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河神的梦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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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烧死了谁？”
林晏抿了下唇，指尖微微颤抖。
他那头漂亮的白发太过引人注目，在桀桀的火啸风吹里像是一笔挥洒的月白墨。祭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的恐惧几乎溢出来，老者挥手：“除妖！”
人们面面相觑——畏惧几乎绊住了村民的脚步，他们举着刀具，踌躇不决。
在诡异的寂静里，林晏抬手蹭了蹭眼角。他指尖的颤抖愈发剧烈，像是心口的脉搏都汇聚到这一点，鼓动。
远远的，人们听见了躁动的水声。
夜色笼罩的林家村的不远处，向来温驯的母河忽然汹涌，清澈的河水在黑夜的浸染之下泛起的浓郁阴森的黑，摇摇摆摆地拔上了半空——
林晏咬着牙，捏紧颤动的手指。
“轰隆——”
空中一道惊雷亮起，照亮半壁苍穹，巨大的母河的“手”仿佛感应到召唤，也跟着猛地劈了出去。数十年的风调雨顺让林家村的河堤化作了脆弱可笑的摆设，河水猛涨漫灌，仿佛雨季汹涌防人山洪提前而至，以逼人的破势冲向村庄。
被水流击中的石碑摇摇晃晃地倒下，带着林家村三个大字沉入洪流，而后是第一方田地，第一座山屋。
千军万马自母河侵袭而来，唯有林晏不动。
他的嘴唇嗡动了一下，稚嫩的面孔上仅剩一片苍白的无表情。
半晌，人们被冲走，他才迈开步子，轻盈地踏水而行。
广场间一片汪洋，但那方高台毫发无损。它有一丈的高度，林晏大费了一番力气，被虚无之中那个看不见的人推了一把，才终于攀了上去。
火光早已熄灭了，它们大抵燃烧了许久，太累了，甚至没能在水汽里坚持一刻钟。灰烬伴着河水，调成了污渍，林晏被蹭了一身也不在意，只恍恍惚惚地跪了下来。
祭祀有独特的手法，大火必然是极旺的，被处决之人只剩下了几块骨头。林晏把他们依次捡起来，拨开灰烬，看见了一截发绳。
似乎是因为太早被踏进了结实深厚的土层，发绳只是被熏的焦黑污垢，那细密的编织图案让林晏怔怔地停下了动作，他伸手去摸脑后银色瀑布般的长发，恍然想起那根由娘亲亲手系上的发绳早已遗失了。
少年弯下腰，抱着怀中的碎骨，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人间借道，斩妖除魔……”
有锣声亮起，由远至近，青衣的道士由浑身浸透的村民指引，摇摇走来。他架起长弓，箭尖往朱砂泥里一戳，指向高台之上的白色身影。
林晏下意识像后一缩，但离弦之箭转瞬即至，擦过他的左肩。借着惯性，他凭着发软的手臂抱紧遗骨，往高台的右侧河水里掉落——
昏迷过去之前，他隐约感觉自己落进了一个真实、温暖的怀抱。那些冰冷的河水离自己不近不远，但都被那人细心地隔离。
唯一落在他身上的，是一滴发烫的汗水。
……
…………
梦境里沉浮不定，林晏随波逐流地飘过冰凉之处，又被一双手拉进渐渐温暖的环抱里。
母河的水声渐远，他就梦见自己趴在小屋那侧的墙洞处，透过窄窄的缝隙向外望。母亲坐在一旁，从屋顶的阁楼搬下被褥和衣物，清洗缝补曝晒。
屋外的昼光闪烁，邻家种田的男人的口号歌隔了九条阡陌，传进安宁里。娘亲皱着眉，一只生了薄茧的手搭在他肩头，轻轻一按——
林晏倏地醒来。
“滴——答。”
黑洞洞的洞穴里传来一声脆响，林晏疯狂地挣扎了片刻，忽然愣住了。
他赤-裸着被梦中那卷被褥拥在温暖里，浑身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发梢还带着点湿意。林晏红着脸把被褥卷好，只露出眼睛四处张望。
离着他不远的地方点燃着火堆，之前被宝贝地抱在怀里的遗骨已经被清理干净，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林晏数了数，一共四块，一块没少。
他安心了，开始寻找衣物，但这方洞穴内再没有了其他东西。
左臂酸酸麻麻，有人用草药布条敷紧。此时的林晏到底是孩子心性，憋不住气，索性光溜溜地从被褥堆里钻了出来，小心翼翼掂着脚四处看了看。外头还是白昼，他不敢出去，只能在洞内转悠。
这显然是一处山洞，尽头是一条死路，汇了一方冰凉凉的小水塘。他过去洗了洗在岩地上蹭脏的脚丫，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林晏心中一慌，还未来得及转头，便觉得一股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飘进——他被一人打横抱了起来。
“……！！”
少年抬头去看，那是一个英俊沉默的男人，眉宇里攒着肃然，穿着一身素淡的长衫。长衫太过单薄，待对方温热的体温与他贴在了一起，林晏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扭着身子挣扎。
男人走了几步，似乎被折腾得不行，无奈地顺手在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听话。”
林晏的脸腾地烧红了，他只好把头乖乖地埋进男人怀里，一动不敢多动。
他娘亲都没……都没……林晏懵懵懂懂地觉得羞涩，一被人塞进被褥，就急急忙忙把自己卷了起来。他再一抬头，便看见那人坐在火堆旁，眼中含笑地注视他。
“您……是谁？”少年的声线已经恢复了，软软糯糯。对方似乎怔了一下，放轻声音怕惊扰着他：“梁卓恩。”
“你救了我？”
“算吧。”对方把原先锁在胳膊下的包裹展开，里面是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一套男衫，以及一些果子鸟蛋。
而后梁卓恩自背后解下了那柄朴刀，握住缠了布料的刀柄，转动手腕把果实的上壳撬开。那果子林晏认得，是林家村外大片大片的河神果，每颗都有一只大碗的大小。祭祀……向来不让村民去摘，如今被梁卓恩削去了半片外壳，内里竟然是小半些的奶白色汁水。
男人敲了颗鸟蛋把蛋清蛋黄倒进去，而后随手搭起了木架子，径直把那碗装的果壳搭上去炽烤。
空气里很快就飘起了蛋香，林晏后知后觉地发现腹中的饥饿，连忙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他觉得自己奇怪，分明是还未从那场献祭的创伤里走出来，他却因为这个男人的靠近而感到安心，甚至连蠢动的仇恨都被暂时的抚平。
就像……他潜意识认为这人和娘亲一样的值得信任。
“梁哥哥……”少年把声音憋在被褥里，“你……是人吗？”
梁卓恩沉默了一下。
林晏这才发觉不对，连忙补救：“不，我……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那个……”他半天没想出能够形容那团令自己心安的温度的词语，直到对面出声。
“我那天确实在你身边，看见了献祭河神的全过程。”梁卓恩转过头去，一双眼瞳倒映着跳动的火光，压抑着的、林晏看不懂的情感在更深的黑色里暗涌，“但我那时救不了你……抱歉。”
林晏的眼睛亮了亮。他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对面的男人便把内里汤汁沸腾的果壳拎了起来，往里边撒了些稀碎的黄色小花，对他递了过来，“以后不会了。”
“什么？”林晏下意识接过来，迷茫地看着他。
“我会替你把所有的苦难阻挡在外。”梁卓恩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然后把你应有的……安宁的童年，还给你。”
他眼神里的温柔像是浸泡了几个世纪，春去秋来从未变过。林晏有些慌忙地移开视线，直觉两人的氛围特别古怪，但干净稚嫩的内心还无法理解这份怪异。
梁卓恩笑了笑，转过身去，“你现在还很虚弱，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迟疑了一下，林晏看向手中的果壳。
蛋液和奶白色的果汁因为沸腾而不太均匀地搅拌在了一起，化作黄白相见的纹路。汤汁很稠，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在梁卓恩的注视之下，林晏小心翼翼地捧碗尝了一口。
不知为何，被火烧灼过的果实依旧光滑，触碰时仅有温热之感。
河神果的汁水应是无味的，但当它混合了蛋液之后，就凝聚出了一股清味。它藏起了鸟蛋里的血腥气味，反倒把肉味蛋香完完全全地继承，新鲜的鸟蛋饱含生机，在沸腾又缓缓冷却的过程之中迸发出了热烈的野性。
黄花带着点咸味儿，是那种清新的单薄的咸，滚入汤汁之中时便迅速的扩散开，与肉味痴缠。但这种咸太过轻，半点无盐咸的顽固，清透得像是果汁的甜。
林晏舔了舔嘴唇，浓稠的汤并不艰涩，反而柔滑顺利地很快滚入胃中。一股奇异的、令他舒适的温度便也翻腾着流入四肢百骸。
他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还带着婴儿肥的双颊微微鼓起，把眉眼间的稚声衬得分外醒目。
梁卓恩看着他，忍不住出神了一会儿。
“我出去找找其他食材。等我，听话。”
林晏下意识抬起头，整个人僵住了。
梁卓恩只把他当做孩童，自然不会起那些成人的心思，以至于不太讲究了。他准备去摸鱼给少年做晚餐，穿着这身衣服自然不太方便，索性把长衫给脱了下来，只留了一条长裤。
男人的腰腹露了出来结实的肌肉撑起流畅又具有爆发力的线条，梁卓恩很少会间断健身，无论腹肌还是人鱼线都呈现出最完美最……诱惑的状态。
在看见的那一瞬，林晏只觉得灵魂深处的记忆回路被刺激，乍现一片火光。
他的脸顿时涨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河神的梦境(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