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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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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师妹,毕竟是同门一场,你又何苦……”一名清朗俊逸的男子双手抚琴。
“同门?”一女子满脸恨意,“这世上有我,就不应该有她。”
男子摇了摇头,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凭什么,她凭什么受到那么多人的宠爱,她凭什么什么东西都比我好,我才是师傅的弟子,那本《五音律曲》本应该是我的,凭什么师傅给了她?”本该是花容月貌却被仇恨所扭曲,“她不想成为师傅的弟子,师傅为什么还那么只执著,凭什么她轻轻地一声答应师傅就欣喜若狂,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吼得歇斯底里,桌上的饭菜尽被她扫落在地。
“师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话音刚落,她的恨意却更炙,却也更冷:“你这般舍不得她,是不是爱上她了?”
男子不再多说一句,便开始抚起琴来——自己的区区几句话有怎么能打消她满腔的恨意呢?
“她到底有什么好?连你也爱上她?”
男子一个劲地弹琴,未有半句言语。
“她还真是个妖女,连你的心也拐得到。”
心,我还有心吗?他在心中苦笑。
“你的真情挚意呢,你的海誓山盟呢,还有你对我姐姐的承诺呢?”她冷笑着说道。
乍听到“姐姐”两字,他的心中一阵恍惚。
“你答应姐姐照顾我的,你难道也忘了吗?”
霜儿,你知道你那一跳带给我的是什么吗?如果还能重新选择,你还会离我而去吗?男子紧闭双眼,一脸痛苦。
“师兄,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见异思迁的人,毫不信守诺言的人。”她冷嘲热讽道。
“不要再说了,”他倏地站起,随即深吸了一口气,“我答应霜儿的事不会忘记,永远不会。”话音刚落,白色的身影已没入黑暗之中。
她的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眉宇间的杀气更重。
一个纤细的身影翩然而至,还未等她回头,只见她衣袂翻飞,一阵群花乱舞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不要。”说话间,一层浓雾袭面而来。
待到迷雾消散殆尽,再见她却已立在悬崖边上,回眸一笑,凄美的如同雨中的梨花一般,那张脸正是他心心念却无法触及的。
“不要啊,霜儿。”没有抓住,他始终都抓不助。
他惊醒,不觉冷汗涔涔。每每午夜梦回,霜儿纵身悬崖那一幕总是浮上心头。
“我如果帮她,会不会做错了?”凝视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喃喃地说道。
他心中明白,除了师傅之外,惟有自己的琴声才会引起怜儿的兴趣,也惟有自己的琴声做引子,霏霏的计谋才有成功的可能。
“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她的,会尽力帮她,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把目光移到那台琴上,“霜儿,你还要我这么做吗?”他似乎看到霜儿抚琴的模样。
“霜儿,你知不知道,怜儿是一个很善良很纯洁的女孩,这样的她,我真的下得了手吗?”
他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企图得到一点温暖。然而就算是晨曦,也散不去他脸上的忧郁和落寞。
“慕公子,你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了小厮的声音。
那个男的应该很爱怜儿吧?竟然为了她而汇集全城所有的乐师——仅仅是为了只是隐隐听到的乐曲,这样的她,应该已把当年的事忘记了吧,应该不会再痛了吧?
而他有能力保护得了怜儿吗?就连那个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怜儿离去,那个人拥有那么大的权势,却依旧让霏霏把千荏草下在了怜儿身上,而他阻止得了吗?
“慕公子,时间快要到了。”小厮催促道。
他抚摸着琴弦,抱起它,幽幽地叹了一声,随即推门而出.
祁广宴众家乐师,只为找到那一天画舫中人——虽然怜儿说她不一定要见那个人,但他看得出来怜儿对那人的琴艺颇为欣赏——
只要是怜儿所喜欢的,他便会想方设法为她得到。
“怜儿,都不是那个人吗?” 祁柔声问道。
怜儿轻轻地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道:“祁哥,我们不要再找了,好吗?”虽然她是想见那一个人,但是见到了真的就好了吗?
“怜儿是不是累了,如果是的话,我叫他们明天再来。”
怜儿半倚着祁,摇了摇头。
祁任由她靠着,忽然间,他感到她的手倏地握住。
而站在一旁的菁儿也无来由地为之一怔,似乎在那一刻想起了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怜儿松开祁的手,穿过一座座亭阁,寻声而去。
“怜儿。” 祁赶到怜儿身边,只见怜儿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一座亭阁,心中却有一种类似不悦的心情在发酵。
亭阁花团锦簇,一袭半透明的帷幕垂地阻隔其外,琴音似潺潺的流水般渗进她的脑海。
祁紧蹙着双眉,看着坐在亭中的男子——他未曾想到这令怜儿心动的琴声竟出自一名男子之手。
“刚才的琴声,是哥哥你弹出来的吗?”
男子微怔,有些诧异地注视着怜儿。
“怜儿,你不是答应我不再随便叫旁人哥哥吗?” 祁重重地强调“旁人”二字。
“那应该叫什么呢?”怜儿歪着头,认真地问道。
“那就叫师兄吧!”男子温和地笑着。
“师兄。”
“师兄?” 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男子的样子并不似在开玩笑,而自己却从不知道怜儿有这么一个师兄。
“师兄。”怜儿笑得可爱,却在想要走到他身边时被祁制止住了。
“师兄?” 祁说得很冷,“你用什么证明你是她师兄?”怜儿是毒王的女儿,有何必再有这么一个师兄?
男子失笑——看样子,他好像是误会了。他从琴旁走下,双手作揖:“在下上官慕,至于是否是怜儿的师兄,你可以亲自向怜儿求证。”
“师兄。”怜儿甜甜地唤道。
这一唤却让祁心中升腾出一把无名的邪火:“你在欺负怜儿现在失忆吗?”
“怜儿失忆了?”对啊,除非失忆,她又怎能笑得如此纯粹,那个人对她的伤害有怎么能抹得去?
“明知故问。”
“我……”
上官慕刚想反驳,却被怜儿打断:“师兄,你可不可以弹琴给我听,刚才那一首。”
“好”字还没出口,他又被另一个人打断。
“怜儿,他不是你师兄。”
“是,是,是,他就是我师兄。”光是这句话,本可以让人认为怜儿已恢复记忆,但配上怜儿赌气似地表情,却实在难让人信服。
“怜儿……”余音消失在怜儿双手叉腰的瞪视之中,“好,好,好,他就是你师兄,好不好?” 祁无奈地轻触着怜儿的脸庞。
怜儿真的不愧是怜儿,要让如此高傲的人低头,也只有纯洁如怜儿才做得到。上官慕暗自想到。
菁儿也跟随着怜儿的脚步来到此地,她却未曾上前,乍见上官慕,她的心不禁一阵绞痛,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呼唤着她上前,然而她的脚却如铸了铅一般,沉重的只能让她立在原地。
月亮的光芒被乌云尽数遮住,昏黄的灯光只能隐约看见几个人的身影。
“师兄,你来了。”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嗜血的渴望。
上官慕一脸沉重,霏霏的计谋未曾有一刻的停息,但凭着连儿的聪明才智却总能化险为夷,而对于失去记忆的怜儿,幸运之神还能如此眷顾她吗?
“霏霏,收手吧,怜儿并不想和你争什么啊。”就算没有用,上官慕也不能不说,“你要《五音律曲》,她也已经给你了。”
“她不要的东西,我也不屑。”
“现在你拥有美貌、权势,以及夫君的宠爱,这样还不够吗?你还不能满足吗?”两张及其相似的脸,为什么霜儿可以无欲无求,而霏霏……
“美貌?我还没有她美不是吗?”
上官慕闭开她的目光——论美貌,霏霏是比怜儿少逊一筹。
“夫君?”霏霏满脸的鄙夷,“如果不是他有权有势,我会看上他?”
她的笑容忽然让上官慕觉得毛骨悚然。
“说到权势,我到真应该利用一下。”现在的怜儿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庇护,她一介平民,自己自然不用怕她。
“霏霏,怜儿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难道不能放过她吗?”
“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霏霏忽然眼睛一亮,“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天助我也,佟怜,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霏霏。”上官慕感到痛心疾首。
她似乎看到怜儿惨败的样子,狂笑不已。
“霏霏,”上官慕硬板过她的身子,“你这样做,毁掉的不仅是她,也是你啊。”
她的目光颤动了一下。
“如果霜儿看见你这样,你知不知道她该有多么痛心啊!”想起霜儿,他的内心不禁一阵抽搐。
霏霏一把推开他:“你不要拿我姐姐来压我,如果你真的记得我姐姐,你就尽全力帮我。如果你不愿意,我自然也会有别的办法。”
上官慕无望地紧闭双眼——如果怜儿真的受到什么伤害,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霜儿,这是最后一次我信守我们之间的承诺了,最后一次了。”面对空旷的屋子,他喃喃自语道。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天空很晴朗,然而上官慕的心却只剩阴霾。
自己其实是懦夫,一直都是。不敢正视霜儿的死亡便只能死守与她之间的承诺,无法放开那个承诺,是因为害怕一旦放开,自己便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所以这些年来,霏霏无论做什么,自己却都是纵容。
上官慕只是苦笑——霜儿,早知如此,当年我又何必苟活于世。
环顾四周,这间偌大的别院应该不是泛泛之辈所能拥有的,但那个叫“祁”的人的势力大得过当今宰相吗?
“你就是慕公子吗?”
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上官慕只能僵直在原地——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慕公子,你怎么了?”
他似乎鼓足了十成的勇气,缓缓地回过头去,一张颇有姿色的脸庞映入眼帘的同时,手中的茶杯也悄然落地。
“霜……儿。”这张脸他怎么能忘,有怎么忘得了,深深地烙印在心中的东西怎么忘得了?
菁儿弯下腰去,想收拾破碎的茶杯,却被上官慕一把抓住。
“霜儿,你告诉我,你没有死,你没有死,对不对?”上官慕一方面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却又担心这不是真的。
“慕公子,你放开我,你弄痛我了。” 菁儿吃痛。
“师兄,你来啦!”正在此时,怜儿纯净的嗓音传来。
上官慕猛地跑过去,按住怜儿的肩膀,神色激动地问道:“怜儿,你告诉我,她不是霜儿,是不是,是不是?”
而怜儿则是一脸波澜不惊:“她?师兄你是指菁姐姐吗?”
“菁……”上官慕的脸色倏地黯淡了下来,“她不是霜儿,她不是霜儿吗?”
“师兄,你没事吧?”
怜儿想去碰一下他,却在半途被压了下来:“你帮不了他。”祁微微摇了摇头——只消一个动作,祁便能察觉到上官慕对那个“霜儿”用情之深。
“可是师兄他……”
“他会没事的。”如果他真的有事,那么任何人都帮不了他。祁在心中补上一句。
上官慕的心情对祁来说并不难理解,当年怜儿离开自己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至今始终未曾忘却。
祁把怜儿圈在怀中:但自己却比他来得幸运,虽然怜儿失去了记忆,但也因为这样而给了自己重新开始的机会。
祁牵起怜儿的手退了出去,怜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些懊悔。
“慕公子,你还好吗?” 菁儿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边。
上官慕一把拥住她:“求你不要推开我,求你……”
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从菁儿的心头蔓延开来。
“霜儿,原谅我,原谅我。”他的声音中带着点抽噎。
菁儿反拥住他:如果自己真是那个叫“霜儿”的,此时此刻,也应该会这么做吧!
时间匆匆流逝,而上官慕的目光却始终未离开菁儿,或者说是那张与霜儿如出一辙的脸,现在的他,也只有做这些来聊以□□。
菁儿有些触动,却也夹杂着些不悦:这么用情至深的人又怎能不令人感动?而这个人透过自己,看的却是另外一个人,让菁儿不禁有些没来由的失落。
如果我是霜儿,那该多好啊!菁儿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给怔住了。自己与他还只能算是初识,怎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小姐,我去厨房一下。”菁儿回避着上官慕的视线,有些像是落荒而逃。
上官慕起身想要紧跟而去,还未站起,双眉便紧紧地蹙了起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师兄、师妹,你们既然来到这,怎么就忘了向我这个同门打声招呼呢?”霏霏在几个侍女的跟随下,一身珠光宝气地出场。
她已经等不及了,本以为看在霜儿的面子上,上官慕不会拒绝去当内应,自己一定能及时掌握佟怜的消息,起初她也是这样做的,但这两天,他却……
先是师兄,再是师姐,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霏霏,你……”上官慕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在霏霏凌厉的目光下,始终未曾说出口。
“师兄,她真的是我的师姐吗?”怜儿很认真地问道。
上官慕未来得及回答,就被霏霏打断:“当然是了,不仅如此,我还是霜儿姐姐的双胞胎妹妹,你说是不是,慕师兄?”她故意强调“霜儿”两个字。
“真的吗?”
“是的。”上官慕咬了咬嘴唇,说道。
观察到一脸难色的上官慕,祁当然意识到这其中的不正常:“既然你是怜儿的师姐,那就一起坐吧!”
霏霏注意英姿飒爽的祁,嫉妒之火更炽。
祁把怜儿圈在怀中,毫不掩饰对她的保护欲。
“师妹,近年来过得可好?”说时,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三年了,师妹应该早就忘记那个人吧?”
“霏霏。”当年怜儿如此迷恋那个人,如果不是失忆,她又怎能忘记?
而祁亦是一惊,他很清楚霏霏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喔,我忘了,怜儿你失忆了,难怪你连那个人都记不的了,真是……哎……”
“祁,那个人你认识吗?”怜儿问的一派天真。
“怜儿,”祁握起她的柔荑,“师姐她记错了,根本就没有那个人,”他的声音忽然带有薄薄的怒意,“你说是不是,师姐?”
仅被祁的余光扫到,霏霏却只能立即噤声——祁,她只知道他叫祁,除此之外,竟什么也查不出来。
“是吗?”怜儿有些怀疑。
“当然……”
“怜儿难道不相信我吗?”祁说道。
怜儿莞尔一笑:“不是啊,怜儿当然相信祁哥了。”
“你怎么可以……”霏霏想要反驳些什么。
而祁完全忽视他的存在:“怜儿,菁儿去厨房好久了,你去看一看好不好?”对于这个所谓的师姐,应该有必要让她明白些什么。祁忿忿得想到。
“好。”
话音刚落,怜儿便看见了菁儿的身影,而菁儿也看到了——
菁儿手中的硼盆子然落地。
而在同一时刻,霏霏也呆愣在原地:不可能,她不可能还活着,她不可能还活着,那个时候明明是我,是我……
“祁哥,菁儿和师姐长的好像。”
“对啊。”祁应道。
“她不是霜儿。”上官慕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霏霏如梦初醒,嘴角扬起一抹自嘲:如果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摔下她还不死,那就真的是奇迹了。
而菁儿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皓月当空,皎洁的月光犹如一层轻盈地薄纱般笼罩着大地。祁搂着怜儿坐在屋顶,思索却又不像在思索。怜儿一边聆听着他的心跳,一边把玩着他的发丝。
夜已渐深,寒风过处,带来了薄薄的凉意。祁下意识地搂紧了怜儿,也打开了怜儿的话匣。
“祁哥,你在想什么?”
“在想怜儿你啊!”祁含笑着点了点她的俏鼻。
怜儿的脸上马上飞红,却又似嗔非嗔道:“祁哥你骗人。”
“祁哥怎么会骗怜儿呢?祁哥只是在想怜儿会不会相信我。”
“会。”怜儿想都没想就答道。
“无论任何情况下吗?”
“嗯。”祁继续追问,“如果有人说我的话是骗人的呢?”
“那一定是那个人在骗人。”
顷刻间,祁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为之一动:“我和上官慕,怜儿会相信谁?”明知道怜儿和上官慕之间只不过是师兄妹关系,但真要说自己一点也不介意,那是骗人的。
“你和师兄?”怜儿满脸疑惑,“祁哥为什么要这么问?”
“怜儿你先回答我,好不好?”
怜儿沉默了,随着怜儿的沉默,祁的心似乎跌进了谷底——在怜儿的潜意识中,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吗?
“那我如果说我会相信师兄,祁哥会不会生气?”
对上怜儿纯净的眼眸,祁无言以对,手却在不经意间紧紧地握了起来。
“如果祁哥会生气,那么我就相信祁哥。”
不是因为信任才相信,而是因为自己会生气才选择相信。祁不禁苦笑:“怜儿,夜深了,我们下去吧!”毕竟是自己对不起她,就算她不信任自己,也是自己自找的。
虽如是想到,祁的心中却依旧不能释怀,直到把怜儿送到房门口,他的眉头依旧紧锁着。
夜空中,乌云驶过,遮住了大片的月光,黑暗蚕食着这个世界。
“怜儿,好好睡。”说完,祁转身走进黑暗。
错了,真的错了,当年的怜儿对自己是那么坚信不遗,而现在……是自己亲手扼杀了怜儿对自己的信任,是自己啊……
“祁哥,”怜儿的声音忽然随风传来,“就算祁哥不生气,怜儿相信的始终都只会是祁哥。”
祁只是怔怔地站在风中,没有回头,却依旧能“看到”怜儿脸上的笑容。那个时候,他似乎感到天上的乌云也消失殆尽了,月光仍然是如此的皎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