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怨尤》皓雪溶月听雨楼

14、第五章 上篇

　　心已在一瞬间老了
　　爱情在一夜间散了
　　我站在孤单星空下
　　不敢看回忆点点星光
　　我们在几年前断了
　　任时间揭开沉默多年的伤痕
　　我站在失去承诺的星空下
　　数不尽灿烂星光刺痛黑夜

　　13．上篇迷惘的塔矢亮

　　难以入睡感觉思念作祟
　　漆黑中身旁的空位彷佛还有你陪
　　打翻的杯曾经装满沉醉
　　而我却不想弥补心碎不想再爱谁

　　“进藤光消失了”，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棋院炸开了锅。

　　事情是这样的。
　　平日里总与高烧、咳嗽和迷惘作伴的进藤光，在没人作伴的时候，总是毫无生气地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偶尔拨弄着那剩下的半盒棋子，而护士也对进藤光的“生活方式”习以为常，并不会特意去打扰这个似乎有些“孤僻”的病人，而是给他一些自由的空间。当然，表面上看来，除了是个病人，除了有些惶惑，护士们也无从体会这个曾经的阳光少年身上所起的变化，更无从了解这些变化背后鲜为人知的是是非非。
　　于是乎，就在进藤光悄悄溜出医院的当天晚上，护士和往常一样，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和往常一样黑着灯的病房，却没有留意到看似包裹着人的被褥下面，实际上塞着的是枕头。
　　于是，在那个雨夜，没有人知道进藤光走出了医院，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直到第二天早晨，医生和护士例行巡房，才发现他们的病人已经不知所踪。
　　没有亲人，于是，棋院成了需要首先通知的亲属。

　　伊角和和谷最早赶到医院，然后是塔矢亮，再然后，是藤崎明和棋院的老师们。
　　“对不起，我们真的疏忽了，我们不知道进藤棋士会……”
　　塔矢亮完全没有把医院方面的道歉听进去，他的神经系统在接到那个电话的瞬间已经彻底短路了。

　　三天前，光和他说分手，在当时，塔矢亮觉得这个世界对他没有任何意义，即使是他曾经钟爱而全身心投入的围棋。那一刻，他才发现，对父亲的承诺对他来说根本就名不副实。他答应父亲，和进藤光保持距离，他们可以继续下棋。他曾经以为，围棋才是他的生命，围棋也是进藤光的生命，只要还有围棋维系彼此，他们就能在心灵上、灵魂上永远相互扶持、相偎相依，这样的结局，未尝不能接受。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能从灵魂上的交流向前更迈进一步，一切只是时间问题。但是，当今藤光和他说分手，当双方就像又重新回到初会的那一刻，当双方彼此握紧对方的手，寒暄、自我介绍，然后，放手，当两个人隔着病房的门，任凭泪水肆虐，任凭心灵哭泣，塔矢亮忽然觉得，那一扇门阻隔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视线、他们的躯壳，更阻断了他们灵魂的交流，他们的承诺，他们共同的希望与梦想。

　　浑浑噩噩中，塔矢亮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他一句话也没说，倒头躺在床上，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恶梦。
　　但是，如果这是梦魇，那它还将继续。

　　第二天一早，塔矢亮没有去棋院，而是到了医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个方向。
　　病房前的角落，有一颗黑色的棋子，上面刻着“亮”。
　　塔矢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那位负责清扫病房通道的大婶，从她手里要回了撒落一地的围棋。
　　“这样都能找到你们，看来，我和光不会结束，神不会让我们结束。”塔矢亮有些庆幸。原来，清洁大婶看到一地的棋子，并没有简单地把它们当成垃圾，而是保存了下来，说是要带回家给孩子当玩具，塔矢亮立刻买了一副新的棋子，换下了这些屡次与地面亲密接触的棋子。

　　进藤光发烧的事情他当天就知道了，医生语重心长的叮咛，让塔矢亮深切体会到作为病人家属的感受，只是，当时的塔矢亮，却有些手足无措。他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和进藤光重新开始。他已经顾不上家中父亲的严厉、母亲的泪水，他已经深切体会到进藤光在他心底的位置，甚至超过了他为之执迷的围棋，但他却对进藤光的反应毫无把握。他是真的要放手吗？

　　彷徨中，塔矢亮又错过了一场比赛，又一个不战败。
　　然后等到的，居然是医院传来的消息：“进藤光失踪了。”
　　顾不上家里人的斥责与暴怒，塔矢亮直奔医院。面对一脸歉然的医生，塔矢亮费了好大的劲才止住了打人的冲动。

　　“光，你在哪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和其他人一起，踏遍了进藤光曾经走过的所有地方，却毫无消息。

　　“嘭……”塔矢亮的拳头又一次砸在棋院的墙上，这是近两周以来，塔矢亮不知道第几次如此发泄了。

　　伊角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奈。
　　和谷吐了吐舌头，“再找不到进藤，早晚有一天，棋院会被塔矢亮给拆了。真是的，进藤这小子又玩失踪。上次是一个月，这一次不知道又是……多久……”和谷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伊角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衣角，而他也切切实实感受到两道冰冷的目光正向他这边扫射，如果目光能够冻死人的话，和谷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光……进藤，你是真的要避开我，还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和上次一样，只是暂时离开？”塔矢亮不停地找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没有带雨具，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你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半盒棋子……”这是塔矢亮一进进藤光所在的病房就发现的，钱包、外套都在，唯一不见的，只有那个棋盒。“是要带走我们之间的回忆，还是为了遗弃？”塔矢亮没有答案。

　　棋院以及周围、会所、棋社、家里，平日里常去的拉面馆、游戏机室，都没有进藤光出现过的迹象；中学的同学、学长、玩伴、棋院的伙伴、棋社的朋友，都没人知道进藤光的去向。甚至连那位出租车司机河合先生都被挖掘出来了，上次光就是和他访遍了本因坊秀策出现过的各个地方。而大家分头找寻查访，也没有任何消息。

　　只是，塔矢亮隐隐觉得，进藤光不会放弃围棋。如果是这样，他将继续坚持，在黑白双色世界里，用无形的线，维系彼此的交流。光，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棋，你会读懂我的思想；而如果你看不到我的棋，我会连你的执迷一起，构筑这个联系你我的黑白世界。

　　每天早晨，带着希望来到棋院，希望看到那撮金色的刘海，忽然间出现在面前，拍着脑袋和大家说抱歉，或者即使颓然、即使迷茫，即使那金色刘海不再耀眼，即使那琥珀色双眸充满迷离，或者仍然带着不健康的绯红，但总是能看到他，或许，他会大骂他胡闹，或许他会觉得心疼，或许他只能先叫急救车，又一次在医院里盼着他早点醒来、早点康复，总之，只要他能出现，他的世界就还有阳光。
　　但是，一天又一天，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

　　每天对局封盘的时候，塔矢亮都呆坐在樱树林中的石椅上，憧憬着能像那天晚上，忽然看到那个身影；回忆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开心与幸福，争吵与执拗；为他们曾经的甜蜜微笑，为他们曾经的彷徨蹙眉，为他们无奈的结局感伤……

　　每天回家之前，他总会到拉面馆询问老板，有没有进藤光的消息，然后到会所，坐在只属于他们的角落，在棋盘上放上一颗黑棋，仔细看的话，你会发现，棋子上刻着“亮”，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他的对手，前来下一盘只属于他们俩的围棋……

　　每天晚上到家，和父母几乎无言以对，十七年来所有的修养，在这一瞬间，完全褪的干干净净。在塔矢亮看来，沉默总比争执来的好些，至少，在他无法保证自己的言辞不会伤害到家人的时候，所以，沉默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每天梦里，他都会看到那一撮金黄，或阳光，或颓废，欢笑、哭泣、和睦、争吵……他多么希望梦境是真的，他愿永远活在梦境里；而有的时候，又会看到那撮金黄，离他越来越远，消失在天边，无论他怎么声嘶力竭的呼唤，始终唤不回他的回首，泪水，一次又一次浸湿他的枕头和被褥……

　　就这样，日复一日，周而复始。
　　塔矢亮觉得他就像一个木偶，除了在下棋的那段时间里，剩下的生活轨迹只是一种机械的运转，除了进藤光的消息，什么都对他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