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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五章 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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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忘不掉曾经你在我怀抱
我们不是承诺走到天荒地老
我就是忘不掉宁愿被寂寞煎熬
你要我尽量过的好我怎么也办不到
《围棋周刊》新一期,内容题为:“塔矢四段在名人战失利后,取得了他的第三个头衔:俊英”。
对于棋院来说,虽然一个棋士刚满十七岁,就一统新锐棋士的三大赛事——新人王战、俊英战、新锐淘汰战的三个冠军是十分难得,却已经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了,自从进藤光失踪以后,棋院的新一代棋手里就罕有塔矢亮的对手,剩下的,更多只是后浪与前浪之间的鏖战,然后,就是新浪潮不断将前浪掩埋。
当然,年轻的棋手们,还是止不住自己的赞叹,“塔矢亮是我的偶像”,“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就好了”,云云。
越智康介的心情并不好,刚刚在俊英战决胜中败北,惊异、愤怒都是难免的,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刚过完十七岁生日的塔矢亮,有绝对的实力足以站在高处,傲视日本围棋界。
看完俊英战,桑原老爷爷仍然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新浪潮吗?他今天仍然能持有本因坊的头衔,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他经验老到,但在他看来,却是一种幸运,因为,他是本因坊。换成其他的头衔,他或许早就已经被拉下马。他亲眼见过塔矢亮现在的棋力,亲身领略过塔矢亮的水平,虽然他是那么不愿意退出这个他倾注了大半生精力的领域,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塔矢亮,真的棋高一着,比诸先前的沉稳有余,变化不足,有些类似于他父亲的刻板,现在的塔矢亮,在沉稳中有了变化,在收敛中暗藏凌厉,谁能想到,他刚满十七岁。只是,他似乎不愿意拿下这个头衔,让他觉得,塔矢亮不愿披荆斩棘来到他面前,只是为了把这个头衔巩固在他手中。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等待,他要把这个头衔留给那个对本因坊痴迷得近乎偏执的阳光少年,那个在一年多之前,如空气中的海市蜃楼一般,以瞬间的夺目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又在一阵惊叹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谜一样的对手。桑原老爷爷当然也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事情,一些禁忌,还有人们的善意的或无根据的揣则,但他更愿意相信,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那个阳光少年,正用围棋维系这和眼前这个少年老成的少年的联系;而眼前这个墨绿色的少年,用他特有的方式在等待着他对手的回归。高处不胜寒吗?在那毫无表情波澜不惊的冷漠背后,桑原老爷爷能够感受到这个墨绿色少年的一丝希望,尽管渺茫,还有一团火种,等待点燃的火种,也只有那个少年,能够点燃的火种。
只是桑原老爷爷很不解,他何以如此笃定本因坊的这个头衔一定能一次又一次把持在他手中?
围棋会馆当然免不了一番赞美之词,但除了礼节性的微笑回应着,没有人奢望能从塔矢亮口中获得更多的言语。从那个阳光少年消失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墨绿色少年,彻底关闭了自己的心扉,除了必要的回应,他和别人交流的唯一方式就是在十九路的纵横棋盘上毫无保留的凌厉厮杀,或许在为数不多的时候,能够听到他的一两盘讲解,以及不得不应对记者的匆匆数语。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曾经充斥着小学生争吵,也曾经向人们展现过许多令人叹为观止棋局的阴暗角落,在棋盘的一个交点上,放上一颗黑棋,细心的人会看到那上面的“亮”,然后就是无休止的等待与沉默。
古濑村有些发怵,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按响塔矢家的门铃,主编让他来采访这个墨绿色的男孩,新锐三冠的持有人,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要写着一篇采访稿的难度,塔矢亮对于记者的反感在同行中已经不是秘密。如果他没有让你吃个闭门羹,你就已经可以去拜神还愿了;如果他能淡淡的不带温度地回答你几个问题,你应该去买彩票。和一年多之前那个在记者面前谦恭有理有问必答的塔矢亮截然不同,因为进藤光的事情,现在塔矢亮对于记者的闪光灯,即使不能说是深恶痛绝,也绝对是咬牙切齿,因此,更多的时候,关于塔矢亮的新闻,只是从侧面,经由他的朋友、对手、前辈获得,这当然不足以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也实在有些对不住记者这个职业。每当想到这些事情,古濑村对于当年那个偷拍的记者就恨得牙根痒痒,在心里一直骂到了他的祖宗十八代。虽说法律上是言论自由,却有违记者的职业道德,而后来说发生的一系列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件,不能不说和当日那份报道有相当的联系。
甩了甩头,古濑村轻轻叹了口气,往事已矣,先想想怎么做这个采访吧,他可不想因为这篇报道让主编有借口找他的麻烦。
看着俊英战的棋局,绪方的眼镜一如既往地反着光,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小师弟,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一味追逐他父亲足迹的孩子了。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想到变换棋风,但现在的塔矢亮,和一年多之前的塔矢亮相比,已经判若两人。他的棋,不在一味苛求沉稳保守,而更注重出其不意的变化,在变中求破,破中有立,立中取胜。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十段头衔还能持有多久。
他已经能够感觉得到塔矢亮在后头追逐的声音。或者,不是为追逐他而来,是为了那在网络上红极一时的游魂,或者,是那个阳光少年。
对于那段禁忌之恋,绪方总是有些愧疚。曾经信誓旦旦的支持,到头来,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但他清楚地知道,塔矢亮仍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坚持着、维系着那段感情。即使红线的另一端已经空空如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看到那个人,或许永远都看不到对方,但他仍在坚持,用他的棋。
同时和一个从小就受“五冠王”言传身教而又不解努力的棋手以及一个学习为期仅一年就当上职业棋士,并时不时将高手斩落马下的谜一样的棋士交手,能有多少赢的机会?绪方有些自嘲地笑笑。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两个人的棋风,在塔矢亮最近的棋局里,融合得越来越好,优势互补,相濡以沫般。
他们真得很幸运,围棋是两个人下的。即使现在在人们眼中只有一个人,但他们用围棋维系在一起,任谁也无法把他们分开。
而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了起爆剂的塔矢亮,就像又一次经历了冰川时代的冰山,把他心底的火种掩埋得更深。尽管在人前保持着他惯有的谦和,但绪方看得出,这个寂寞的少年,用他特有的冷漠向这个世界宣战,与世俗抗争,只是为了心底里小小的愿望,一个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
“进藤,你到底在哪里?或许只有你,才能给小亮带来阳光吧。”
越智康介输了棋,让和谷很郁闷,因为越智作为同期入段生的第一人输棋后,和谷等心里想着,连越智难赢塔矢一局,我们该如何打败他呢,但嘴上绝对不敢这么说。
身为森下的门生,耳濡目染,森下对于塔矢一门的挑战到底的决心,总会影响着他。因此,和他的老师所期望的一样,他对作为塔矢亮的手下败将并不服气;但另一方面,他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年龄比他小,但棋龄并不比他短的娃娃头,是他只能遥望追赶,却很难及上的。
他心底清楚的知道,能够和这个娃娃头并驾齐驱的,或许只有那个消失了的阳光少年。
在进藤光这件事情上,和谷不知道该作何评论。他不止一次私底下和他的死党伊角谈论过,即使是他对塔矢亮再不顺眼,他也不能不承认,塔矢亮对于进藤光是何等在乎,这种在乎,远远超过了对于朋友,对于对手的关注。在急救室门前的歇斯底里,对于他的挑衅的近乎漠然,对于进藤光失踪的惶恐,遍寻不获的发泄……那已经不是一个只懂围棋的塔矢亮。而同样身为进藤光死党的他,在这样的宣泄之下,却似乎显得有些渺小。
曾经有一次,他不经意间捕捉到刚进棋院的塔矢亮眼中带着一丝希望的搜索,然后是深不见底的失落,这一切似乎都只在一瞬,然后就是冷漠,好像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般的冷漠。后来,他慢慢发现,每一次到棋院,这一个过程都会上演一遍。和谷和伊角说过。他们清楚的知道,这毫不动声色的变化后面,隐藏着的什么,代表着什么。那是一次又一次从希望到失望的过程。面对这样的塔矢亮,和谷甚至觉得,进藤光有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对手,是何其幸运。
韩国
高永夏和洪秀英看着塔矢亮在俊英战决赛的棋局,有些瞠目结舌。这就是现在的塔矢亮,几乎无懈可击的塔矢亮。
“这一步像进藤。”洪秀英指着一步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
“进藤……是啊。”高永夏点点头,“难道……”
每一局棋,都像是两个人的携手合作,把他们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又把他的弱点弥补的严严实实,无懈可击。塔矢亮,你到底……
中国
“小亮,还在坚持吗?”塔矢行洋看着棋局,喃喃自语,“你想告诉别人,进藤光还存在,即使是眼睛里看不到他,也要让他留在棋局里吗?”
看着喃喃自语的塔矢行洋,塔矢明子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认为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即使后来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想,只是……我是不是应该后悔我当初的决定?”塔矢行洋有些动摇。
“鸣海家希望我们能回去谈谈孩子们的婚事。”刚刚接完电话的明子唤回了塔矢行洋的沉思,表情看上去有些犹豫。
“是嘛。”
“我们是不是应该和小亮谈一谈。”塔矢明子的言语里充满了不自信。
“会有结果吗?”
一阵沉默。
塔矢夫妇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自从拆散了那对“双子星”,他们和塔矢亮的交流就越来越少,距离也越来越远,而自从进藤光失踪以后,除了不得不进行的交流,塔矢亮几乎不说话,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即使是后来他们到了中国,也就是偶然在电话里能听到儿子漠然的声音,礼节性的回复,让旁人看来,他们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偶然邂逅的陌路人。因为当初的决定,招致现在的后果,对于进藤光的事情,塔矢夫妇觉得遗憾,甚至觉得自己应该或多或少承担一部分责任,但更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儿子的冷漠。
记得上一次和塔矢亮谈婚事的时候,塔矢亮的答复是:“我遵守了约定,现在连和进藤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也请你们遵守你们的承诺,让我下棋,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
有些时候,塔矢行洋觉得,当初答应只要小亮离开进藤,结束他们的禁忌之恋,答应与鸣海悠订婚,以后的其他事情由他自己决定,是不是有些作茧自缚。现在的小亮,已经听不进他们的循循善诱,原本还为小亮身上完全没有青春期少年的叛逆而沾沾自喜,而今却让人感觉塔矢亮的叛逆是那么彻底、决绝、不留余地。更让他们担心的是,自从进藤光被迫离开他的那天起,就没有人再见过塔矢亮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底,除了围棋,还剩下些什么。
我们应该后悔当初的决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