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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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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
随着列丹齐的「补时好时坏,楚勤待在殿内的时候也越来越长,有时连大殿议政也只派了太监去收大臣们上书的奏折后隔日发还,发还的批示经常是斟酌行事四个字潦草带过。
本就灾乱四起的情况更是乱得翻天,然而帝王的身体已弱得无法下榻行走,该代理朝政的太子却镇日守在东宫,照料个病情忽轻忽重的「人质」。
距离大军北行,第四十三日──
被安排统领宫卫的福公公趁着太子无暇他顾的时候将职守宫廷的侍卫做了些调动,看似加强了帝王寝宫及后宫各处的人数,实则弱化外殿的戒备,被安排职守外殿者,自然不会是效忠楚勤的人。
第四十四日──
是夜,太医给了他列丹齐康复的好消息,好得让楚勤兴奋无眠,痴痴地在榻边守了整晚。
四十五日──
早朝议政,一只木匣被送到楚勤手中。在他以为远方回传捷报亲手打开木匣,却发现装的竟是颗人头──一颗本该放在成松脖子上的人头。
成松随他多年,虽无智谋却很忠心,当年父皇便是派他前赴南疆赐死楚云溪。可成松的人头却被陈固斩了装木匣。
罪名──犯上作乱天理不容。
成松犯得是什么乱楚勤根本没机会开口询问,因为下一刻,大殿里里外外已被无数的士兵包围,本该捍卫皇宫的禁军却拔剑对着龙椅上暂代朝政的楚勤。
反抗的人被当场击毙,剩下的都是些随风倾倒的墙头草,屁滚尿流地爬出大殿,竟无一人护在身前为他拼命。
一切,太过突然、太过仓促。
前一刻,他还震惊于本该北行讨伐呼延作乱的大军何以出现在尊严的大殿之外;下一刻,却惊恐地看着一个本该是冥府幽魂的人,活生生地从士兵们让开的通道中央走出。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
楚勤手指颤抖,指着不应该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兄长,声音颤抖。
将士们手中的长枪,重重击在大殿外的石板地上,高声呼喝。
「废昏君。」
「斩佞臣。」
「正朝纲。」
雷霆般的气势压倒畏惧蜷缩在大殿四周的无能朝臣,颤抖的双腿禁不起这么一吓,纷纷跌跪在地上。有几个奔至殿外想趁乱溜走,岂知殿外竟然尽是持剑持戟的军队,有如地狱罗煞扼杀每一个逃命苟活的可能。
大殿上,陈固手捧铭黄锦布从后殿走出,步至中央向楚云溪行了君臣大礼,而后书开锦布朗声念道。
「陈和,挪用国产侵吞万亩良田,杀!」
「简常进,循私枉断纵放人犯,杀!」
「王毗,盗用官银中饱私囊,杀!」
每点一个大臣的姓名,士兵便拖出一人。待陈固说完罪状喊出杀字,持斧士兵便将那人脑袋砍下。
片刻间,辉煌的大殿上滚落数十颗喷洒鲜血的脑袋。
滚落的脑袋上,表情有人惊恐有人茫然,彷佛自己做了个噩梦,只可惜这些人再也无法从梦里醒来。
楚勤颓丧跌坐在血泊之中,无视十多柄抵在他咽喉随时可取他性命的剑,直直看着身着盔甲威风凛凛的楚云溪。
他……输了……
又一次,输得彻底……
从小他便活在这个人的影子下,活得没有自己。
沈昭仪,赐给他生命的母亲,只将他视作能让其坐拥权势的人偶,连个温柔的拥抱也从未给予。父皇将他放上了太子宝座,只因为他是继楚云溪后第二顺位的继承人,并不是因为父皇喜欢他或者肯定他的能力。
以为,自己处处输给皇兄,却至少能拥一片真情。但他以为拥有的真心却成了绝情,可楚云溪竟换得列丹弓痴心相随……
这美好的梦,是他曾经愿舍皇子身分也换不来的珍宝。
「为什么,你总能得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楚勤笑得悲苦,用力撞上抵在在他颈前的利剑。
「撤剑!」
一道巨吼自人群后方传来,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没有思索,持剑的手剎那间往后一撤。
列丹弓从人群中走出,手捧一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束早已干枯的紫色花朵。那束易碎的花,被珍惜地放在铺满锦绸的盒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再禁不起风霜摧残的花瓣。
「楚勤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楚勤看着又一个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摇头嘲讽,「你跟皇兄,还真是生死相随。要死就死一块,要活也一起从坟头里爬出来。」
列丹弓不理会楚勤的讽刺,将那只锦盒递到他的面前,「你可看清楚了。」
「这……」
回忆彷若决堤的洪水冲破岁月尘封,往昔日情景又一次在楚勤的脑海中鲜活起来。
「君子之花?」
「没错,这便是一个人亲手摘下,送予你的君子之花。」
楚勤激动得两眼泛红,险些话不成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送花的人要我问你一句话。」
「问什么?」
「他要我问你,当年的约定,还做不做数?」
「当年的……约定?」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可以不要皇子身分与你远走天涯,我不怕苦,真的不怕。』
列丹弓将当年楚勤亲口说过的话重复了遍,而后压低声音在楚勤耳畔道,「二哥问你,愿不愿意舍太子身分随他远走天涯,再不问世事?」
瞬间,楚勤明白了,明白这段日子来列丹齐对他的柔情究竟为何。
原来,他仍是逃不开列丹齐算计的傻子;原来,他只是列家替皇兄复位的一颗棋。
原来,无论齐兄是骗他还是瞒他,他的心,还是离不开叫做列丹齐的男人。
楚勤闭上双眼,止不住双眸滚落烫脸的泪:「已经回不了头,太迟了……」
承诺,曾经那么美好,但他与那人已离承诺太远太远。
列丹弓从盛放花朵的锦盒中,捻起一粒药丸,道:「送花的人说,若你不愿收下这束花,就须吃下这粒毒药,因为你若不死,后患无穷。」
「后患……」楚勤笑得难看,接下列丹弓指尖的那粒毒药,毫不犹豫一口吞下,用着最后一分力气悄声道:「帮我跟他说……我……不恨他了……我……很爱很爱……爱他……」
楚勤缓缓倒下,躺在一滩微温的鲜血中,脸上的笑容,仍像当年在文华院夺去列丹齐心神时一样,那般动人。
父皇的无视、母亲的冷漠,空有权势却没有肯爱他的人。
每一次伤害、每一次失望,都让他的心长出尖锐荆棘。以为学了父皇的残虐与母亲的冰冷就能变得坚强不再受伤,就像荆棘总拼了命地锐利它的刺,虽成功伤了敌人,却依然无法满足空虚的心……
楚勤的尸体被楚云溪手下的人恭敬地抬了出去,封锁大殿的禁军重重把守华丽的殿阁。楚云溪闭眼低叹,待再睁眼,目光已然沉稳,持剑领着士兵走向后宫。
走向,父皇卧病的后宫。
一切,该结束了。
「您这一生的亏欠,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