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SD 仙流 架空]》夜**士

29、二十八

　　这一晚仙道睡得很安稳，他料定流川不会像自己一样半夜三更来偷看自己。一夜无梦，他很自然地一早就在晨光熹微中睁开眼来，和窗外那只肥得出奇的麻雀对视很久，麻雀转了转脑袋飞走了。

　　越野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仙道半躺在床上对着窗户发呆，脚步一顿发出了点声响，仙道于是转头看他，越野愣了愣就骂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仙道眨眨眼，讶异道：“有这么明显吗？”越野一屁股坐下，叉着手对仙道上下扫描了一遍，挑眉道：“你好像在等人啊。”

　　仙道笑起来，没皮没脸地说：“等你啊。”越野没好气地伸手拍拍他的脸，嫌弃道：“被人说中你就这个表情。”仙道没了言语，心里蓦地有一种微妙的触动。他看见昨晚藤真坐过的椅子还是以他离开时的角度摆着，越野坐在另一边，两个影子就这样一虚一实地摆在他眼前。

　　“越野，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不正常，你会怎么办？”他突然问。越野呆滞了一会儿，然后眯着眼道：“我会每天扇你五十个巴掌直到把你打醒为止！”想了想接着说，“这样把你打丑了就有姑娘注意我了！”但他随即脑补到打仙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于是又皱眉冥想片刻道：“我还会骂人，骂到你变得正常！”

　　仙道真的笑起来，叹气道：“真是像你啊。”谁知越野迟疑了突然站起来，盯着仙道说：“你该不是真的吧？昨天你受伤的原因我听池上说了，你知道……这不是先例。所以我今天来看你。仙道，你可别吓我，你是我们陵南的王牌啊！”仙道真没想到他还能讲出这么古老的说辞来，笑道：“越野，你好复古啊。”越野看着他，半晌才又坐下，严肃道：“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你一定要先告诉我，我会按照之前说的，想尽办法每天打你五十个巴掌，打醒为止。”

　　仙道从来不会怀疑一个八卦社社长的毅力，他摇摇头说：“不，我只是有点后悔而已。”如果当时与藤真相依为命的是越野，或者情况会好上许多。越野却安慰道：“后悔了就好，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事情了。”他倒是顺理成章地理解成另一个意思，仙道没有反驳，只道：“以后不会了。”

　　像是野兽嗅到了血腥味，越野忽然邪笑一声：“你小子果然背着我和女孩子谈恋爱了。”仙道眨眨眼，讶异道：“有这么明显吗！”怎么两个人都看得出来。越野半是忧伤半是明媚地抬头45度，叹声道：“你不明白，爱的包围，是和空气不一样的颜色。”然后弱弱地拿手指点点自己，“你看，我就是标本。”

　　仙道看不出来，他对粉红泡泡向来不敏感。接着又是一阵嘴炮双打，越野最后翻翻白眼说：“不管你。反正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是不是诚心想死，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暂且信你。出来久了，我也差不多得回去和鱼住交差了。”说着就要走，行到一半又回头对仙道说：“虽然我们当兵的上战场也不是想不死就不死，只是麻烦你努力一点。我们这群人，还说好八十岁再战花屋呢！”

　　时光恍惚在这一刻重叠，画面里有许多几乎已经忘却的面容。似乎又在不经意间许下了一个约定，仙道翕张的唇来不及阖上，喉头用力憋出一个音节来，然后他顿了顿，沉声道：“你们也是，千万要说到做到啊。”

　　藤真，或许我找到了另一种药方。

　　那天仙道陆陆续续迎来送走十多人，直到暮色下沉的时候才等到了最想见的那个人。

　　流川站在洒进屋内的光线里，颀长的身材轻轻地倚在门边，将浮动的光影剪成了自己的形状。仙道远远地看他，虽然早就做好准备等这个三好小兵下训才来，但真的等到这个时候又不免有些心酸。

　　“如果我今天是开门做生意，应该能赚很多钱。”他揶揄着自己，“但是我最想卖的东西是留给这位客官的啊。”说着露出一脸风尘的笑来。

　　“说人话。”流川却不领情，依旧倚在门边不动。仙道受伤地低下眉眼，摸摸鼻子道：“流川，我等你好久了。”

　　话音落下那头的人就动了，身后落日的光线随着他的动作拉长，缓缓地在他面前的墙面镀满了暖光。仙道忽然觉得，或许这样的黄昏才是刚好的时辰。

　　流川走到床前并没有先坐下，他伸手就去碰仙道右侧后肋上的伤口，指尖透过一层薄衣触到了衣后规整的包扎，他看了仙道一眼，只问：“疼吗？”仙道拿左手碰碰他的头发，轻声道：“不疼的。”于是那只停在他背上的手就换到他左臂上压了压，手的主人不悦道：“躺好别动！”仙道却坚持：“左手没事的，而且我也该动动了。”这下没了声音，流川闷闷地坐下来，任他把宽大的手掌放在眉间一指指地逗过最长的那撮刘海。

　　“有没有人说你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仙道有感而发，手上越发玩得开心。流川蹙眉道：“别说这些。”然后一把抓住仙道在刘海上放肆的指尖，盯着仙道半晌却没开口，像是憋着什么话又说不出来。

　　仙道笑着弯了弯被抓住的指尖，与那交缠着的陌生指纹交流起来，他看着流川的样子漫上一股狡黠的恶趣味，轻笑道：“那要说什么？”他看到流川在暖光下的黑色瞳仁危险地缩了缩，没等到有什么话，指尖上已经开始熟稔的指纹却猛然抽离，他忙道：“别走别走！”同时指头一用力抓住半截流川溜走的指。

　　“说不说，不说我走了。”流川冷冷地看他，站起来的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仙道，宛若神祗。仙道抬眼望他，这样的距离和姿势几乎与昨日一万米高空上的一刻交叠，那一刻，他差点要向流川求婚。他眨眨眼，开口道：“流川，你讨厌我吗？”“讨厌。”毫无接缝的连贯回答。仙道却不恼，又问他：“流川，你喜欢我吗？”那人却盯着他不说话，眼色清澈得像是清晨的露珠。

　　“又讨厌又喜欢，流川你很任性啊。”仙道笑得闷闷的，拉起手上的一根指尖放在唇边吻了吻，“可是，我对你就只有喜欢啊。真是不公平。”流川轻哼了一声，不屑道：“明明是我多了一个。白痴。”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指上传来一个力道将他拉过，然后唇上落了一个轻轻的吻，像这秋日的微风。那双近在咫尺的眼清清然望着他，声线靡靡动人，他说：“流川，我喜欢你。”“有多喜欢？”他问。

　　仙道眨眨眼，完全没有想到流川还有这一招，支吾了一会儿他认真地说：“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嗯……春天里的小熊在草地上打滚……好像是这样说的。”那是一瞬间进入他脑海里的想法，而那一段不只出自哪本书哪个作者的语言，多年以后早已被他忘得差不多。只是那种感觉一直萦绕在胸口，直到那一日发觉自己喜欢上这个人的时候，因此而心安——这明明白白就是喜欢啊。

　　情海纵横多年的仙道此刻为了一句想不起来的情话懊恼着，明明是一句令人感动的话语，可他却说不出来，也许他真的只是天生风流命，却没有时刻风流的心。这样一想，似乎也映证了损友的评价。

　　而下一瞬他却注意到流川的出神，那人微微抿起的唇动了动，他听到流川说：“我知道了。”仙道讶异之余甚至忘了在这样的时机下应该偷个吻，直到流川被自己拉过的身形退了回去才暗自后悔自己的失神，复又沉浸在流川那一句“我知道了”的特有甜蜜中，不由得心猿意马。

　　“那我回去了。”流川抽回手忽然道。仙道望着他有些措手不及：“怎么不多待一会儿？”“晚上还要写报告。”流川答道，说着就站起来。仙道还是不舍：“昨晚没写完吗？”他今天听说一群人都在通宵写的。流川摇摇头，只说：“昨晚我来看你，你在睡觉。”仙道一惊之下说不出话来，心里已经骂了自己几百遍白痴了。

　　流川当然还是要走，毕竟任务报告催得紧，师姐的纸扇打起来很疼。仙道伸手摸摸流川的发，抱歉道：“下次来，一定要叫醒我。”流川点点头就出门了。这时月色上了枝桠，仙道看到那道背影上起伏的光影，觉得自己真像一只春天里的小熊。

　　神奈川的秋夜晚风徐徐，与湘南有着同样的气息。流川脚步没有慢下来，只是将鼻尖向月色靠拢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柔和得像那年花楹树下，母亲念的故事。

　　“最最喜欢你，绿子。”

　　“有多喜欢？”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一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是这么喜欢你。”

　　【注：文末段落出自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