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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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十月下旬，母亲、我、再加上一个夙夜尹常，在燕国派来的军队保护下，离开了韩国新政的行宫，出发前往燕国蓟城。
王安之前三番五次来行宫求母亲对韩国施以援手，可母亲从不搭理。
我很可怜王安，毕竟我从没见过一个高傲的王在他的国家灭亡之时，所做出的一切，是那么样的令人感到无限的绝望和悲哀。
可居然母亲不闻不问，还特别叮嘱我说一旦王安进访，我就必须马上躲进自己的屋子里不许出来，免得被他看到。
而以往支持我的夙夜尹常，居然和母亲联合，亲自在我的房屋门口守着我，坚决不肯放我出去。
“我讨厌你们！先贤圣人都说苟志於仁矣，无恶也，而你们居然冷眼旁观！”我在房间里大叫。
母亲的寝宫离我这里很远，听不见。
而夙夜尹常就站在门外，居然也装做没听见。
我叫够了，喊累了，他才推门进来，复杂的眼光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你站住！”在他想退出我的房间时，我大声喊住他。
“怎么？”他背对着我问。
“为什么我们不帮他？他明明……”
“帮不了。”冰冰冷冷的三个字，丝毫不带任何感情与温度。
“如果我可以出面的话，那么韩魏赵三国联手，怎么可能打不过秦国？”我不甘。
他“呼”地转过身来：“你以为这两个国家会帮韩国吗？他们不在背后补上一刀就够对得起韩国了。”
“什么？”我瞪大眼。
“这三国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各自为政又狼狈为奸，总想吞并对方。”
“那秦国不也是这样？它现在在吞并韩国啊？”
“两百年前他们本是一个统一的大国——晋国，最后几家大夫相互勾结分裂国家，将晋国一分为三，才有了这三个国家的！这三个国家乃是天下人眼里最卑鄙无耻的小人和最大的笑话！”
我语塞，半天不知道回答他什么。
“所以他们就该被秦国覆灭？你在旁边看着，都没觉得痛心吗。”想了半天，还是想说服他。
“不觉得。”
“可这里是我家！”我尖叫。
“这里不是你家！”他冲过来一把抓住我：“你的家在镐京！它的城市早被秦国移为平地，它的皇宫成了祭祀秦国先祖的太庙！”
他的双眼瞪的巨大，里面几乎喷出红色的烈焰。
我们沉默地对视良久，他慢慢地放开我。
“这里永远都不是你的家。你的家……早就是一片废墟……你根本就没有家……”他低低的说。
我一把抱住他，把脸贴进他的怀里：“我……”
眼泪就不知不觉地流下来，打湿他胸前的衣裳。
最终我沉默地跟他们上了车，充耳不闻新郑城里传出的惊天动地的哭泣声。
车行了一阵子，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个做了我八年的“家”。
它最终越来越小，被越来越多的山树所遮挡，而最终，再也看不见。
“镐京啊……”我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出：“夙夜尹常……我想去那里。”
“恩……”他更紧地抱住我：“我答应你，我会带你去那里的。不管多苦多难，我一定会带你去的……”
“那里……是什么样？”
“那里啊，那里的天气总是很晴朗，晚上的时候月亮会很美很大。每次你的先祖们祭祀的时候，就带领百官站在皇宫的大门口……好多人都聚集在王宫前面的广场看，看他们的天子如何站在祭祀的高台上吟唱着祭天的歌词，耳边听到的，是华美的雅乐声……”
“镐京啊……家啊……家啊……”
“对啊，我们的家。”
从新郑到蓟城，要走一个月，这时候出发，基本可以在新年之前到达。
我第一次真正来到了“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它是那么样的饱受创伤……
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则是一片荒凉的废墟。
无数的人背井离乡、逃离家园。
而我这才发现，夙夜尹常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我们，也只是韩国数十万灾民的其中之一。
拉开车帘，夙夜尹常策马快速迎了上来：“怎么了吗？眼睛红红的。”
“没什么，你……进来陪我一会好不好？”
“可是……”他居然迟疑起来：“夫人会知道的。”
我疑惑地抬头：“你不是我的守卫者吗……”
他明显无法承受我这样的目光，立刻投降：“是……大人。”
我们最终出了韩国国境，目前是在赵国。听说……听说，新郑已经被秦国攻下，王安成了阶下之囚。
而韩国，最终成为了秦国的一个郡县。
“韩国啊，它是真的灭亡了吗？”最近几日我一直无精打采，歪歪斜斜地靠在夙夜尹常怀里。
“是的，王安……他可能已经被秘密处决了。”
“是吗……王安。你怎么看他？”我问。
“这真不像你该问的问题……”他叹息着看了我一眼：“王安啊，子承父业，没什么大本事，也不好战，只是老老实实地收着他父亲给他的土地……终究，他也算不得坏人吧。”
“这样啊。”我已经快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愣愣地透过马车壁看着不为人知的某一点：“那你喜欢韩国吗？”
“谈不上喜欢，他没有一个大国的气度与风采，终究称不得天下霸权。不过，我还是很感激他。”
“因为我？”
“是的，因为你。”
“那，你还爱我吗？”
“爱的……一直都爱……一直。”
我已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我的心很乱。
仿佛我已经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头顶也冒出了丝丝白发。
一个国家的亡故，我还没有仔细去体味，它就已经如天上划过的闪电一样，一闪而逝。
我已经开始了解到，我的祖父、父亲和母亲，在他们承袭了千年的国家亡去时，是多么样的无奈和悲哀。
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空有天子虚名。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周的一切在眼前尽失，如同云烟一样的消散。
最终只换得史官在《周史》上一记。
寥寥几笔，凝结一个朝代兴亡成败，无数人民血泪辛酸。
“勇敢点，做个坚强的孩子。”夙夜尹常不断在我耳边鼓励我：“我不想看到你因为一个国家的灭亡就如此消沉，那不应该是你。别让这悲哀淹没了你，韩国是灭亡了，可你还在……你，你还要在这世上好好生存下去。”
我抬眼看他：“是吗？”
“难道不是吗？你还要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不要辜负夫人对你的期望。”从离开韩国后，他也难得地激动起来，萦绕在我们整个车队的，一直都是覆灭与死亡的阴影。
“可我……好累啊，没力气了……”我依旧趴在他的怀里，眼神迷离着，马车壁上繁琐的花纹随着马车的不断颠簸在眼前晃来晃去，把我的头脑绞成一团，我最终闭上了眼。
他没再说话，叹了口气后，低下头轻轻地用嘴唇在我的脸颊上划过。
“姬大人。”车外传来马嘶声，接着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昏昏欲睡的我又醒过来。
夙夜尹常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人：“什么事？”
“夫人特传令来，与夙夜大人有事相商。”那人抱拳道。
夙夜尹常沉默了一下，开口：“好的，我立刻过去。”
那人却阻止：“哦，夫人交代不用这么急，夙夜大人可以自行找个合适的时间。”
我凑过来看了那人一眼，问：“到底什么事？”
那人低头：“夫人只是命我过来请夙夜大人，并未提及有什么事。”
我完全清醒，看向夙夜尹常：“母亲又和你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夙夜尹常闭口不答，好半天才下定决心一样说：“我觉得，现在也许就是合适的时间，我还是过去吧。”
到底他没看我一眼，就跳下车又上了马，骑行到前面去了。
他这一去起码半个时辰，我百无聊赖，拉开车帘看到那人还骑马跟在车旁，不过明显心不在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
果然如我所料没有回答。
“你叫什么名字？”我再大声。
“哈？”他突然醒过来，抬头正对上我的目光：“您是……在问我？”
我挑下眉。
“哦！”他急忙策马过来：“小的……名叫荆珂。”
“荆珂？”我重复一遍：“满不错的名字，过耳不忘。”
他忙抱拳：“谢谢大人夸奖。”
我俩之间又没了话。
看了一会外面，已经不像韩国那样的萧条荒凉，可已入寒冬，赵国又更北于韩国，不少路面都已结冰。
“我们还有多久到燕国？”我又问。
“回大人……已经快至赵燕国边境，照这个速度，大概还有……十天左右。”
“然后呢？”
“自然是继续向北，直到燕国都城蓟城。进了国境后大约用个七八天。”
“你抬头。”我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什么？”他惊讶地轻抬了一下头，觉得不妥又低了下去，埋得比之前更低。
“我说要你抬头，我又不会拿你如何，你为何一直低头？”我有点生气，这个人我从一开始见到就不是很喜欢。
“这……大人是九五尊贵之驱，小的骑在马上与您平齐，已经是于礼不合，望大人恕小的不敬之罪。”
“哦？你与我平齐是不敬之罪，那你不听我的话，又该当何罪？”这么牵强的理由，我立刻冷冷地戳破了他。
“这……”
不过这时候有人给他解了围，夙夜尹常策马回来，他立刻让至一边。
“怎么了？母亲找你有什么事？”他蹬上车，我问道。
“没什么。”似乎是满脸轻松的表情，我并没有太在意。他反到问起我来：“我来时看你跟那个侍卫说了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叫他抬头，他都不敢，很没意思。”
他听了笑咪咪地看我：“恩恩，你居然开始学会刁难小侍卫了。”
“哪，我只是无聊。”
“不过，似乎我能感觉出来，他是个武功非常高深的人呢。”他看了看车窗，若有所思地说。
“真的？”我看他：“那样的人？可他既不像王身边的亲信，也不像是武将啊？反到很像是刚进军队三天的小兵，丝毫没有大将风度。”
“呵呵。”夙夜尹常笑：“也许他是故意的呢，好了，不管他了，你累的话就睡会吧。看你能变的活泼点，我到是很高兴。”
我躺在他怀里，他的两手环绕在我胸前，低头看我。
我被他看的毫无困意，脸上有点发热：“你看什么……”
夙夜尹常轻轻摇头，我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神变的火热，喷出的气息也开始不稳。
终于我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他的舌头钻进我的嘴唇里。
这是我们第二次接吻。
比起前次的生疏和紧张，这次我们全情投入，更加的渴求着对方的给予和付出。
那时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拉着对方的手一直向前，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挫折，都不会断开我们之间的牵绊。
可我错了，错的太离谱。
让我们的一生中，相处有着数十载光阴，却总共接过三次吻。
燕国，蓟城。
燕王喜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而且似乎身体欠佳，匆匆迎接了我们之后，就回宫歇着了。
正式接待的我们是太子丹，荆轲就是他的手下。
我们被安排在与太子府仅有一墙之隔的宫内，是之前皇宫的一部分。
就这样，在我们安定下来后，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到了。
十二月二十七。
我和夙夜尹常依旧在花园里独处，突然母亲差人喊了我去。
在走出花园的最后一步，我回头看了一眼夙夜尹常。
他看着我，眼里带满了我读不懂的悲哀、不舍和无奈。
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别哭啊，我马上就回来的……
他很勉强地对我笑了下，扭头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母亲，您找我？”我推开门，母亲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她没有说话，我再往前一步：“母亲……”
“你跟夙夜尹常，走的是不是太近了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