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20、暗斗

　　“茶喝完了。”天奕反手将空了的茶杯往下一翻，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青玄，他在送客。
　　青玄振衣起身，眼角仅剩的一丝愧疚荡然无存。“当初在北漠，我答应舒姐会替她好好照顾你，她让你效忠世乐，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天奕垂下眼，瞥见了桌角落的一片淡粉桃花瓣，嘴角抽搐，“世乐满朝满野皆是一群酒囊饭袋之辈，被郎烈一人攥紧在手心里。陛下呢？在十年前，陛下或许还是一位有雄才大略的君主，而今呢？陛下偏听偏信，整个朝堂都是郎烈的人。姐姐让我效忠世乐，可曾是现今由郎烈一人掌控的世乐？”
　　南浔的春日来得很早，在沧落，如今春意才冒出了一丁点头儿，而南浔，则是惠风和畅。然而，天奕的话语好像将周围的暖风都冻凉了，青玄目光直视着天奕，却无话可说。
　　正如天奕说的那般，如今的世乐朝堂早已唯郎烈一人马首是瞻，当初天旭为抵抗朝堂中天芙大长公主的势力而重用郎烈，控制了三军之权，当郎烈一手将天芙大长公主的埋藏在朝中的势力全数拔起之后，郎烈的权利愈加强大，天旭已然无法控制住郎烈，如今的世乐，表面上姓天，实则早已姓了郎。
　　“无话可说了？青龙王世子？”天奕进一步逼问，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对面的人直起身子坐在石凳上，脸色严肃，青玄觉得眼前一阵恍惚，好像天奕从来不是个居心叵测的弄权者，而是一位忠心为国的皇子。过了一会，青玄回过神来，他恢复了往日的温雅高华，他轻轻掸了掸衣袖，声音平平地道：“你的借口找的不错。”
　　天奕变了脸色，他明白青玄要说什么。
　　青玄没有给天奕辩驳的机会，青玄缓缓地坐回了石凳上，拎起茶碟中的茶壶，给自己面前空了的茶杯里续上了温凉的茶水。“王爷既然鄙斥郎大将军，为何在离开沧落之时要与郎大将军私下会面？”青玄抿了一口茶，眼角余光瞥见天奕脸色发白，就知道自己抓住了天奕的痛脚，然而这还不足以击败天奕，他需要的是更加强烈的一击，“还有，郎烈的义弟皇甫追已经来到云渊郡，王爷不会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情吧？”
　　说完，青玄仰头将一杯凉茶全部喝下肚。
　　沧落是一个怎样的组织，青玄知道，天奕更加清楚。安插在祖洲各国朝廷中的眼线不可计数，只是这些年羽翼未丰，兵力不足以颠覆世乐，若再过几年，沉沧想将世乐连根拔起，却是轻而易举。
　　“殿下，奉劝您一句，与虎谋皮，若谋得不当，伤得会很深。”青玄站起身对着天奕抱拳一礼，转身拂袖而去。
　　绯色如云的桃花树后，那一袭挺拔的青色身影逐渐消失。天奕捏起手中的茶杯，忽然用力，将茶杯掷了出去，一阵清脆的响声后，天奕才缓缓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放弃了所有，违背了在姐姐临终前许下的诺言，连莫晚夜都拱手让了出去，天奕已经不能再回头了。

　　一驾素白华贵的马车停在了云渊郡守府门前，莫晚夜从马车上蹦了下来。在入云渊郡城门后，她就换上了春日的绸衫，柔嫩的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等在府邸门前的云渊郡守郎让恭身来到莫晚夜身前，向莫晚夜行了个稽首礼：“微臣云渊郡守参见郡主。”
　　“免礼吧。”莫晚夜在重华宫里见惯了叩拜行礼，没想到好不容易离开了重华宫，到了云渊郡还要接受这些礼数。
　　郎让谢过莫晚夜，站起身来，领着莫晚夜一行人进了府门。云渊郡不愧为原南浔国都城，云渊郡守府虽不及南浔藩主的府苑大，但也是一个五进院落，过影壁绕过回廊，府内花木遍植，亭台楼阁一应俱全。郎让将莫晚夜安置在一处近水榭的二层小楼，推窗而望即是水榭楼台，上二层观览，云渊郡最繁华的拂风街尽收眼底。
　　“郡主可还满意？”郎让年近五十，但是就在云渊郡，整个人将养得倒是不错，体态丰腴，红光满面，他谄媚地笑着，活像一尊乐呵呵的弥勒佛。
　　莫晚夜对郎让的安排十分喜欢，她点头笑道：“辛苦郡守一番安排，我很喜欢。”
　　“多谢郡主夸奖。”郎让边说边要跪下。
　　莫晚夜一瞧见郎让又要跪，连忙摆手止住郎让：“这不是在重华宫里，郡守就免了这些礼节吧。”
　　郎让躬着身，偷偷瞟了一眼皇甫追，见皇甫追向自己点了点头，郎让这才应声点头称是。
　　一行人的晚膳是在莫晚夜居住的临水阁里用完的，待郎让告退，已过了酉时。莫晚夜让凌菱和皇甫追都各自去休息，随后又屏退了郎让派来照顾莫晚夜的一干侍女，莫晚夜换下了一身高贵的绸衫，换上了普通的青布衫，将插满了金钗玉坠的发髻散开，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支分外普通的玉钗压住发尾。待打扮妥当，莫晚夜蹑手蹑脚地从窗棂跃出，借着扶疏花木的遮掩，翻出了云渊郡守府。
　　凌菱合起了窗，她只在屋内点燃了一根蜡烛，灯火明明灭灭地照在她俏丽的容颜上，添了一层光晕。锦成郡主为何要让她一同前来云渊郡，凌菱心里清清楚楚，然而这一路行来，凌菱也让凌菱彻底地看清了皇甫追的心思。皇甫追的心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纵然莫晚夜想要她与皇甫追复合，那也不是她凌菱一厢情愿的事情。莫晚夜打错了主意，凌菱叹了口气，吹灭了屋内唯一的烛火。
　　月色下，皇甫追坐在楼顶上，望着灯火辉煌的拂风街，那一抹熟悉的身影从他的眼底溜过，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冰凉的砖瓦上，渐渐地握紧，过了一会儿又渐渐地松开。按照计划，他要在拂风街的灯火全部暗下来后，才能走出云渊郡府，去见在云渊藩王府的天奕。
　　然而皇甫追并不知道，在他眼下溜走的莫晚夜，与自己的目的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