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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错乱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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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春看着镜子里自己浮肿的双眼,垂头叹气,他并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脑子里将所有的事都混成一团。低头用冷水狠狠往脸上浇,企图让自己想起点什么,效果倒是不错。他脑中猛地闪过只言片语,夏树好像对他说过什么很重要的话,但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让他很烦燥。于是随便擦了擦脸走出卫生间,夏树如同门神一样站在门外。
“夏树,昨晚的话你再说一遍。”张春怔怔地看着夏树说得煞有介事。
“安若找你。”夏树保持一惯的语气,看没出任何异样。张春不由怀疑地看着他,心想这关安若什么?夏树却把门打开,安若肃然地站在门外。
“那个,张春,我哥来了。”安若有些懊恼地皱起眉,抬眼瞟了下张春,双颊微红。
张春也自然地跟着皱起眉头,安若跟他一起回老家这事实在不好跟安旸解释,他明知安若对他有心,而安旸明白地警告过他。他微微吁了口气问:“什么时候?来接你吗?”
安若先是一愣,然后摇头又再点头,“他已经到了,让我们去接他。”她刻意加重‘我们’两字,说完低下头去,一副快要无地自容的表情。
“反正也没事,他肯定也不认识路,去吧!”张春坦然地答应,况且他也算半个东道主,跟安若怎么也算朋友,他去这一趟也没有不妥。
“你别放心上,我哥这人就爱摆谱。”安若不好意思地解释,她也不是傻子,张春心里的人不是她,她很清楚。不过她哥,她也确实没办法敷衍。顿了片刻又补充道:“等会儿我哥要是说了什么话你就当他发神经。”张春忍不住笑出声,光从兄长这个角度来说,安旸确实是个好哥哥。
张春接下来的一整天都花在应付安旸上,说起来安旸真是个疼妹妹到没原则的人,虽然对张春颇多不满,可他误会安若是千里迢迢来追张春的,于是便满口承诺只要张春对安若好,他可以为张春解决一切物质的问题,并要求见张春的家长。对此张春简直欲哭无泪,安若向他解释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终于勉强接受,不再提见张春的家长,不过张春还是陪他们兄妹两人逛了一天。
在吃晚饭的时候,安旸趁安若去洗手间的空档对张春说:“我不知道那丫头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我知道她钱包里有张你的照片放了五六年,她是真喜欢你。”
张春满脸惊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但也不想让无辜的人为他伤心,若是没有夏树也许他和安若还真可能,就像夏树说的他和安若八字相合。可是如果没有夏树,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饭后安旸说明早要回去,他是开车来的,张春并不想就此回去,可夏树在这里他肯定什么都做不成,正好可以搭安旸的顺风车。原本他还欺定夏树没有身份证,又交通工具又‘过敏’,就算要来也没这么快,谁知他用了什么办法一晚上就追过来了。
安旸没有拒绝张春的意思,一口就同意下来。不过张春想到夏树的体质,胡编乱造了一堆理由让安旸晚上出发,而安若一副了然地在旁帮腔,安旸也只稍怀疑一下就同意了,不过得张春得开一半的路程,张春自然不会拒绝。
天刚黑下来,张春回房间收拾东西。他刚走到门口突然莫名的心慌,仿佛有什么事正在发生,他手微微发抖地推开房门。房间里没有开空调,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透进来一丝晚霞余晖,夏树躺在过道里,一动不动。
张春慌忙冲进去,迅速打开空调,拉好窗帘。其实这里并不热,到晚上还得盖着被子睡觉,可是夏树的样子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好做这些他知道的事。
房间里一下暗下来,夏树打开灯半跪在夏树旁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浸出了一层粘湿的薄汗,而他的脸呈现出一种灰暗的纸金色。比他的脸色更吸引张春视线的是一块黑色的印迹,从他脖子里延伸到脸颊,仿佛活物一般游动。
张春连忙扒开夏树的衣服,只见一张硕大的脸谱印在他胸膛上,就像那些黑影的脸一样,明明看起来漆黑一团却让他觉得栩栩如生。他肯定夏树身上之前是绝对没有这种东西的,于是想拨开他的衣服看看是不是还有其它的印迹。夏树突然抓住他的手,表情痛苦地对他摇了摇头。
“夏树,你怎么了?”张春伸手去扶夏树,却发现他的身体僵硬得可怕,刚才拉住他的动作大约已经耗尽了力气,“你哪里不舒服?要我做什么?”
“没,事,过会……就好。”夏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哑得仿佛喉咙里粘满的笋壳毛。
张春紧紧握住夏树的手,把夏树的头抱到他腿上,轻声地说:“我陪你。”
夏树没有反应,房间里安静下来,温度也降下来。张春不自觉裹了裹衣服,开始打喷嚏,可夏树的脸色却丝毫不见好转,这下他彻底着急起来。
“夏树,你到底怎么了?”张春说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摸夏树胸前的黑影,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到它一样。
“我没事,花儿,你让我一个人呆会儿。”夏树缓缓说出这几个字,双眼一直紧闭着。
“你保证你会没事?”张春盯着夏树确认到。
夏树动了动嘴唇,只有保证两个字的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丝毫没说服力。
张春彻底怒了,无论发生什么夏树从来都是一副独自承担的态度,这令他非常不满。他强制地扳过夏树的脸,愤怒地吼道:“我他妈不信你,你说阳气人血还是人肉?这里有现成的,我全都可以给你!实在不行我去抓两只野鬼也没问题。”此刻他脑子都是旁门左道的念头,无论什么都在所不惜。
然而,夏树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已经魂魄脱体,最后的一丝反应也消失了。一瞬间张春感觉到夏树已经消失,他面前的只是一具僵硬的尸体。这个念头令他恐慌不已,如果夏树不在了,那他会怎么样?像八年前那样大闹一场?
他轻轻地抚过夏树的脸,小心翼翼地叫道:“夏树,你别不动,眨下眼也行!夏树。”他的手开始发抖,身体也跟着发抖。
如果夏树再也醒不来?不,夏树无所不能,一定不会抛下他。他静静地盯着夏树,耐心地等待夏树的反应,仿佛有只手捏着他的心脏,只要夏树没反应他的心脏就会被那只手捏碎。一时间他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错过夏树任何一个反应,过了许久夏树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他的心脏终于回归原位,长长吁了一口气,静静地陪夏树旁边。
时间无声地碾过,夜色渐深。安若再外面敲门叫道:“张春,收好了吗?可以走了。”
张春缓缓站起身盯着仍然一动不动的夏树,他知道夏树现在肯定很痛苦,从他紧蹙的眉头就能发现,但表面看起来却显得很平静,就像只是睡着做了噩梦一般。他的眉头也跟着拧成一团,缓缓走过去打开门,对门外的安若说:“对不起,今晚我们不走了。”
安若的作余光窥进门里,随即被张春有意无意地挡住,她立即回道:“没关系,反正晚上也不好走,我去跟我哥说明早再走。”
张春淡然地摇了下头说:“不用等我们了,你们先回去吧。”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安若关心地问道,仍不放弃地往门里瞥。
“没什么事,夏树有点不太舒服,没大碍。”张春婉言地表示别再追问。
安若安慰地一笑,读懂张春的意思,“那你们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帮忙地叫我们。”
张春点头,送走安若后,他又回到夏树旁边。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夏树的状况一点没有好转,他也越来越不安。他从来没见过夏树这种情况,甚至夏树不能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什么都被恐惧侵蚀殆尽,他的大脑开始变得混乱起来,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夏树再也不能醒过来,他用什么方法自我了断会来得比较轻松一点,但若是变成鬼也追不到夏树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春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来,连绵不绝,响过一遍又一遍。他被吵得不甚其烦,终于有气无力地捡起来,看也没看就按下通话键。话筒里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他反应了几秒才听出那是张春晓的声音,忙问道:“春晓,怎么了?”
“我……我哥他,他死了……”张春晓的声音和着哭泣一起传过来。
张春此时终于从浑噩中醒过来,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置冰窖。张春江他昨晚才见过,精神焕发的样子,怎么也不可能联想到才过一天就传来死讯。而张春晓的哭声又让他难受不已,那年他母亲去逝的时候,他一直没哭,而哭得最伤心的是张春晓。后来他问张春晓为什么一直哭,当时张春晓说了一句话他一直记忆犹新。张春晓说‘我帮你一起哭了’。
张春尽量稳住语气问道:“怎么……多久的事?”
“今天下午,冰箱漏电,我回家时他已经,已经……”张春晓的话再说不下去,听筒只传来嚎啕的哭声。
“现在在哪里?”张春急忙问道,张春晓只要一哭起来就很难停下来。
“二叔那里。”张春晓呜咽地回了一句。
“我等下就过去。”说完张春安慰了张春晓几句便挂断电话,驻立在原地。一边是张春江,一边是夏树他不知该先顾哪边,这种茫然无措让他一时忘记了去思考许多东西。
此时门外又传来几声急切的拍门声,就像是扫黄打非一样粗暴。他一下警觉起来,冷冷地问道:“谁呀?”
“张春,快开门。”
张春一愣,门外那句沉重肃然的话仿佛成了他脑中的一记闷响,半响转不过弯,卡在某个关键点。他缓缓移到门边,木然地将门打开。
张春江的目光从他脸上倏然而过,径直走进房间里,他的视线随着张春江的背影移动,然后陡然回过神来。
就在两分钟前他才得到张春江的死讯,而两分钟后张春江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强压下心底的惊恐,试探地问道:“春江哥,你怎么来了?”
张春江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撇着脑袋望着他,房间里只有就盏台灯,光线昏暗,他看到张春江的双眼一道寒光一闪而过,对着他裂嘴一笑。他立即眉毛一紧,随手抓起手边的台灯就朝张春江扔过去,大声喝道:“靠!你他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