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史湘云

5、第 5 章

　　周正清站在那辆崭新的红白相间的淑女自行车前，微笑着看着推门进来的叶梓，她比自己多年前见到的时候高了很多，五官也愈发的精致起来，叶美玲漠然的坐在堂屋门口并没有抬头看周正清和叶梓。
　　叶梓只如他是空气，对于他突然的造访甚至心生了怨恨。
　　“喜欢吗？”周正清问道，他快步的走到叶梓面前，叶梓似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味道，现在她觉得恶心，有种想要拼命逃离的愿望。
　　她从他的面前穿过，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但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周正清，他老了，额头上浅浅的皱纹，都在对叶梓说着时间，叶梓你承认吧！即便他伤你千千万万遍，你依然爱他，爱你的父亲。即便爱的外衣上罩上了恨。
　　“宝贝长大了。”
　　叶梓冷冷的看着他，那眼神带着他消失这么久的愤恨，绝望，委屈。她从他的身边穿过，如同他穿过自己的生活一般，屋门被重重的反锁上。叶梓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怕一回头，就湿了眼，怕时间带他已经走了很远，连同她对他的眷念。
　　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隔着窗户偷看着外面，除了那辆自行车，院子里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其实，也许本来就该这个样子，没有他的挂念，也可以平静的日子。
　　赵琳问叶梓觉得顾远这个人如何，叶梓不知道她口中的如何要让自己怎么说，“还好。”
　　“我也觉得不错。”赵琳眉眼开笑的说道。
　　“今天放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
　　赵琳把那个粉色磨纹的信笺递了过来，眼角下垂着一丝的娇羞。
　　叶梓看了看问“是什么？”
　　“你交给他就是了。”赵琳样子让叶梓瞬间有所明白了。
　　“那……你……”
　　“放学不和你们一起，晚一点的时候我去你家找你。”
　　那封信在她的手里变得沉甸，心里有点酸痛。
　　坐在单车后面的叶梓，嘴巴挪动了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
　　“恩。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啊？”顾远说话的时候，叶梓险些从车后座上跌落。她两只手惯性的为了让身体保持平衡抱住了顾远的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叶梓就急忙把手抽回来。
　　“你……坐好。”
　　叶梓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顾远声音颤抖，两耳根的通红。
　　“你……坐好。”顾远重复了一遍，可是叶梓没有把手再揽住他的腰，顾远有些失望，隔了几秒钟问道“你觉得雷军怎么样？”
　　叶梓快速想着雷军是谁，名字有些熟悉。
　　“就是我们班的那个。”
　　叶梓仿佛有了印象，赵琳也说起过他，家里是商人，比较有钱，身边总是跟着一群人。叶梓去找顾远一块回家的时候见过他几面，仅是如此没有了太多的印象。
　　“不太熟悉。我不太喜欢跟那种人打交道。”叶梓说着，像是对顾远说，也是像是多自己说，因为周正清的缘故，她对重商轻离别的商人多少有些反感。
　　顾远不再说话，嘴角却轻轻的浅笑着，并把自行车蹬的呼呼直响，他忽然觉得自己脚下踩了一个空，身体趔趄的向前倒，自行车也没有了速度。叶梓失去平衡的抱住了顾远的腰。
　　“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怎么了？”
　　“车链子断了。”顾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辆比他年纪还要大的自行车，能维持这么久实在不易。
　　“那，那怎么办。”
　　“没事，你坐在车上，我推着你回去。”
　　“没事，我下来走就好。”
　　“还是我推着你吧！前几天下的雨，路上泥泞不好走。”顾远看着叶梓白色的鞋说到。叶梓执意下去，但拗不过顾远的坚持，他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挂在车把上，深蓝色的运动裤挽过过膝盖，露出了他腿上碗口大的疤痕，边缘是齐整的弧度。
　　叶梓坐在后座上抱着顾远的书包，那上面还有他的温度。
　　“你……”顾远想问一下她爸爸的事情，她听姑妈说那个男人的太太来找过他们，他想问那些人有没有欺负她，话到嘴边却哽塞不出来。
　　叶梓看见过周正清的太太，那天傍晚后，她踩着高跟鞋走进院子，叶梓抬头看她，她的模样还一如从前，她十二岁见过的样子，面容精致透着冷若冰霜的贵气。
　　“你，你去商店给我买包烟。”叶美玲对着叶梓说道，她声音颤抖中带着急切。
　　她看着叶美玲有些惶恐的的看着那个女人，像一个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是在那个女人的不停的打量下走出的院子，等她在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说了句“不要痴心妄想”的话就离开了。
　　“一，一个朋友，想找她借钱。”叶美玲有些吞吞吐吐的向叶梓解释，她低着眉眼转身进屋。
　　“哦！”叶梓装作漠不关心的回答着，她的心绞痛，第一次为叶美玲感到难过，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恨叶美玲，恨她活该把自己置于这样的生活中。可是真的昭然的时候，她却心中对着叶美玲有着一丝怜悯，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
　　“谁都没有错吗？谁都没有错吗？错的只是我吗？我不该存在这样的世界中？”
　　“雷军喜欢你。”顾远懊恼自己的怯懦，放学的时候雷军让自己传话给叶梓，他应该拒绝的，当时怎么能木讷的点头，真是个傻瓜。
　　叶梓抬眼看他，他鬓角的发被晚阳印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他低着头，似乎看着脚背上的泥点，他的样子让叶梓有点失落。
　　“噢！”
　　她忽然想起了赵琳的那封信，她觉得自己有点报复的讲到“赵琳喜欢你，她让我给你说一声。”
　　她把那封粉色的信伸到他眼前，自行车的车体似乎碾到石块之类的东西晃动了一下，叶梓觉得自己的身体失重的往后仰，顾远伸手拽住她的手臂，那封信像落叶般的从叶梓的手里掉落在泥水之中。
　　“信，信！”
　　顾远没有回头看那封信。
　　“掉了。”
　　“掉就掉了。”
　　叶梓觉得顾远的语气有点冷。她想跳下车去泥水里捡起来，却被顾远狠狠的攥着胳膊。
　　“捡起来我也是不会看的。”
　　“但……”
　　“明天周末你忙不忙？”叶梓试探性的问了一下。
　　“不忙！”
　　他的语气比先前有了缓和。
　　“恩，我，我想让你教我，教我骑车。”
　　“总麻烦你天天载我，害的你迟到了好多次了。”
　　叶梓羞愧的低着头，每次都是顾远在门外喊自己好多次她才能起床。她其实也很无奈，叶美玲经常大半夜的耍酒疯，吵得她不得安睡，有好几次都折腾到凌晨三四点。
　　“好。明天上午九点，小镇后面的那个后坡上等我。”
　　叶梓知道的点点头。
　　赵琳歪着脑袋的在门口等着，揣测着顾远看到那封信的各种表情。
　　“啊呀！你怎么才回来，我都一个多小时了。”
　　“车坏了，我们走回来的。”
　　“怎么样，怎么样。”赵琳激动的问道。
　　“啊？什么？”
　　“信，信啊！”
　　“信，我给他了。”
　　“那，那他看了没有。”
　　“看了。”
　　“说什么了，还有什么表情？”
　　“什么也没有说，还，还是以前的表情。”
　　“以前的表情？什么意思？有没有笑，或者是不是很烦。”赵琳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我，当时车坏了，我也没有仔细他的表情。”
　　“那就是说，他又把信拿回家了？！……谢谢你，叶梓。”
　　“嘀咕什么呢？快过来吃饭。”叶美玲扯嗓子的喊到。
　　叶梓难得见叶美玲能够如此清醒。
　　“那个储藏室的钥匙在哪里？”
　　叶梓把抽屉里的杂物翻找的哗啦啦直响。
　　“找钥匙做什么。”
　　“在哪里？”
　　“书柜上面。”
　　叶美玲知道她为了那辆车，周正清买的那辆红白相间的自行车，有几次叶美玲从门缝里看着她边擦上面的尘土边掉着眼泪。
　　“你，买的车？”
　　顾远推着表妹的那辆女士自行车的问道，他觉得自己那辆太破旧了，所以昨天晚上跟表妹借了她的车。
　　“不，不是，好多年前的。”
　　“那你以前怎么没有学会骑车，果然很笨啊！”
　　叶梓坐在草地上出神的看着那辆已经有些陈旧的自行车。
　　“那个人，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给我买的。”
　　顾远明白她口中的那个人。他记得在她12岁去找周正清之前，几乎每天都在提，重复一遍又一遍关于他的故事，可是，那之后，她便绝口不再提。
　　“他不会像你父母教你一样的教我学骑单车。”
　　“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小时候叶美玲经常这样说，可是我不信，等自己相信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叶梓抬头看天，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流出来。
　　顾远看着她。
　　“没人教我。他们很早就离开我了。”
　　“离开？”叶梓突然想起了小学时，他的那篇和自己一样得零分的作文。
　　“恩。”
　　“还回来吗？”
　　“不会回来了。”
　　叶梓有些心疼的看着顾远。
　　“那你，想他们吗？”
　　虽然叶梓不明白顾远所谓的离开是去哪里，不再回来又是什么意思。
　　“你呢？想那个人吗？”
　　“曾经想！”叶梓不再强忍着自己的眼泪。
　　现在，在他面前，她不再需要再故作坚强。经过这么久，她始终骗不了她的心。
　　两个人并排坐着，如同小时候一般，不过那时欢笑多，现在却沉默多。
　　“你，你不要放手……”叶梓用颤抖的声音喊着，车子在她的手中左右晃动着，她感觉自己随时随刻能在下一刻翻倒在地。
　　“看前面，手不要来回晃。保持平……”
　　顾远感觉自己的那“衡”字还没有落地，叶梓就先一步倒在地上了，整个身体侧压着胳膊，叶梓只觉身体下面的那个金属车把胳膊硌的刺骨疼。
　　“你没事吧！”
　　“你不是答应我不放手的吗？”叶梓捂着胳膊嗔怨的说道。
　　“让我看看……”
　　“疼……”
　　“我扶你去诊所看看。”顾远有些愧疚的对叶梓说道。
　　“骨折，要打石膏。我这打不了，你们得去市区的医院。”
　　听到要打石膏顾远还是吓了一跳。
　　“那，我们马上去。”
　　叶梓带着顾远回了趟家，但看着叶美玲醉酒的躺在院子里，她羞愧的快速走过进屋子，拿了铁盒了的钱转身对顾远说“你骑车带我去吧！”
　　“你妈妈……”
　　叶梓有些羞愧的让顾远看她这个样子，仿佛那个那个醉酒的人是自己。
　　“她一直都这样。”
　　叶梓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试着找平衡。
　　“你揽着我的腰吧！”
　　……
　　“恩。”
　　她的一只手环过他的腰。她觉得自己心跳的有点快。
　　“坐好了吗？”
　　“恩。”
　　“你忍着疼，我骑快点。”
　　风开始从耳边疾驰而过，她看着他左右晃动的肩膀，后颈跟渗出的汗水，它们的味道随飞过的风把她包围。
　　医生把她的胳膊毫不温柔的左右捏着，叶梓表情痛苦的看着自己红肿的胳膊。
　　“医生，您能轻点吗？”顾远说道。
　　“轻点？轻点复不好位。”
　　等到石膏打好，叶梓觉得自己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顾远满头大汗的站在那里，恨不得骨折的是自己不是她。
　　“对，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是我太笨了。”
　　“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一点都不疼了。”顾远知道这话是宽慰他的。
　　“等我好了，再教我骑车吧！”叶梓笑着对顾远说道。
　　“不许…再放手了。”
　　“一定不放手了，就算脖子架刀也不放手了。”
　　“看来还是要你载我上学了。”
　　“可以一直载。”
　　“那，怎么行。你以后的媳妇会吃醋的。”叶梓讲这话的时候突然闪过他载着赵琳的样子。
　　“胳膊怎么了？”已经有些酒醒的叶美玲问道。
　　“学骑车不小心摔骨折了。”叶梓抢先一步说了原因，把顾远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顾远，谢谢你送叶梓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顾远觉得自己刚刚退出院子，叶美玲的声音就开始咆哮了起来。
　　“学骑车。你怎么就这么不让我放心。”
　　“放心？你操过心吗？”
　　“我，我这些年对你的好，竟然还比不过他，一个负心的人。你怎么就跟欣晨一个样子。”欣晨这个名字再一次越进叶梓的脑海。
　　“欣晨是谁？”
　　叶美玲怔在那里，嘴巴上下张合了一下，她快步的走到那辆自行车跟前，用着脚嘎嘎的踩踏起来。
　　叶梓跑过去，一把推开了她。
　　“你就是个傻瓜，欣晨也是个傻瓜。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从来都不为身边的人着想，我欠你们的吗？”叶美玲咆哮的愤怒着。
　　叶梓立在蔷薇花棚的下面，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叶美玲哭，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心被这个女人揪的莫名的疼，那个男人对她的欺骗还不够吗？自己竟然还要残忍的往上面插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