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九天》夏未央93

3、第三章 灭门

　　九歌靠着冰冷的墙畔，冻得瑟瑟发抖，耷拉着脑袋思考要怎么离开黎府。
　　鼻尖忽然飘来一阵呛人的烟味，她抬头一看，一时愣在了原地。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华美的宅邸，冲天的火光打破了沉寂的夜色，映红了半边天空。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火，为什么一点人声都没有？
　　隐隐感觉到不祥，九歌忙钻出了草丛，也顾不得捡起落在一旁的包裹，拔腿就往正厅跑去。
　　“爹，娘，你们在哪……”稚嫩的童音猛然顿住，九歌的脸色变得惨白。
　　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和尸体被灼烧的焦味，曾经那些陪伴在她身边的丫鬟小厮们，都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或者脖颈，或者胸口，一道深深的血痕。
　　胃中一阵翻涌，九歌“哇”地张口吐了起来，一直到嗓间一阵腥甜，方才止住吐。
　　家仆们都被杀害了，那爹娘呢？
　　九歌开始地一具具地翻找尸体，强忍着恶心和恐惧，害怕得想哭。
　　火舌一直无情地舔舐着黎府中的一草一木，不断有烧断的横梁砸落下来，带起漫天的烟尘。
　　翻完最后一具尸体，九歌绝望地跪倒在已经变成一堆废墟的悠然居前。
　　家中下人，共一百一十二具尸体，无一人生还；悠然居已毁，爹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翎轩哥哥远在千里之外，偌大的黎府，只余下她一人，孤苦伶仃。
　　被火焰灼伤的双手捂住苍白的小脸，九歌放声痛哭起来。

　　“咦？居然还有个活口？”
　　身后传来陌生的嗓音，九歌身子一僵，慢慢回过身来，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直指着她的眉心。
　　持刀的蒙面男子打量着眼前这个浑身血污、狼狈不堪却神情倔强的小女童，狭长的双眸微眯：“倒是个美人坯子，杀了可惜，不若卖给牙婆，换些银子买酒好了。”
　　说着，刀锋一转，刀背狠狠地敲向九歌的脖颈。
　　电石火光之间，九歌心头转过千思万绪，旋即顺着刀背来势微微侧倾，减缓冲击，面上却摆出无比痛苦的神情，重重倒地，佯装已经被敲晕了。
　　那蒙面男子不疑有他，俯身拎起她，扛在肩上，抬脚便走。
　　九歌趴在那人的肩上，悄悄握紧袖口中黎翎轩送她的匕首，趁其不备，猛然出手，果断地扎向那人的心口，尖刀刺破肌肤的声音听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鲜血溅在脸上，温热而黏稠。
　　那蒙面男子一声沉闷的惊呼，狠狠地将九歌惯到地上，拔刀便要杀她，刀举到一半，便体力不支，栽倒在地，胸口插着的匕首，雪亮的刀刃大半都没入身体，鲜红的血沿着刀柄汩汩地流到地上，映红了刀柄上白玉石。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被摔得七荤八素，却依旧咬牙爬了起来的九歌，面容因为极度的难以置信和伤口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你……你……竟然……”一句话没有说完，就气绝身亡了。
　　九歌急促地喘息着，唇色惨白，想起自己兵行险招的举动，不由得觉得心有余悸。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首，方才握刀的手不停地颤抖，任她怎么控制都没法止住。
　　她杀人了！她，杀人了！
　　原来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原来生命是这么的脆弱易逝！
　　右手小指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九歌方才意识到，之前她扎下匕首时用力过猛，竟生生折断了自己小指的指骨。
　　钻心之痛唤回了她神智的清明，现在不是胆怯的时候，为了防止再遭其他蒙面人的毒手，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逃得远远的。
　　撕下一小幅裙摆将断指的关节处包扎固定，九歌强忍住胃中翻腾的恶心之感，翻过那已经死透了的蒙面人，从上到下搜了一遍，将找到的些许碎银和金疮药悉数纳入怀中。犹豫了一下，又咬牙拔出了插在尸体上的匕首，小心地擦拭干净，仍旧藏入袖中。
　　对着悠然居磕了三个响头，九歌强忍着泪水，一步一步踉跄着离开黎府。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昔日精致的亭台楼阁皆化作瓦砾废墟，那些熟悉的笑颜都变成了地上横躺着的一具具烧得焦黑的尸体。
　　赤红的火焰仍在黎府肆虐，那妖异的颜色深深映入九歌黑白分明的眸中，小小的手掌紧握成拳，稚嫩的面庞上浮现出孩童本不该有的隐忍和死寂。
　　前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能退却，不能怯懦！
　　收回视线，九歌毫不犹豫地走出了黎府大门。
　　夜色下，孩童的脊背挺直，神色坚毅。
　　此生，她誓要找出黎家灭门的幕后黑手，上百条人命，必让他血债血偿！
　　恨意都似流水，江湖几度春秋。梦里风叶舞高丘，独恍然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