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笔谈录》_关山月_

6、chapter 06

　　头一次被夸奖的何梦一路晕晕乎乎地到了鹿城公安局，下车之前，还特意借着司机大叔的镜子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微微自然卷的长发束成丸子头，显得年轻有活力；豆沙色竖条纹衬衫要扎进牛仔裤里，完美地掩盖了腰间的一圈膘肉，裤脚要卷成随性自然的两折，“大叔，用一下纸巾哈！”小白鞋要雪白雪白的才行。

　　再捏捏鼻梁，临时增高术；拍拍脸颊，抿抿嘴唇，“谢谢大叔啊，开车小心。”

　　何梦踏着轻松的步伐进了局子，甫一推门玻璃大门，就伸过来一直咸猪手，二话不说地揽住何梦的肩头，“YO，man！”

　　是裴方淮的下属之一，是鹿城一分队的实习小民警，和何梦一般年纪，正值青春年少啊！所以——

　　“晓龙，男女授受不亲。”何梦使了个巧劲儿，捏着男生的手臂从肩头拽开，并极其自信地回眸一笑:“看到我，矜持点，好吗？”

　　被叫做“晓龙”的小民警被何梦“奇异”的说话方式吓了一跳，直到何梦拐了个弯儿上了楼梯，连身影都消失不见，还尚未出神。咦？奇怪，以前不是我说“YO,YO”，你说“切克闹”的关系吗？真的是她吗？晓龙揉揉眼睛，是啊，就是何梦啊，除了她还会有哪个白痴会把传单塞在牛仔裤的后袋？！

　　何梦才不管这些呢，径自往裴方淮的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扬起圆润的下巴，高傲地忽视那些想和她“搭讪”、“套近乎”的无聊的雄性荷尔蒙分泌者。

　　“方淮！”她难得用两只手极其温柔地、缓缓地推开办公室的门。眼前的场景让她“微蹙秀眉”。

　　被称为鹿城“警花”的方姿怡一手搭在裴方淮的肩头，另一只手抚在警察制服胸前的纽扣上，闪闪放光，半个身子越过棕黑色的办公桌，制服短裙包裹着圆润的翘臀，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令人浮想联翩。“咕咚，”何梦不合时宜地咽了一下口水，摸摸自己圆润的下巴，不用摸都知道自己干瘪的屁股。

　　要优雅，要淑女。

　　再看裴方淮，完全就是一副享受的模样，一双手欲拒还迎地作出一副抵抗的姿态。她暗暗庆幸，机智如她，把手机放到了包包的夹层里。多么少儿不宜啊，不能污了耿直（？）boy拉西的眼睛。

　　“梦......梦梦，”裴方淮难得结巴，一张俊脸写满了大写加粗体的“尴尬”，“你什么时候来的？”以往可不都是和警员们大呼小叫、前呼后拥地进来的么？

　　看看啊，再优秀的男人啊，也是下半生思考的动物！方淮平日里多灵光的一个人啊，美人在侧，也免不了心猿意马，竟然还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何梦摆摆手，作出一副要离开的姿态，“你们继续，GO ON！”作为好友，她实在无法直视裴方淮的智商“咻咻咻”降为负数啊！

　　“等等，梦梦，你误会了，”警花收回手，姿态优雅地走到何梦的面前：“方淮的勋章松了，我帮忙而已。”

　　何梦了然地点点头，她懂的，她都懂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嘛！

　　“方淮，我先出去了。你和梦梦慢聊。”说完，踩着小高跟，扭着小蛮腰，秀发一甩，出了办公室。

　　方姿怡一走，何梦便凑了上去，毫不客气地伸手捶了一下裴方淮的肩膀，又掂量了一下方姿怡口中的那枚摇摇欲坠的“勋章”，挤眉弄眼地说：“行啊，裴方淮，你福利不错啊！升官，加薪，美女，攀上人生新巅峰嘛！”

　　“梦梦......”裴方淮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就你爱瞎想。”

　　还不是你被我现场捉“奸情”，何梦心中一顿腹诽，真是个闷罐头，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好在终于开窍了，年里裴妈妈还在和她抱怨，都二十七岁的大高个了，连一个正经的女朋友也没谈过。今天依她来看，呦吼，铁树就要开花了呢！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一定要和裴妈妈通通气。这可是警花呀！

　　“好了，咱们走吧。”裴方淮推开椅子，将桌子上的文件夹通通锁进柜子里。

　　“最近工作忙吗？”刚上任，一定有很多事务要熟悉。何梦看着他的眼底一圈乌青色，“好几天没睡觉了吧？”

　　裴方淮无所谓地一笑，“习惯了。”

　　“裴妈妈说，你也老大不小......”，

　　“你怎么和她一个鼻孔出气!”裴方淮回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便服，毫无顾忌地在何梦面前脱了制服，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

　　何梦伸手接过他脱下的制服，没好气地道：“不是坐办公室吗？”汗涔涔的一片，裴妈妈看见又要心疼了。

　　“要跑个失踪人口的调查案，天气热，大家一天都要换上个三四次。”裴方淮利落地套上白T，扭过身子，看在何梦愣愣地呆在那里，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梦梦，我......”该死，明明知道是她的痛处，他还是学不会。

　　“没事啦，”何梦扯出一个笑，把手中的衣服塞回裴方淮的手里，“几百年前的事情，没什么好在意的。”

　　对，何梦，这世界上又不止你找不到父母，你可以走出来的。每每遇到这样的事情，何梦就会这样告诉自己。

　　“快点啦，把衣服放放，我快饿死了诶！”

　　何梦提高声音，故作不满地推了一把裴方淮，示意他快点。裴方淮也跟着才露出笑容，匆匆跑进洗手间，把衣服往桶里一放，拿上车钥匙，一拍何梦的后脑勺，“走吧，贪吃鬼！”

　　“嗯，真的很饿诶。”

　　“梦梦。为什么把传单别在牛仔裤里？”

　　不会吧！何梦伸手一摸，靠！所以刚刚那些人盯着看是因为......！

　　“裴方淮！我没脸活了。”

　　“怎么会？这么厚的脸皮。”

　　“别捏，靠，肉会垮啦。”

　　“好好好，不捏......给你揉揉。”

　　“......”

　　现在她有方淮，有院长，还有了新工作，挺好的，何梦。

　　俩人赶到裴家的时候，裴妈妈已经做好了一桌子的菜，正坐在沙发上，架着一副老花镜，不时抬起头看看桌上的时钟，尔后继续凑着台灯在织毛线。

　　“裴妈妈，我们回来了。”

　　裴妈妈听到何梦的声音，便放下手中的毛线团，笑眯眯地向两人招手：“先去洗洗手，准备吃饭。”

　　时针“滴答滴答”地指向七点，一家人围着木桌子，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客厅的吊扇“咿呀咿呀”地旋转，街角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孟医生，还有一位病人。”

　　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男子半个身子陷在黑色的真皮沙发里，垂着脑袋闭目养神，半张脸隐在漆黑的阴影里，只依稀可见锋厉的轮廓。白大褂穿在身上，袖管被挽起，露出一截精壮偏瘦的手臂，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膝盖。

　　迟迟未回应，女护士大着胆子再问了一次，声音明显地发颤：“孟医生，还有一位病人，您是否需要......”

　　“几点了？”低沉喑哑的男声像是浮在半空中的尘埃，虚无，捉摸不定主人的脾气。

　　女护士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断了话，好半晌才回答：“大概七点了。”鹿城的街灯都是经过统一时间设定的，夏日里通常都是七点亮灯。

　　“出去吧，让他明天再预约。”

　　“好的，那我先下班了，孟医生，明天见。”

　　男子显然对女护士的话漫不经心，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女护士等不到回应只好先离开。
　　嗓子发颤、唇畔发抖，用手绞护士服，呼吸节奏起起伏伏，脚步虚浮慌乱.....呵，明天见？不，他不需要一个胆小怕事的助理。

　　“叮铃铃.....叮铃铃......”30分贝悦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对他来说仍向噪音一样难以忍受，男子蹙着眉头，慢腾腾地直起身子，拿起话筒，“喂？你好。”

　　“你好，我是鹿城公安大队民警一分队实习队员常晓龙。”

　　男子听完，食指一顿，漆黑的眸子像鹰一般聚焦，谨慎专注，“你好，常警官。”年轻男性，大概二十岁上下，活泼好动。

　　好......应付。

　　第一次被人叫“警官”，常晓龙一阵开心，前面打了这么多通电话，一听是实习队员，没几个是脾气好的。

　　“您是孟梵先生吧？”

　　“是的，我是。”

　　下一个问题是什么呢？男子曲起食指，靠在办公桌上，重心放低，单手从笔筒里挑出一支录音笔，开机。

　　“是这样的，我们一队正在负责鹿城近五年的失踪人口案，想找您询问一下情况。”

　　“这么晚了，警官还在查案？”

　　是啊，都七点了，订的盒饭还没送到。常晓龙难得碰到这般嘘寒问暖、通情达理的，“我们裴队长新上任，急需数据入档。”

　　“哦？是这样。那警官需要询问什么呢？”

　　裴？男子无意识地在桌面一笔一划写下这个姓氏，呵，有意思。裴。

　　“五年前您来过警局登记过一位叫做——孟子姗的失踪者，后来您也没过来消除档案，那这位孟小姐现在的行踪是？您和孟小姐的关系是？这些我们都需要核实一下。”

　　“我们是亲兄妹。子姗前几年生病去世了，不好意思，忘记来警局消档案了。”

　　“啊......不好意思。”常晓龙最怕就是负责失踪人口的调查案，你看啊，这人要是找到的，那就皆大欢喜。没找的或者去世了，还真是为难他的语言组织能力。

　　“没事，常警官。这是工作，我应该配合。辛苦了。”

　　“那孟梵先生有空过来填一下档案。”

　　“好的，常警官。”

　　挂了电话，常晓龙还是唏嘘不已，看着登记薄上女孩的照片，多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还活着，和......和何梦一样大吧。不不不，何梦哪有人家长得温柔甜美。可这细看，俩人的眼睛倒是十分相似，水灵灵的。他瞎想什么呢，没吃饭整个脑子都犯浑。还有一堆电话要打呢。常晓龙，打起精神！

　　孟梵久久没有回过神，夜晚总是让人忧伤，多少年没人和他提起子姗了。

　　五年前，那原该是他这个做哥哥亲自去填失踪登记的。可惜路上出了车祸，便由温越代替。

　　他不该这么相信温越的。更不该把子姗推入那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