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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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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都指挥使出巡,准备工作可不少。琐琐碎碎收拾完,等上路的时候,又已过了四、五天。
一军五个指挥,杨桴就带了一个走,剩下四个留守,都虞侯马禄暂代统领。
前几日一场大战算把辽人打得疼了,想来不会这么大阵仗出手了,等闲打草谷的、探路的几十个,这些人足够应付。
甘陵泽因是负责这桩案子,时时要跟着无情走,就带了自己二十亲卫,并章柳一起跟着。
章柳歇了这几日,伤口结了老大一个痂,再养两天又可以上战场拼生死了。头颈上的毒被药压制住,脸上还是不能动,点头摇头总能做到了;嘴还是张不开,偶尔模模糊糊还能蹦出单个的字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好在章柳不领兵,不必发号施令,说不说话的,也无关紧要。
临走前一天,辛夷送来一个药瓶。
“你中的毒,始终没法全清,倒也算压制住了。日后不用再每天服药,这瓶药丸带好,三日一粒,能吃百日,回头我再改改方子。里面有几味药不易得,自己收好了,丢了可没处配去!”
章柳拈了一枚药丸在手里,好奇地端详着。
“这种毒我解不了,这些药丸走的以毒攻毒的法子,可不能多吃!”
“吃少了也不行,压不住毒性,向下扩散,肩臂麻痹了只是行动不便,咽喉、气道麻痹了,要窒息的!千万记着日子,不能忘记!”
打从章柳脸僵住了,一双眼睛变得就格外灵动,听见这一串话,立时露出个不怎么诚恳的“我很怕”来。
气得辛夷把她后脑勺抽了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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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巡查,路线曲折,路程甚长。无情没骑马,坐在他那顶神奇的轿子里。
杨桴开始还想找几个人帮他抬着,四个小子都才半大,瞧着怪不忍心。
结果四个孩子两两上了马,那轿子底下伸出一对轮子来,轱辘轱辘自己走了——走得还不慢。
杨桴是个谨慎人,斥候探路、驻营警戒,做得一丝不苟。
一连三处岗哨都巡过,风平浪静。
最后一处岗哨设在座小山头上,当地名之为狼山,虽不高,位置却好,恰恰扼守着附近一片密林深涧。
离着还有百十里地,杨桴却勒了马。
他正想令人去请成大人上前,就听见“扎扎”声响,那顶神奇的轿子已自己行至队前。
“成大人,前方恐有埋伏。”杨桴指着前面一处密林道。
他们紧赶慢赶,打算在狼山岗哨过夜,行到此处,日色已暮,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候。那些寒鸦却只在枝头盘旋,一落复起,躁动不安。
无情也是为这事来在队首。
沉吟片刻,无情摇头道:“不像。”
论打仗,杨桴是行家,但无情有无情的道理。
“乌鸦性狡,如真有大队人马埋伏,恐怕它们落都不敢落下。此时落而复起,起而复落……倒像有人特意赶开的一样。”
这点杨桴倒也认同:“可是……为何?”
为什么要惊起宿鸟,假作埋伏?
“掩饰真正的埋伏,或者……拖延时间。”无情道。
杨桴是个谨慎人,立即招了一百□□手上前,分拨向林中射箭,连射了三轮。
那些乌鸦都蹿上半空,拼命鼓噪,林中寂寂,似乎并无人声。
杨桴再招手,章柳拎着她的狼牙棒打马上前,杨桴手一挥,章柳一骑绝尘冲了出去。
杨桴木了。
章柳是个只管冲杀的人,从来没领过兵,也不会领兵,她隶属三指挥,素来都是甘陵泽把人马安排好,她只负责冲阵,自有人跟上。
麻烦就麻烦在,这次跟来的是一指挥,指挥使王骁还没调完兵,一扭头见章柳已冲了出去,简直气急败坏,随手指了一队人,让他们跟上,气呼呼退到一边去了。
这一队人还没整队呢!章柳连个指示也没有。
甘陵泽顾不得照顾王骁的心情了,急忙大喊一声:“三角阵,跟上!”
那一队人连忙变阵跟上,章柳都一头扎进树林去了。
总算这队人三角阵是打熟了的,拖拖拉拉跟了上去。
等冲进树林,战斗都快结束了。
地上断了三根绊马索,塌了一个陷阱。倒了两个人——看装束都是辽兵,章柳已经下了马,正跟剩下两人缠斗。
队头带着人一拥而上,章柳手又狠,不多时全都撂倒了捆起来——都已是有进气没出气的了。
分了几个人把这四个拖出去,剩下的人散开在林子里,仔细搜索。折腾了半天,并没搜到人,绊马索和陷阱又搜出几个。
这些树之间大多缠绕绳索,交错相连,人站在绳索之间来回扯动,树上宿鸟就惊得飞起,但人数又不够多,那些鸟也习惯了,时落时停,不怎么害怕。
倒是甘陵泽奉命领了一队人,绕到林子另一侧,截住了正要逃走的四人。
这四人预先藏了马,出了林子打马就跑,正逢甘陵泽在林外布了个曲阵,一头兜了进去。
甘陵泽带的是亲卫,加上他自己也骁勇,堪堪敌住四人。
四人也不恋战,两人拼死缠住宋军,剩下两人一左一右分头欲逃。
甘陵泽刀锋一荡逼开对手,挣出个空子弯弓搭箭,第一箭有点歪,擦着逃走辽兵的肩头过去了,稳一稳神再开一箭。他自随着无情试弩,这些日若有所悟,射起箭来准头是更好了,这一箭正中后心。
另一个逃走的辽兵被四五个人腾出手来一轮齐射,连人带马都翻在地上。
甘陵泽松了口气,指挥众人合力拿下尤在死斗的两个。
却听着“嗤”的一声轻响,那辽兵倒在地上,竟还抖手抛出了一个烟花。
甘陵泽大惊,若让这人打出烟花报信,前面这一番拦截可谓无功了。
烟花冒着白烟疾升至半空,紧跟着“噗”的一声,突然倒头向地面砸去,扑闪着火星子沿地面遛出老远,撞在一棵树上,炸了开来。
炸开的火光被树冠掩着,十几步外就看不见了,甘陵泽一颗心提起再放下,两手都是汗。
烟花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倒头飞回,是被一枚铁菱角给砸下来的。
甘陵泽循着方向回头看了看树稍,白衣人端然静坐,冲他微微颔首。
最后统共捉到八个,六个死的,还有两个做宁死不屈状。
杨桴问不出话来,十分期待地看了看无情。
就是这一位方才提出让甘陵泽带人在林后堵着的。
听说,这些公门里的人,也常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逼供手段。
无情不知什么时候又回了他的轿子里,没接收到杨大人企盼的目光。
他突然用契丹语问了一句,两个辽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无情探身向杨桴挥了下手,杨桴沉吟片刻,令人将这两个兵士堵了嘴捆着,丢在辎重车上。死了的六个,林子里有现成挖好的陷阱坑,正好丢进去胡乱掩埋了。
身上的衣服都扒了下来,连那两个活的,凑了八套。
无情道:“狼山岗哨恐怕有变。”
杨桴看着他:“成大人刚才……”
杨桴久在边境,契丹话也会几句,听着无情刚才是问:“你们拖延时间不够久,报信烟花也没发出去,狼山那边来得及么?”
可,一路大家都是同行,无情怎么知道的?
无情微哂:“诈他们的。”
“方才章柳自林前入,那些人见不敌,就转从林后退走,被甘陵泽拦阻。临死尚且要放一个信号烟花,可见那些人是要往那个方向报信。”
那边正通狼山。
刚才林后那场打斗,早有人报给了杨桴,还极力渲染了那一记铁菱角之神奇。
说起来,是无情坚持要甘陵泽去林后堵着,难道那之前就已经怀疑狼山有变了?
杨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不大明白:“等等啊,成大人,狼山岗哨易守难攻,那是对咱大宋而言,防的是辽边。一旦打下来,宋界这边地势平缓,咱们再拿回来也不难。宋辽边境广阔,狼山岗哨又不是绕不过的地方,占下这里,辽人图什么呢。”
“图你。”
“啊?”
“虽说平缓,也是居高临下,等我们上山时,辽人自山上向下冲,我军顷刻就会被冲散。何况山路狭窄,后面还有辎重,撤退无路,我军危矣。拿下狼山岗哨没有太大意义,若能除去一军都指挥使,宁化军势必大乱,到时主动权就在辽人手里了。”
杨桴皱眉道:“您是说……他们在这里留了点人故布疑阵,拖住咱们,为的是攻打狼山岗哨?他们攻打狼山岗哨,是为了等下一举拿下咱们?那他们在这里折腾一场,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无情看了他一眼:“因为时间不够他们攻下岗哨,一旦我们先行赶到,跟岗哨里应外合,麻烦的是辽人。”
杨桴抓抓头:“就留了八个人,我派人将林子搜个遍,也不用多久。”
无情想了想,问道:“按都指挥使素日行事习惯,在这里遇伏,之后将如何应对?”
“选地驻营,广撒斥候探路,派人联络狼山岗哨……”
杨桴好像有点明白了。
驻营,再派人,时间可就耽搁下了。
杨桴拿马鞭轻轻敲着手掌,略有些烦躁:“依成大人所见,此刻狼山岗哨危急,我们应大队立即驰援才是。可是辎重、粮草还有伤员,怎么办?”
他们一路巡检,为的就是补充粮车、兵械,替换伤员回营,走到最后一站,粮草和兵械只剩了狼山岗哨的补给,伤残还有二三十位跟着,总不能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分兵。”无情面上慢慢浮起一个冷笑:“疑阵,可不只是辽人会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