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河神的梦境(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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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幼年形态的林晏红起脸，并未让梁卓恩联想到其他的方面。他把长衫叠好摆回摊平在一旁的包裹里，嘱咐：“衣服微潮，你先在被卷里忍忍吧。”
林晏把头埋起来，低低地应了一声。
等梁卓恩的身影消磨在洞口刺目的一团昼光里，他面上的红晕才和缓下来。
说来奇怪，那人走了，林晏心头的不安反而猖狂。他把目光锁在火堆旁安然的几节碎骨之上，恨与畏惧也渐渐地泄出了心头的那道深口。
林晏挪了挪身子，想把它们抱过来，又怕蹭脏了被褥，惹梁卓恩不悦。
他不想那个男人觉得他像个不听话的野孩子。
踌躇了一会儿，林晏索性平躺下来发呆。
——那场大水，是他引来的。
那时他尚且留存一点的理智，由母河河水的反馈来看，他保护了与娘亲同住的那间屋子、架起火堆的那方高台。大水冲垮了屋舍与农田，但真正杀死的只有那个握着林家村至高话语权的祭祀。
只不过安稳了这么些年，幸存之人半点也无拯救涝地的手段，那些人必将牵离此地，让林家村变为一片死地。
如此想来，他竟然犹有些不畅快。
林晏还记得当时指尖的颤动，胸腔里自主迸发的呼唤声。他体内的气流似乎把出于仇恨的诅咒写成了诗句，吟唱间引得远方水流共鸣。那是种极为奇妙又引人恐惧的感觉，来自于骨髓，尊崇自本能——那场献祭留给他的不仅仅有不可见光的诅咒以及一头白发，更有一个神的力量。
即便有重伤以及他稚嫩躯壳的限制，也足以淹盖一座城。
“哗啦……”
洞穴深处倏地涨起一片水声。
林晏猛地醒过神来，他坐起身看着远处漫灌而来的潭水，连忙把水流催回了潭内。
好在他反应够快，没把这边的东西给浸湿了。但娘亲的遗骨还摆在哪儿，如果多来几次意外，难免会被别的东西沾染。
小孩儿没什么忌讳，本想把东西随身留着，如今却有些迟疑了。
于是等梁卓恩拎了几头活蹦乱跳的河鱼回来后，林晏第一时间提了这个想法。
“我……我知道很麻烦您……”林晏低下头，不安地绞着被角。
河鱼的鳞片很细，此地又无适手的工具，梁卓恩只好徒手拨，效率低的令人发指。闻言，他转过头看了林晏一眼：“村子东面有个极高的山头……”
“祈魂山？”林晏问。
“对。山头够高，顶峰有巨木，挡了风雨日晒，怎么样？”梁卓恩用粗布擦掉手上的鱼鳞，抄起朴刀随意将鱼肚剖开，神情分外冷酷。
林晏看着他的动作，觉得肚子一凉，连忙一叠声地应了。
等梁卓恩烤好了鱼，林晏已经又睡了一觉醒来。洞穴之外的天幕已经垂黑，浓郁的鱼香翻滚在狭窄的空间里，风也吹不散。
烟味有些重，林晏打了个喷嚏，被一件长衣盖在了脑顶，他把衣服扒在手里，看见换过一身衣服的梁卓恩向烤架走去。
“你白天出不去，只能一会儿走。”他检查了下火候，把烤架移开：“等回来，温度也正适宜了。”
林晏把衣服匆匆套好后，梁卓恩才拿了双袜布来，“伸脚。”
男人微糙的掌心握上他的脚踝，温热微刺的触感让林晏下意识缩了缩。这些衣物不知是梁卓恩从哪儿找来的，布料比他见过的好上很多，一点儿也不磕人。
“亵裤没找到。”梁卓恩给他裹好脚，扫了眼他衣摆之下，眼中含笑，“先忍忍。”
“！！”林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内里是真空的，惊得倒回了被褥里。
“好了，逗你玩罢了。年纪小的时候反而知道害臊了。”梁卓恩忍笑不能，哄了半天才把人给剥出来穿上鞋。林晏小时候的性子实在太软，不像长大后，只有床上会露出这样完全温驯的姿态，让他实在觉得新奇。
林晏红着脸被他牵起来，轻声指责：“梁哥哥，你这样……”
特别猥琐。
他没敢说出来，梁卓恩也就装作没听懂的模样，把那几块遗骨用布包起来扎好，塞进林晏怀里，“一会儿自己拿好，我背你上山。”
祈魂山太高，梁卓恩不想让他这小身板受罪，索性蹲下身背对着小孩儿招了招手，“上来。”
林晏脸红了一下，小跑过去牢牢圈住了男人的脖颈。
梁卓恩双手托着他屁股垫了垫，调笑：“这么轻？”
“娘亲老说我把家里吃穷了……”林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挺本事的，”梁卓恩背着他走出去，头顶是密密的树冠，远方有母河的影子，蹦腾着涌过，比往日里浑浊了不少。男人带着他穿过丛林，随口道，“哪天把我也吃穷就好了。”
虽然还小，但林晏还是发觉了话里带着的暧昧。他侧过脸去看男人的面部轮廓，心跳扑腾扑腾的。
这儿距离林家村有些距离，反而与祈魂山的相隔更近。梁卓恩把他带到山头放下了地面，从一旁随意拿了根巨大的石头在泥地上剜了一枚小洞，把林晏怀里抱着的包裹直接整整齐齐地摆了进去。
“来。”梁卓恩把人带过来，“填土……就你自己来吧。”
林晏沉默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声。
四周没有何事的做碑的材料，他们就把用来刨土的巨石立上土堆，月色透过树隙，把那道直至天穹的影子拉得极长。
小孩儿一动不动地杵了许久，跪下去，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梁卓恩站在远处的阴影里，缄默着温柔注视。
“回去吧。”他说。
……
…………
回到洞穴之时，林晏的心情依旧有些低落。
梁卓恩没有多劝，只是把火烧旺，将烤鱼递了过去。
烤鱼被刷上了梁卓恩从树头偷来的蜂蜜，表面看起来油亮光滑，两人去的时间不久，但烤鱼已经不再烫口，反而温度正好。
林晏看了看他，努力整起精神，捏着树枝的两端，凑近了咬一口。
火堆烤出来的东西自然火候不太均匀，好在梁卓恩的手艺算好的，没有把东西烤焦烤糊。鱼大抵也就林晏的半只手掌大小，他张口正好能咬下整个鱼脑袋——
“唔。”他惊了一下。
鱼内腹的脏东西早就被男人掏空了，竟然填了果泥进去。酥脆咸松的鱼肉像是膨胀的锅巴，仿佛无数清脆的微粒挨在一起的微妙口感，表层的蜜让这种味道更加鲜活，带着一丝丝的甜。
内里的果泥则是彻头彻尾的甜，软糯又杂了一些坚果，像一道甜点。
小孩儿嗜甜，对这种温温热热的甜点一点儿抵抗力，眼睛都亮了。
梁卓恩刚把一块布浸湿，拉过他的一只手仔细擦拭泥迹。
“您也尝尝。”林晏看他弯着腰擦得仔细，忍不住开口道。
梁卓恩其实并无饿感，但不好拒绝小孩儿的意思，索性抬头顺口在林晏手上的那只烤鱼背面随意咬了一口。
林晏呆呆地看着他，这人却不觉得有什么，低头继续替他擦手，漫不经心地道：“味道还是糙了点。”
明明挺好吃……
“另一只手。”男人淡淡道。
林晏木了很久，才弱弱地哦了一声。他换只手捏着树枝，迟疑了半晌，趁梁卓恩没在意，飞快在男人方才咬出的缺口边缘飞快地啃了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是莫名窃喜地嚼了嚼。
……甜。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河神的梦境(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