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笔谈录》_关山月_

7、昔日·祸水·欢

　　适当的隐瞒对你我都好。因此何梦思来想去，暂且还是对裴方淮隐瞒这件事吧。那天在裴家吃饭的时候，何梦没能组织好语言，白白错失了良机。今早她和温越大师兄一块儿去的警察局办关于户口的迁动，也没看见方淮在。既然天意如此，等以后，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坦白也不迟。

　　她这么安慰自己。这些年的独自成长，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雨，何梦的人生格言就是，抗得过咱就咬咬牙撑过去，抗不过的也别硬撑，明日事今不忧，今日事明日毕也成。
　　鸵鸟心态的何小姐自然不会清楚今日的犹豫于往后将掀起多大的风暴。

　　无倦苦斋的日子过得很轻松，走马上任温家二小姐这件事也不难，还有可爱的老头师傅和帅气的大师兄作伴，何梦，哦，不，从今以后，她就是名副其实的温言了。

　　诸多满意之中，唯一不大让温言舒心就是早起这件事了。每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尽职”的温桓小师弟就会像只“百灵鸟”一样，用超级美妙的歌声飞到她的床头，呼唤“爱与和平”。

　　“当归，伞形科植物，茎带紫色。基生叶及茎下部叶卵形，2～3回三出或羽状全裂，最终裂片卵形或卵状披针形，浅裂，叶脉及边缘有白色细毛；叶舌2裂，长约2mm，被短柔毛；叶片披针形或狭长椭圆形......”

　　“何梦！”

　　温桓小师弟还有个毛病，就是记性不大好。明明温言前几日就已经正式拜师，老头师傅也早已经耳提面命那么多次，温桓气急了的时候，还是高声直呼“何梦”这个名字。果不其然，被洗漱完刚出来院子里打算练太极的老头师傅用一把折扇敲了脑袋。

　　“诶呦，”温桓摸摸脑袋，见是老头师傅，立马三百六十五度态度大转变，立正稍息站好，拱手恭恭敬敬答：“师傅早！”

　　夏日清晨的微风吹起温桓麻布短衣的裾，初升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照到他的侧脸，温言蹲在一边的草药架子旁，昂着脑袋，细细地打量，原来温家人都是这样好看的吗？她慢悠悠地吹了声口哨，不出她所料，生性腼腆的温桓本就是个懵懂青涩的小男孩，和他的机器人Lassi如出一辙，两坨红晕慢悠悠地从脖子根爬上了脸颊，像晚霞一般蔓延到耳尖。

　　温桓实实在在地打心底儿断定何梦就是个没教养的小流氓，但偏偏师傅也在场，他只敢偷偷地瞅她两眼。

　　幸好大师兄过来了。

　　“温桓，你说说，你是怎么喊人的？”老头师傅又一扇子打在少年的脊背上，“啪”的一声，“站有站相。”

　　温桓挺直了脊背，认认真真地直视前方。丝毫不敢怠慢。

　　“师傅，是我的错，”温言把口中的一叼某药草，吐了出来，拍拍手掌心，掸掉身上的草药叶子，几步走过去，站到温桓的旁边，有模有样地道歉：“我把当归和何首乌给背岔了，温桓是......”

　　“是白术！”温桓恨铁不成钢地悄声道，“笨蛋。”

　　“哦......”温言拖长了音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附和：“对对对，是白术。真是太惭愧了，还麻烦小师弟提醒我这个师姐。”

　　温桓：......吊儿郎当，没个正经。
　　“大师兄，你看她！”

　　温越：“她是谁？”

　　“当然是何......”温言噤了声，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恼不已，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头师傅，半晌才慢吞吞地开口：“是温言师姐。”

　　“噗嗤，”温言实在没忍住，笑了场，“你的表情就像吃了......屎......一样！哈哈哈。”

　　“你，你！”

　　温桓活到这么大，一直向以温越大师兄为标杆而奋斗，要学富五车，博闻强识；谦虚好进，恭和有礼。因此，“像吃了屎一样”这样粗俗的话，温桓从未讲过。甚至毫不夸张地说，他压根都不曾听过。可现在，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当面指出，温桓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要崩塌了吧。
　　温言说完这句评价，温桓的表情明显更加贴切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老头师傅一打折扇，扇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停下来一顿狂笑。

　　温桓实在气不过，嘀咕道：“你有没有教养啊？连小学生都知道要有礼貌。”

　　“不好意思，教养啊......还真没有人教过我。”温言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抿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以后就麻烦小师弟多多指教了。”

　　说完，温言端起草药篮子出了院子。

　　何梦早就习惯了这个字眼，她很清楚地记得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特别羡慕同龄的小孩子可以去上学，因此偷偷地跟着去蹭课听，直到放学的时候，也一直跟着前面两个扎羊角辫子的小女孩回家。突然，有一个小女孩把自己的作业本偷偷地扔进了垃圾桶。何梦想喊她，可是她拉着同伴跑得飞快。鬼使神差地，何梦把手伸进了垃圾桶，那是小女孩扔掉的作业本。一颗心砰通砰通的，何梦拿着作业本，把它捂在胸前，飞快地跑回了孤儿院。

　　后来呢，院长发现了这件事，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她去找那个小女孩。不巧，小女孩的妈妈也在。

　　——我就说吗，王老师，我家甜甜不是那种不要读书的小孩子，好好的本子怎么会到别人手里的啊。喂喂喂，你们是怎么教孩子的，怎么连同学的本子都要偷得？有没有教养的，现在小偷小摸，以后还得了！王老师，我们做家长的可不放心我们家的小孩子和这种人一起上学的。
　　——哟哟哟，还不是我们学校的？那怎么给溜进来的？学校也是的，怎么能把这种没教养的孩子放进来呢？
　　——是孤儿啊！哦哟，怪不得嘛，没人教。甜甜，你看好了，这种人不要和靠太近，知道吧？王老师，赶紧赶出去啊......

　　当时她就只是想和大家一样上学、读书、交朋友。后来，她才渐渐清楚，她的身份注定是没法和其他人一样的，这个世界生来就没有公平而言。

　　温桓站在原地，看着温言的背影，有些歉疚，他不是故意戳她的痛处。
　　他也是......孤儿呀。

　　傍晚时分，“铃......铃......铃......”一阵悠远的铃声从大门口传来，温言“蹬蹬蹬”地从楼上下来，发现大堂里老头师傅和温越大师兄都在。至于温桓，他大概是去开门了。

　　“刚刚那铃声是什么？”听起来倒像年代极为久远的风铃声，可温言分明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没有看见大门口有风铃的，所以她才采取了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敲门。

　　温越：“是引魂铃。只有有事相求的主顾才看得见这盏铃。”

　　“那我们要不去先去准备什么？”经过这几天的培训，温言也大概清楚了“工作性质”，因此十分积极地想要先张罗好，不然到时反而慌乱。

　　温越笑着抚慰她，淡淡道：“这刚过引魂铃一关是不作数的，还需要亲眼看过才能验证。”

　　“哦......好。”她就是太紧张了，有老头师傅和大师兄坐阵，她急个屁！但毕竟人生第一次嘛，实在是好奇地要死。

　　于是伸长了脖子，温桓怎么走得这么慢，温言按捺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再看看大师兄和师傅，俩人慢悠悠地品着茶水，好嘛，就她一个人皇帝不急太监急。

　　“要不你去把摄魂香先点上？”温越看她实在心焦。

　　温言一个激灵，放下手中早已喝完的茶盏，连声应和：“哎？哎！好咧，大师兄。我这就去” 腾腾腾地跑出大堂。

　　不一会儿，便抱了四五种香进来，“嘿嘿，大师兄，是哪一种啊？”早知道昨晚好好做功课，温言挠挠头发，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温越也不怪她，从中选了一种让她点上。

　　温言重新坐回椅子上，既然大师兄让自己点了香，说明这个主顾八九不离十是真的。

　　大概过了十分钟，温桓的身影才出现。温言简直要跳起来了，着急看到主顾的长相。

　　很遗憾，和平常人没啥俩样。

　　温桓身后跟着的女人走起路来慢吞吞的，还有些摇晃。女性，身形中等偏上，属于微胖人士，年纪三十上下，穿着一身宝蓝色的连衣裙，皮肤偏黄，尤其是黑眼圈很明显，两眼无神，厚厚的眼镜片让她看上去目光呆滞。

　　太普通了吧。温言不得不在心里头暗暗吐槽。因为主顾的长相，她的兴致已经消去了三分之一。接下来就要看她的故事是否感人了，不然温言表示要任性不转身了。

　　满屋都是摄魂香的香气，因此女人一进屋就被摄了魂灵，把梦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温言知道被“气”找上的人大都精神不济，女人也未能幸免。乌青色眼底漫布着浓重的忧愁。长相一般，放到人群中，任谁都不会多看一眼。她到底会有怎样的故事呢？

　　是什么样的“气”跨越千万年的时空也要找到她呢？隔着千秋万世的恩怨都无法被岁月了结，是不甘？是惑？亦或是积攒的恨？

　　可她说，梦里的女子自称“姒”。

　　姒，温言心头一颤。

　　#小剧场time#
　　温桓：自从何......温言来了无倦苦斋，宝宝的地位直线下降。原来老头师傅是孙女控，温越大师兄是妹妹控（？）<确定不是女友控>!少年我三岁可作诗，五岁《本草纲目》信手拈来，六岁可背筋骨穴位，七岁随着大师兄坐堂，名震四方（？），辣么优秀的boy，敢问师傅和大西轰都看不到吗？
　　老头师傅：约莫是师傅我年岁已高，眼睛花了。
　　温桓：那大西轰咋的解释？
　　温越：不好意思，异性相吸。大概眼瞎了。

　　*剧情小科普*
　　不知道看此文的宝宝们有木有懂？
　　往生石：沟通时空
　　引魂铃：因为前世今生的气是想通的，因此引魂铃其实就是把人身上特有的那股气吸引到无倦苦斋。（主要是引气铃有些奇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