快就能找到李研。一但找到他,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想把所有事情告诉你,如果连我也失踪了,或许你可以依靠这些找到我们。”

      见我严肃异常,严明面色凝重地点头。
      我终于说了。把自己怎么到这里,如何得到神笔,又是如何造就李研,怎么进宫,怎么当得官,一股脑全告诉了他。
      起先他还保持着冷静,但越听到后面,他的眼睛就睁得越大。听完全部,严明足足怔了半晌。

      严明缓声道:“你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了我,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笑道:“不怕。你是个正直的男人。李研愿意与你结为异姓兄弟,足可证明你是多么值得信任。记得在飞龙山的时候,你对我关照有加,以礼相待。虽说你是匪首,气度胸怀却比任何贵胄公子强上数倍。我信你、敬你,你是李研的大哥,也是我的大哥。”
      “小雅,有你这些话就足够了。放心吧,我若是向外人透露半句,定遭天谴!”

      我安心地笑了:“我得去找宋誉之,他一定知道李研在哪儿。”
      严明道:“听你方才所言,宋誉之对你用情至深,想必不会加害你。只是那个鲁焕……”
      听他提及鲁焕,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我拿他没有办法。”我低声道。
      “那人狡猾得厉害,现在你又有把柄落在他手上,你与他独处定会吃大亏。”

      我烦恼道:“或许被他戳穿身份我才能释然。我欺骗了太多人。本对他们都是一片真心,视为友人。若被他们知晓了身份,也不知会落得如何下场。”
      严明蹙眉道:“依我看,其他人还好说些。皇帝那里却是个大问题。”

      我无奈地苦笑。他是说中了我的心事。
      皇帝对我极其信任,这些日来的相处绝不是普通君臣间所有的场面。
      他是真的把我当作知己了。我根本不愿意让他知道我骗了他。
      因为看重与他的友情,鲁焕的威胁才使我无法反抗,那家伙吃定我了。
      死倒不怕,怕只怕元兄失望的眼神,以及那么多朋友心中感到的被欺骗的心情。
      该死,我为什么不能一早就说清自己的身份!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自己悔恨的想哭,严明轻拍我的肩头。
      安慰道:“你的确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否认对他们付出的感情是真实的。这是欺骗不了人的,若真是朋友,他们始终会原谅你。”
      “会吗?像我这样的撒谎精,他们会原谅我吗?”
      严明笑道:“我不能肯定,但你只能诚心期盼他们的原谅。”

      “谎言太多了,他们不会原谅我的……或者,我应该向他们彻底的坦白一回。”
      “包括皇帝?你疯了吗?现在还不是时候!别人即便不能原谅你,也只是失去友情。皇帝不能原谅你,那你失去的便是一切,包括生命!”
      严明焦急地说着,额上渗出了汗珠。

      “难道要让鲁焕一直威胁我吗?”
      “李研呢?你不考虑他了吗?你要是出了事,即便他被救,那也只是个悲剧!”

      我失神地摊坐进椅子。
      是啊,我一下子忘记了正事,只考虑着自己是如何对不起朋友。我必须先找到李研,以后即便落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他还是会在我的身边。
      在这里,我只有他。

      严明见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连摇头。
      “你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我得陪着你,你想个法子让我跟你进宫吧。”

      眼见到了吏部,心里却忐忑起来。
      严明穿了一身太监服,那还是上次公主出宫时留在我家的,小了几号的衣服穿在身材魁梧的严明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我对严明说:“你在外头等着,我去找宋誉之一会儿就出来,千万别去其他地方。”
      严明微微颔首,我忙去寻宋誉之。

      杨阳难得在宫里留差,见了我很高兴。
      我心中觉得对他有愧,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问了宋誉之的去向。
      杨阳道:“他被皇上派去陪杰纥大使了。”

      “你说什么?”我惊道。
      “杰纥大使康末与誉之投缘得很,就向皇上提出要他当向导,在京城里游玩。”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阳愕然道:“都是十天前的事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我……我在哪里能找到他?”
      “这我不大清楚,前两天听父亲说康末似乎对京城古刹很有兴趣。哎,你去哪儿啊……”

      还没等他说完,我已赶不急得跑了出去。
      “严明咱们走!”
      话出了口,却没人应答。四下环顾,哪里还有严明的踪影。
      这可真是倒了霉了!
      他不是答应我不乱跑的吗?怎么就不见了?

      小侍女看着身边的那群太监中的大块头。
      不悦道:“你怎么长得这么魁!”
      “天生的。”太监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她撇了撇嘴,道:“哟,还理直气壮呢,算了我懒得跟你计较。谁叫你脸长得讨人喜欢呢。”
      太监不自然地苦笑道:“马大人让我在那儿等着,我不能跟你走。”
      “什么马大人?没听说过!大皇子要个人还得征求他同意,你再推三阻四小心你的狗命!”

      严明气得一肚子火。他刚才突然被这个小丫头死拖硬拽,说要去陪大皇子摔跤。
      他本打算打昏这丫头,怎奈在一群太监面前,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动手的。
      心里着急,想着小雅还在赶时间找人,肚里的怒火就更盛了。

      摔跤场上的俊秀男孩正叉着腰,不耐烦的来回踱步。
      见太监来了,兴奋地叫道:“姑妈,你瞧好了,一会儿就知道我的功夫究竟进步了多少!”
      严明寻声望去,离他不远,一名妙龄女子端坐在侧,微笑着看他。
      心中一悸,那女子的眉眼,令他胸中隐忍的情感不自觉的澎湃。

      侍女恭敬禀报:“大皇子,人都找来了。”
      大皇子訾盛喜道:“知道了。叫他们快过来。”

      太监们排成一列,大皇子依次走过他们身旁,终将脚步停在了严明面前。
      他微微侧首,问:“你可会摔跤?”
      严明答:“会一点。”
      “你个头可真大,行啦,你先出来陪我练练。”

      严明仍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文惠公主好奇地望着他,稍微伸长了脖子。
      大皇子见状,忙道:“把头抬起来。”

      严明犹豫着抬起头,立刻与文惠公主四目相对。
      她诧异地盯着他,面颊渐渐红了。

      大皇子趁严明发怔,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要去提他的裤带。
      严明是个练家子,站得极稳,被大皇子偷袭,也未曾撼动半分。
      他俯视大皇子,唇边泛出淡淡笑意。
      大皇子见偷袭不成,丢了面子,气恼着去袭他下盘。
      谁料严明却钻了空子,轻轻一提,就将大皇子举上了天。

      太监们吓出了声,大皇子也被严明弄懵了。
      待发觉已被提上了天,煞时羞红了脸。
      “快把我放下!你好大的胆子!”

      严明依他所说,将他放下,也不为自己辩解。
      大皇子没见过他这样的太监,不仅力气大,胆子也大。
      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人。

      大皇子边气边说:“你叫什么?”
      “张三。”
      “刚才的事就算了,从今往后你就跟我。”大皇子不好意思地命令道。
      转身看向文惠公主,却发现她痴痴地盯着张三傻看,不觉憋闷。

      “姑妈,你看什么呢?”说着就坐在了公主的腿上。
      公主羞涩道:“盛儿,姑妈跟你讨他可好?”
      大皇子惊道:“姑妈喜欢他?”
      公主笑而不答,沉默着摸了摸大皇子的小脸。

      大皇子犹豫片刻,说:“既然姑妈喜欢,他就是你的了。”
      公主大喜,亲了他一口:“就知道你对姑妈好!”
      “哎哟,姑妈你怎么又亲我!”

      严明蹙眉看着他们,脸色有些难看。
      公主起身道:“我累了,盛儿你慢慢玩吧。张三,还不跟我走。”
      大皇子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文惠公主离开,只好吩咐太监们继续陪练取乐。

      公主走得很快,严明在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到了一处僻静地,她忽然停下,屏退仆从,只留下严明。
      严明看着她纤弱的背影,意志不禁动摇。

      “你是严明吧?”公主转身问,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
      严明没有答话,只因不知道怎么答。
      公主抿唇走近他,身上的香味弥漫在严明周遭,令他竟有些站不稳。

      “还记得我吗?那天我穿了小太监的衣服。”
      她羞涩地捏着手绢,脸红到了耳根。

      “记得。你叫文惠,是小雅的朋友,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子,文惠公主。”
      他说的毫无感情,目光寒凉。
      公主吃惊问:“你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那天就知道了。”
      “是吗?你今天怎么进宫的?是马良让你来找我的?”
      “并不是。今天的事情还请公主保密,马良有他的难处。”

      公主失落地说:“我和他关系很好,自不会说出去。倒是你,知道我是公主还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严明冷声道:“草民不敢高攀。”
      她脸色苍白,被他的回答弄得措手不及。

      “没什么事,草民就告退了。”严明转身欲走。
      “等等!”

      回首看去,公主的眼眶竟红了。
      “我知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也许会看不起我。我绝不是戏弄你,自从见到你的那天起,我似乎就……”
      “公主,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你可知我连寻常百姓都不如,只是个落草为寇,占山为王的亡命之徒?”他嗤笑道。

      文惠公主怔住了,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他冷笑:“怕了?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我的,你太金贵了,我们合不来。”

      公主失神地站在原地,严明早已离开。她委屈地流下眼泪,缓缓蹲下,失声哭了起来。

      当我见到脸色铁青的严明时,已过正午。
      我已打听出刚才大皇子寻他练摔跤的事,知是无奈之举,也未做多言。
      只赶着要出宫找宋誉之。

      但严明难看的脸色不得不让我介怀。
      路上我不由得问他:“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脸色很难看。”
      他沉吟片刻,道:“我见到公主了。”
      “文惠公主?你们……”

      “我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拒绝她了。”他冷静地说,脸上却挂着一丝遗憾。
      我大惊:“你拒绝她?你怎么拒绝她的?”
      “我告诉他我的身份,说她太金贵,跟我不合适。”
      “你告诉他你是山贼啦?”
      “说了。”

      “难道你就不能说的婉转一些吗?你是她第一个喜欢的男人啊……”
      严明惊讶道:“第一个?”
      “她是公主,怎么会随便喜欢哪个男人,又怎么可能对男人表白?虽说平时有些娇蛮任性,实际上她只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而已。”

      他恍惚道:“我怎么觉得自己做了件很过分的事情……”
      “你是有点过分。还说她金贵,她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公主看,她只不过想当个普通人。”

      我无奈地摇摇头,他这个状态能帮我什么忙?

      “你对女人不是挺有能耐?怎么面对公主就这样?”
      又道:“算了算了。既然你已经拒绝她,想必公主也会对你死心,长痛不如短痛。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是公主,哪受过这份委屈?”严明忽然反驳。

      我怔了怔,道:“严明,你究竟要怎样?是你自己拒绝她的。”
      他执拗辩解:“那只是因为她是公主!她那么可爱,我怎么会真的想拒绝?”
      严明的反复使我疲惫,我不想细究,更何况还得面对宋誉之。

      “好、好。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别在乎她的身份,你能做到吗?你能养得起一位公主吗?你有这个自信吗?请你考虑清楚再做出决定,因为你不仅是在面对一位对你痴心不已的姑娘,更要面对她带给你的所有压力。”
      说完这些,我忙命车夫去京城最大寺庙——光福寺。
      而严明则是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一到光福寺,我便直奔主殿,见了小沙弥便打听杰纥使者是否来过。
      结果却是他们并没有到过这里。
      这扑了空,叫我再去哪里找?
      对,去杰纥使团落脚的官驿。

      驿长见我焦急,只得苦苦思索。
      “这康末大人喜爱外宿,宋公子陪伴少不了去些风月场所。大人您可去京城有名的酒楼勾栏一寻踪迹。”

      我思索片刻,严明与我不约而同道:“迎春楼!”

      迎春楼内。
      斯勰见我来,开心极了。
      “多久没看见你了?当了官就把故人忘了吧。”
      “哪能呢?今天不就来了。”
      “李研找着到了吗?”他关切道。
      我苦笑道:“没有。”
      他叹气道:“这李研不见了,却见着同一张脸在眼前晃,我真是快被弄糊涂了。”
      “你是说宋誉之?”
      “还不就是他,住在楼里好些日子了。天天跟那些杰纥使者窝在屋子里,不晓得干些什么事情。”
      “宋誉之一直住在这里?”我惊讶问。
      斯勰道:“住了有十天了,也不点姑娘。每天都要陪那个康末外出,晚上一群人在屋里吃饭,有时候一整晚都不见人出来。”
      “他现在可在?”
      斯勰点点头,我让严明在楼下等候,由斯勰领着上了二楼。

      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
      我小声问:“他不在?”
      斯勰摇头:“在,不止他一个。你说怪不怪,一群人都不出声的。”

      门忽地开了,鲁焕的俊脸映入眼帘。
      我紧张地问:“宋誉之在吗?”
      他邪魅一笑,转身喊:“宋公子,六品翰林画待诏马良马大人来访。”

      他的叫法令我浑身不适,不由瞪了他眼。
      鲁焕不怒反笑:“你找宋誉之是假,想见我才是真吧?”

      宋誉之应声出迎,见来人是我他显得有些意外。
      但很快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喜悦的神情。

      “你怎么来了?我们出去聊吧。”他轻揽我肩,并不打算领我进屋。
      鲁焕伸手拦阻:“马大人既然来了,何不与我们共饮几杯?”
      他对斯勰礼貌笑道:“斯老板,你忙你的去吧。”
      “可是……”斯勰不放心地看看我。
      我向他微笑,示意无妨,他才离开。

      宋誉之仍拉着我,不愿让我进去。
      两人对峙着,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鲁焕,你怎么敢对宋公子无礼。”
      康末沉声质问,目露寒光。
      鲁焕忙恭敬道:“大人,我是怕……”

      “啪!”
      康末一掌掴向鲁焕,那一巴掌打得结实,鲁焕俊俏的脸上立即显出五个红手印。
      “宋公子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康末瞪了鲁焕一眼,随即对宋誉之道歉:“宋公子别与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实在是没大没小。”
      宋誉之连连摆手:“大人言重。鲁大人并没有错。”
      康末却说:“他当然有错。他以为他是谁?胆敢那样与公子对视。鲁焕,还不向公子道歉。”

      鲁焕不情愿地低下头,小声道:“方才多有冒犯,请公子原谅。”
      “罢了。”宋誉之微微垂目,看不出情绪。
      三人对话时的古怪气氛使我不由得揣测,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

      康末转身对我道:“马大人里面请。”
      “康大人太客气了。”说罢,几人先后进入内室。
      只见并不宽敞的房里聚集了七八位杰纥使者。见了我,他们纷纷起身笑迎。
      虽说他们面相俊美,那些客套的笑容却叫我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

      “坐吧。”宋誉之眼中流露出尴尬之色,让我坐在他的身边。
      康末笑着对众人说:“刚才说到哪里了?”
      众人略是一怔,将目光聚向我的身上。
      康末微微点头,他们中才有人忐忑道:“大人提到了……废后。”
      “正是。皇后独揽大权,把持朝政。皇上却对皇后言听计从,竟放手将朝中所有事物交由一个妇道人家,这成何体统?”康末言谈中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心中大惊。
      这群人竟然在这里商谈他们国家废后的事情。宋誉之和我是大朔官员,怎么能将这等事情旁若无人的说给我们听?
      宋誉之看了我一眼,似乎察觉出我的惊恐担忧,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是继续静静地听着。

      鲁焕本是沉默着,见我脸色煞白,脑门上直冒冷汗,又恢复了往日的不羁。
      “大人,你瞧,马大人出了好多汗。”
      康末轻笑不语,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这样的态度着实令我费解至极。

      侧身对宋誉之耳语:“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
      他微微蹙眉,却言:“你是想问李研的事?”
      “你怎么知道?”我大惊。
      他再不言语,将目光投向康末。
      康末道:“他的事以后再说。只是马大人,噢,应该称呼你林姑娘才对。”

      鲁焕犹豫片刻,接话道:“林徵当年是杰纥在大朔安插的内应。后来他的特殊身份败露,遭到严刑逼供却不透露半字,大朔的小皇帝一怒之下处林家满门抄斩。你这个独生女常年在老家,自是不晓得京城里的变故。要不是康大人念在与林老有些交情,让我提前找人顶替你,将你改名换姓带回杰纥成婚保命,你早已成了刀下亡魂。这些事情你难道都忘了?”
      宋誉之烦厌地睨他一眼,却默然握紧了我的手。

      康末冷眼看我,说:“林姑娘,你父亲林徵是个聪明人,竟生了你这样一个不知分寸,卤莽而又固执的女儿。”
      我哑然,不知答什么。毕竟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我都不甚明了。

      “新婚当夜你竟然毁婚跑去西孛,只留下一张字条说要去替父亲收尸。你可曾想过,这样一来,康大人的一番好心全都白费。更会陷我等于危难,更枉费了你父亲以全家性命保守机密的苦心。”
      鲁焕面带怒气,仿佛事情仍是昨日发生的一般。
      “以前的事情,我一件也记不得了。包括你们所提的林徵,我根本没有印象。”事到如今,我只能坚持,绝不能跟他们这伙危险分子搀和在一块儿。

      在座的一位杰纥使者愤然拍桌而起,道:“好个不肖女,竟然连亲爹都不认了!今天你已经听到了我们商谈的内容,想置身事外绝不可能!”

      鲁焕跟康末交换了眼神,康末又道:“林姑娘,你的女子身份是不容置疑的吧?要是皇帝知道了你竟然欺君罔上。别说是你自身难保,连你身边那些无辜的朋友,也会受到株连。据我所知,你们的这位皇上最恨的就是臣下撒谎。”
      “如果我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你们难道就能明哲保身吗?”

      康末大笑:“你有什么证据?当年的林家小姐已经死了。与整个事件有关的人全部伏株,谁会相信一个欺骗皇帝在先的女流之辈的疯言乱语?”
      “你们抓了李研!官府正在找他,你们迟早会败露。”
      “你认为官府这么多日来都找不到一丝线索,是何原因?没人会知道他在我们手上。”他蔑视道。

      我惊慌失措,想向宋誉之救助。
      他无奈地看着我,似有无限的苦楚。
      我忽然意识到所有事情他都是有份参与的,他们都是同谋!
      若非如此,他怎么会知道李研的行踪,却不向我坦白;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听他们大谈废后?又为什么会眼见我遭受康末等人的威胁而置若罔闻?

      原本,我想找他,只是猜测他与康末有些交情,也许他从康末那里,听到了些许李研失踪的线索。却又碍于和康末的关系,怕我追问康末,而迟迟不向我说明。
      谁知他与康末等人是一条船上的同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心痛问道:“为什么?”
      宋誉之失神望着我,面色渐渐泛白,唇微微动了几下,却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康末扶过他的肩头,对我道:“宋公子没有必要回答你。今天只是希望你能弄清楚一点。你是想那小子平安,还是愿意从此过上噩梦般的短暂人生?”

      权衡再三,终哽咽道:“先让我见见他行吗?”
      “小雅……”宋誉之忽然拉住我的手,眼中满是慌张与恳求。
      我冷冷地望着他,推开他的手。
      宋誉之霎时僵住,康末将他拉到一旁坐在,吩咐鲁焕带我去见人。

      密室里的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那双蓝色的眼眸显得十分疲惫,他虚弱极了。

      “李研……”轻声开口,心中却犹如阴霾雨天,抑郁而痛苦。
      他缓缓抬头,眼中逐渐浮现出喜悦的神色。
      “小雅……”他沙哑地喉中勉强喊出了我的名字。

      飞奔到他身前,眼泪已经不争气的流了。
      他唇边溢出个清浅笑容,竟昏了过去。
      我惊愕地摇晃着他,慌张地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放心,他只是昏过去而已。”
      鲁焕看着我哭得满面泪痕,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怎么会这样?”
      “要怪就怪他太有能耐。抓他的时候就已经有三个人受重伤,要不是怕他使蛮逃跑,我们又怎么会对他下软筋散?过半个时辰他就会醒过来,你不用太担心。”
      他拉我起身,随后吩咐看守人将门上锁。
      我用力甩开鲁焕的手,质问道:“为什么抓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鲁焕仿佛被我激怒了,他咆哮着喊:“为什么?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好端端弄出个复制品,害人害己!你不是有能耐吗?不是能画吗?把他救出去呀!把自己救出来啊!”
      我怔道:“是宋誉之告诉你的?”
      “告诉你,天底下并不是人人都是你的真心好友。你相信别人,别人只会背叛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只有利用,你太天真了。”

      鲁焕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这些时日来我对宋誉之的信任算什么?
      鲁焕不肯罢休,继续刺激着我:“他爱你?好啊,你去问他,看他会不会把所有事情向你全盘托出。不可能的,人有私欲,面对比爱情更大的诱惑时,爱情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廉价品。你等着看吧,事情会越来越有趣的。”
      “即便我喜欢的人是他的复制品,也比欺骗我的他强上一百倍一千倍。”

      人都是一样的自私。即便你并不爱那个人,但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突然背叛你,你也会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这比真心相爱的人的背叛来得更加使人黯然神伤。精神的背叛永远无法得到一个女人的原谅。
      或许这样说很丑陋。但我并不能否认,在面对宋誉之一如既往的感情时,自己是有私心的。
      即使我爱着李研,绝不会背叛李研,但那份加之我身的意外柔情,却总让我若有若无的在意。

      正说着,抬眼却见宋誉之。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了。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忽然有种痛快的释然。
      因为从这一秒开始,我们只能是不相干的两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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