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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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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乎你,只有我真心对你。”叶美玲坐在屋门口哭着说道。叶梓不知道她哭什么,哭自己任性的去上海找他吗?还是叶美玲代自己委屈,代自己流眼泪。可是,现在叶梓不想哭了。
“你怎么那么傻。”
叶梓躺在床上眼睛无神的看着屋顶,自己在这里生活12年,竟然从来没有有认真的看过自己活着的地方,一直以来她都如此认真的看着一个不在乎自己人的生活,如此的全身心。
“吃点东西吧!”叶美玲把饭摆在叶梓的床边,叶梓仍用眼睛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屋顶。自从被周正清从上海连夜把她押回小镇,叶梓已经不吃不喝三天了。她还抱有幻想的希望周正清能向自己解释一下,他把自己像一件垃圾般的丢回小镇后,周正清再也没有出现,他默认了她的猜想,那个叫周正清的人毁了她关于他的所有希望,如此残忍的。
顾远站在门槛外直直的看着叶梓。
“你还相信我有爸爸吗?”叶梓挪动着干裂的嘴唇问顾远,声音嘶哑干涸。
“相信,一直都相信。”
叶梓哭了,因为她不相信了。
顾远挪坐在床边,看着叶梓把头埋在被子下面低声抽泣。
“你还有妈妈,我什么都没有了。”叶梓仍然没有说话,低声哭诉着。
“都会好起来的。你妈妈还很爱你,很爱你。”
“她不是,我才不要这样的妈妈,他们都是骗子。”
顾远一时语塞的呆在那里,平静的接受叶梓咆哮。
“在我看来,你依旧比我幸福。”
顾远一直呆到姑妈站在前院的楼房上喊自己才回去。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依旧的小镇,依旧叶梓所熟悉的人群。只是她不再如从前一般坐在门口数日子,他给的梦,醒了。
孙虎还是会起哄说叶梓有很多爸爸,顺带了也诋毁一下叶美玲是个破鞋。叶梓扑上去撕扯着孙虎的衣服,孙虎的回击让她感觉不到疼痛,鼻子里慢慢流出温热的红色液体。现在唯有这个颜色能让她忘记周正清给自己的记忆多么的痛彻心扉,这么多年来他真实的存在,不过是一场她以为的虚幻。
她被人从后面拽到一边,一个人影扑上去同孙虎撕扯起来,她听见孙虎痛苦的哀嚎求饶着。
人影慢慢转过来,是顾远。叶梓并没有觉得意外。他从她身边走过,没有说一句话。赵琳越过歪歪扭扭的课桌跑到叶梓的旁边,把一个绣着梅花的手帕递给了叶梓,并扶着她去医务室。
“顾远是不是喜欢你?”叶梓怔住了,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赵琳。
“不会,你多想了。”
“可是,他一听说你同孙虎打架,他二话不说的都冲进来……”
“他,他是因为我还欠他钱,他怕万一我被人打死了,他无处要债。”叶梓搪塞了一个她自以为成立的借口。
赵琳不再问什么了。
“你裙子都破了,一会让去我家让我妈妈给你补补。”
赵琳能和叶梓成在朋友,更多的是因为赵琳家同他们家都是小镇的外来户,赵琳最后一个学期年转入他们班的时候,当时大家都在谣传叶梓的母亲是破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最后一排,未知缘由的赵琳风风火火的走到叶梓旁边的空桌坐下,咧着参差不齐的大牙对着她笑。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快和叶梓成为了朋友,大家厌恶叶梓也就捎带了一起孤立了赵琳,有几次叶梓总是善意提醒她不要和自己走太近,但赵琳一笑以置至,她笑着给了那些关于叶梓的谣言以宽容,以漠视。
叶梓对于周正清的事情从来没有告诉过赵琳,赵琳也没有问过,或许瞥除这样的故事,会让叶梓觉得舒服些,起码让她认为自己和赵琳一样,没有什么差别。
赵琳的妈妈是个裁缝,总是会把赵琳的洗的发白的旧衣服重新裁剪的漂亮得体,偶尔还会在衣襟上,袖口处绣上图案。她妈妈做活精巧,街坊四邻托付的活计大多时候并不收费,人缘极好。和叶美玲绝对是地球的两极。
在叶梓的记忆中,叶美玲总是过着深居简出,终日瞅着院落的四方天,抱着与酒过日子的生活,她很少与街坊四邻有过多的交集。在多年后,叶梓似乎明白了她的那句只有你的话,明白那些年她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孤独,也明白那些酒精对痛苦的麻痹,使她不得不在酗酒中找寻解脱。
赵琳站在那台旧缝纫机前,她母亲低着头,缝纫机呼呼的转动着,叶梓看着自己的那条玄色轻纱碎花裙子在她母亲的手中左右的摆动。
“好了!”她母亲把那条裙子取下来,对着灯光展平的看着。
“恩,跟以前一样,看不出的。”
赵琳把头凑过去,也仔细的端凝着,“我妈妈手艺超级棒,真的一点都看不出。”
叶梓接过裙子,对他们说谢谢。赵妈妈把挂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取下来,那老花镜的厚度跟孙虎爸爸的有得一比,赵琳说过,以前她妈妈缝补的活多,累坏了眼睛。
“别站着了,过来吃饭。”赵妈妈招呼着她们。
“不,不了。赵阿姨,我还得回去。”叶梓有些怯懦的说,今天是叶美琳去市区的日子,自从周正清不再来小镇看自己,叶美琳每月都会定期去一趟市区,每去一次,都会大醉的回来,甚至有一次,醉倒在半路,叶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的把她拖回家的。
今天,是个意外。
叶梓看着叶美玲清醒的坐在院落里。干枯如姜的手指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脚下最少有五六个烟蒂。
“吃饭了吗?”叶梓把长发遮住半张脸的问道。
“你脸上怎么了。”
叶梓向后躲叶美玲的手。
“我问你脸怎么了。”
叶梓依旧没有说话,绕过叶美玲便进屋了。
“这有药水,自己擦。”叶美玲说完继续重回门外黑暗里抽烟。叶梓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烟蒂明灭,听着一声声叹息。那个人伤自己不过十二年,伤她更久。叶梓从屋里挪到屋外,叶美玲侧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烟放脚下碾灭。
“他有家庭。”叶梓觉得现在有必要告诉这个可怜的女人真相。
“恩。”叶美玲的语气很平淡,似乎那个他与自己无关。
叶美玲的平静漠然让叶梓无比的愤怒。
“你知道他有家庭,为什么还有这样?”
“小孩子家的,别操心这么多的事情,好好读书就行了。”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变成人人看不起的私生女。”叶梓用手掩着脸的哭诉道。
“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
叶美玲没有说话,她多想告诉她真相,可却痛的讲不出。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为叶梓建立的安全堡垒,现在已然坍塌。
顾远坐在屋顶,看着后院叶梓家里的灯火在深红色的蔷薇花中迷离。她说去找爸爸的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帮她,姑妈说过她是私生子,她妈妈勾搭上那个有钱的男人,他知道真相,却残忍到要让叶梓亲自去撕开。或许他不想她如同自己般的抱着梦想傻瓜般的等那个人。
可是当看到叶梓从上海回来,整个人都颓废了的样子,一日一日躺在床上,看着空空的屋顶。他就恨自己不该把那一百元钱给她。恨自己残忍的欺瞒了真相。
如果痛苦注定那么多,他无法替代承受,至少自己可以暂缓痛苦到来的时间,现在,他非但没有暂缓反而加速了。
自从顾远帮叶梓出头打了孙虎,班里就说顾远喜欢叶梓,她也就不再同他讲话那么多了,只要他们一走在一起,起哄声就不断。说多了,两人也就不再辩解什么,任由他们怎么说。
“你,还好吗?”
“恩。”
“对不起。”
“什么?”
“所有的事情。”
叶梓看着山坡下的小镇想了一会说道“谢谢你。”
“为了痛苦,也要快乐。”
“为了痛苦?是啊!为了痛苦,也应该让自己快乐。”叶梓扬了扬嘴角对身旁的顾远说道,心中却是一阵的悲凉。
唯有时间,可以吹去眼中让你流泪的沙子,让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谁都不会在意他是谁,周正清是谁。顾远站在屋顶默念着,现在叶梓家的小院落对他,熟悉过却又陌生了。
八月中下旬的一天,叶美玲突然有了兴致,早早的叫起了叶梓,她们一前一后的在镇上的小路上走着,却并多说一句话,叶梓看着脚下这条熟悉的小路,她忽然记起某个寒冷的夜晚,她一个人在这条小路上大声喊着周正清的名字,满心欢喜的去上海找他,想起来的时候却只能苦苦的笑笑。
“多么傻,多么愚蠢。”
“这条裙子怎么样?”叶美玲把那条水粉色的裙子放在叶梓的眼前问道。
“怎么样?”
“还好。”
“那你去试试。”叶美玲把裙子塞在叶梓的怀里。
“我?我不要。”
叶美玲怔住了。
“去新学校了,怎么能没有件新衣服。”叶美玲推搡着叶梓往试衣间去。
叶梓把衣服丢在服务员的怀里。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给我那条黑色。”
“颜色会不会太深了……”
“黑色。”叶梓向售货员重复了一遍。
“性格真是天生的,跟欣晨一个眼光。不过看你读高中,她一定高兴。”叶美玲嘀咕的说道。
叶梓回头看她,她立刻止住不说下文。
欣晨?欣晨,就是那个她一直锁在小铁盒里的那个照片上的人吗?叶美玲有一次醉的不醒人事,叶梓打开了她死死抱住的铁盒,小心的翻看了一下,几封泛黄的信件,最上面放着一张三寸的黑白照,图片中的女人有着精致的面庞,乌黑稠密的长发散落在肩膀上,一身红色的绸裙子,那裙子叶梓看着眼熟,却一时又记不得在哪里见过。女子手里怀抱着一个婴儿,她低眉看着婴孩,却没有喜悦幸福的神情,左眼的眼角有一滴泪流出,这个动作恰好被摄影机捕捉到。相片的后面用钢笔写着欣晨,字迹很清秀。
“欣晨”?她就是叶美玲口中所谓的欣晨吗?
叶梓问过关于那张照片的事情,关于那个神色哀伤的女人,叶美玲神情紧张的看着她,“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她白了叶梓一眼,转身把那个铁盒放在最下面的抽屉了。
第二天那上面就又加了一把锁。再后来,叶美玲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铁盒,叶梓也曾偷偷的试图翻找出那两把锁的钥匙,却一直找不到,叶美玲在醉酒的时候说,没有钥匙,钥匙被丢掉了。
关于那张照片便成了一个谜,她心中的一个疑惑。
叶梓很高兴赵琳可以一起陪自己去市区读高中。她看着叶梓名字后面的赵琳几乎雀跃的跳了起来。这些年因为赵琳陪着自己,让她觉得没有周正清的日子不再那么漫长。
“我们一个班耶!”赵琳指着分班名录朝叶梓高声的喊着。
“顾远也在哦!在三班,我们隔壁。”
叶梓定了定眼看着赫然在录的顾远。
“他学习不是不错吗?怎么不报考重点高中。”
“可能没有考好吧!”
“怎么会?我前几天还听说……”
“好的啦!一起去吃饭吧!我饿了。”叶梓不等赵琳说完就拉着她向小餐馆走过去。
从小学到高中,顾远一直在叶梓的生活之中,是彼此心中小心翼翼的朋友,叶梓从来没有跟赵琳说过,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秘密让她生活中唯一仅存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