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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别经年 ...

  •   东朝东都长公主府邸气氛凝重,所有的奴仆无一不低首凝眉,寂静如死水般的春夜传来东长公主急促而猛烈的咳嗽。随着一声惊呼“快请太医!”,每个侍奉的人紧张有序地忙绿起来,这慌而不乱的背后说明东长公主的病已非一时。众人没有注意到长公主府里多一人。赵宛池伏在东长公主的卧房之上,清亮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公主府内发生的一切。春寒料峭,依旧浓重的寒意化作她发丝上颗颗晶莹露水滑落,却无法拂去她心里的哀戚。赵宛池不明白,当初是刘鸢无情拒绝了她,亲自答应下嫁于王能充,为什么随后又要挽留她,再接着却又因为什么统帝所说的相思成疾抑郁重病,所有的一切从来都没有给过赵宛池机会去抉择。赵宛池忽然轻嗤一下,她有什么好抉择的,早在统帝胁王府安危逼她离开的时候就失去了。病房内的刘鸢早已没了公主的风华,泛着黄气的面颊深陷,毫无血色的双唇伴着一次次咳嗽颤抖,每次发病都会让刘鸢更加急迫,因为她心里放不下那个依旧没有消息的赵宛池。五年了,整整五年,一个又一个孤冷的黑夜只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离不开赵宛池,而如今的局面却能怪得了何人呢?待得一切恢复平静,已然子时。赵宛池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出现,而且又要以何种形式出现,依旧伏在砖瓦之上僵持不下。此刻的驸马府倒是与公主府的情况截然相反,一派安详。大家倒也见怪不怪,毕竟驸马英勇不凡,而公主却久病不愈,在统帝面前王能充也就是做做表面活,其一是因为他有自己要忙活的大事,其二是像刘鸢这种不检点的女人他瞧不上,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无法触碰的理由。王能充一点不在意公主府的情况,也不在意统帝的压力,因为这五年来他费尽心思地培养着自己的实力,一股到时候足矣倾覆东朝的实力。这样一个在东都再平凡不过的夜即将过去时,赵宛池终于咬咬牙,轻身落在公主卧房前的庭院里,月亮悬于西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整整自己的衣服,习惯性地捏了捏怀里的折扇往前迈出了步子。赵宛池颤抖的双手缓缓地推开房门,扑鼻而来的草药气息让她拧紧了眉,心底不由一沉。越过这道屏风就是那个人了,许是近乡情更怯,赵宛池停住了脚步不敢向前。被久病折磨的刘鸢早已清醒,她听到那声不熟悉的推门便在等待,但是怎么久久没有动静,虚弱地问:“何人?”赵宛池从来没有想到东长公主竟然会醒,当即就想夺门而出。东长公主因为没有得到回答只好费力地起身,而透过屏风的背影她怎么会认不出,她在梦里描摹了千万遍的背影。东长害怕这个身影又会消散不见,拼命起身怎料娇弱的身子重重地摔在床上,“宛池,是你,是你!宛池,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咳咳咳咳……”刘鸢一声一声的呼唤狠狠敲在赵宛池的心上,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要被刘鸢的咳声绞得粉碎。赵宛池就这样越过屏风,一步一步再次走进了刘鸢的世界,可是就在一个恍惚间赵宛池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红衣飘诀,她那幽深哀怨的一眼。
      离开白石镇一个月后,我与顾爷爷终于回到了天山脚下,景色依旧,许是因为春天正盛,万顷天地间满是茂绿,极目而去,我看到了早在山下等候的香橼。香橼自从接到赵慕卿平安归来的消息之后就日日行至天山脚下等待,当她看见慕卿朝她奔来的小身影时内心所有的担忧如释重负,蹲下身子将这个可恶的小魔王抱了满怀。香橼没想到的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还敢逃跑的人在自己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两只小手紧紧攒着她的衣袖,满满的都是委屈和懊悔。这一路上我和顾爷爷由南向北,风餐露宿,行过深山树林间也常常能看见辗转逃窜的流民,顾爷爷对我说如今的稳定也只是表象。我时而走着却也看着,看着烈日下辛苦耕作的佝偻身影,看着在市井尽力叫卖的大妈大爷,还有许多许多与小豆子一般大小的乞丐……我渐渐发现每个人都是如此努力地存活下去,他们无意间朝我扬起的笑意仿佛告诉我他们还有希望,也许那个希望就是我。此刻在香橼姐姐的怀里我只想好好大哭一场。顾遗风看着哭得满面通红的赵慕卿,神思放空,天山,一切都将从这里开始吧。
      哭得尽兴的我拉着香橼姐姐的手,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还没有喘上一口气,我的左脚脚踝一紧,接下来就是那种熟悉的血液倒流之感,一个眨眼间我已经被吊起挂在门前的梧桐树上。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又是大师父干的好事。天山老人四处寻找无果,后来收到顾遗风的书信得知赵慕卿平安无事后又急急赶回天山,一路上都在感叹自己师门不幸,就算当年顽皮的赵宛池也比不上这个康小世子,三天两头偷懒就算了,现在居然敢出逃师门,回去还不得好好收拾一番,否则自己颜面何存。这不,打定主意的天山老人立马行动,还没等自己的小徒弟进门就先教训了,可谓迫不及待。天山老人看着赵慕卿通红的小脸心里还不解气,继而抚着自己好不容易蓄起的长须,单手叉腰破口大骂起来,倒让一旁的顾遗风着实汗颜。香橼只求赵慕卿能平平安安的就好,教训什么的事情还是留给老人家吧,便引着初来乍到的顾遗风进了竹庐。我原以为大师父会教训我很久,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才能罢休,不料大师父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了。我长嘘了口气,闭上眼睛,总算安静了……其实,终究我还是很喜欢天山这个地方的,我离开不是因为我不喜欢练武,也不是闷得慌,相反我很享受。大师父教的东西我都有认真学习,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不想这样过我的一生。我不想顶着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耗尽自己的一生来完成所谓的“使命”。我只想当我简简单单的赵慕卿。正在我深陷沉思时,有人朝我走来,听脚步是生人!我警惕地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触及到她时化为惊喜。只见来人一袭素雅兰花襦裙,原本还带着稚气的面庞在这五年中脱变为如今的清雅怡人,最吸引人的是那如墨双瞳难掩的机敏聪慧。我兴奋地挥舞起手臂,大叫到:“素芯!”女子轻撩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嘴角的笑意说明来人正是当年幸免于难的相府四小姐——夏素芯。我忽得想起一件事,素芯不是应该在东都么,什么时候跑到天山来了?早已修炼成人精的夏素芯自然看穿了赵慕卿的心思,思绪回到了半月前的将军王府。前阵子王府上下被这个康小世子出逃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赵勋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出城寻找。直至那日收到天山老人的消息才安下心来。经过此事,夏素芯紧张之余也是哭笑不得,她虽有先知之能可也不是事事都能先知,细细思量一番终觉得这个调皮过头的小家伙会是个不安定的因素,所以夏素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也要去天山。夏素芯还没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便被赵勋请到了书房。从夏素芯迈进书房的那个瞬间,她惊觉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意料。赵勋时舒时紧的眉宇和食指不断敲打书案发出的韵律应证了她的猜测。赵勋抬头看看等候在一旁的夏素芯,又低头沉思起来,最终叹了口气,拍了下桌案,沉吟道:“素芯啊,什么都不要说,今夜你便起身去天山吧,王府自明日起会对外称你生病,而你和守真的婚事,老夫也是知道的,若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打算再给守真纳房妾。”说完,赵勋静静地等待着回应。而这番话让夏素芯更加确信王爷绝对比自己想象的知道得多。夏素芯很快出离了震惊,依旧是淡淡地带着笑意,柔弱却带着坚韧自信地点首应允。当夜,夏素芯在赵勋的目送下离开了东都,滚滚车轮,听不见老王爷的深深叹息。于是,远在东都的夏素芯就出现了赵慕卿眼前。“素芯,你在想什么呢?”我看到夏素芯一脸沉思的样子,不满得打断了她。夏素芯眯起眼,一副狡黠的样子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康小世子。嗯,个头长了不少,即使赵慕卿本人不知,但是眉宇间的将星豪气已然开始突显,就是叛逆了些。夏素芯较为满意地点点头,长势还算不错,但是脑子长了多少还有待推敲。我看着素芯一副要卖了我一般的神色,忽觉几分凉气,直觉得这个人可比大师父,婆婆和香橼难对付多了,而且还有顾爷爷,看来我将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而后的事情告诉我,那天的直觉果然没有错。自从再次回到天山,大师父,顾爷爷,素芯便展开了长达近十年的残忍行径。鸡鸣即起,同大师父练武,风雨无阻,午后随素芯识字读书,用过晚饭后还要跟顾爷爷学什么为将之道。这还不够,许是怕我再次出逃,医婆婆也加入其中,要我同香橼一起研习医理,三天两头喝药泡澡。这些惨无人道的行为美其名曰施教成器。其实他们大可不必如此,此番出逃让我开始意识到,无论我如何逃避,我都躲不过,时常想起那个叫商念羽的小女孩在崖顶哭泣的面容,让我明白我还太弱小,无力去抗争。既然躲不过逃不了,那就让我强大起来再争一番自己的命途。抱着这样的念头,挨过寒暑,日复一日。
      只是我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在我安心待在天山历练的时候,远方那个女孩记住了我的身影,也记住了“沐青”。商念羽此次的历险倒让望海阁觉得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回到望海阁的商念羽一改往日的贪玩,更加勤奋努力地练功学习。商念芸和商念岚一开始觉得挺好,但是很快她们发现这孩子对自己近乎苛刻,不允许自己一点瑕疵,只要一个招式不到位就惩罚自己练上上万遍,一个字写得不如意就耗费一天一夜反复誊写。最让人心惊的就是一次商念羽因为练琴时一个曲子如何都弹不好,她折磨自我的劲就上来了,不眠不休地弹着直到昏厥,吓坏了所有人。商念芸实在不解那个爱玩爱耍小聪明的人怎么变成这般,直到她看见商念羽腕间的小木串才明白,眼前这个孩子她是想活出两个人的分量。商念芸心疼地抚着那张泛白的小脸,羽儿,你不仅是要活出两个人,你是将要闪耀世人的天综公主。
      时间永远是独立于世的存在,也未想要为任何人停留,匆匆而过,一去九年,东统四十五年已然拉开帷幕。
      夏素芯今日同往常一般,在书房等待赵慕卿准备授课。今天该讲什么了?夏素芯不由觉得头疼,似乎该教的都教了,这些年慕卿的成长她是知道的。一开始她也以为康小世子就是个二世祖,平日里不好好学习,资质也很普通,曾经也对这个孩子失望极了。只是在一个夜晚,夏素芯发现了这孩子的秘密。她尤然记得,慕卿小小的身子在风雨里潇洒灵动,每一拳每一掌精准到位,一改白天的做派,同时嘴里喃喃有词,仔细一听竟然是那日自己所教的文章。自此之后,夏素芯有意加快了授学,发现依旧白日贪玩的康小世子能掌握好,夏素芯才觉得这个赵慕卿就是扮猪吃老虎。“素芯?你又在想什么呢?”夏素芯被赵慕卿的询问拉了回来,抬头一看不禁觉得晃了眼。来人身穿布织玄色短打,头发仅用同色的布条束在脑后,一双泛着笑意的桃花眼在透着英气的剑眉下熠熠生辉,朱红的薄唇似笑非笑地上扬着,高挺的鼻梁衬着泛红的双颊,九年过去了,曾经稚嫩的顽童已经成长为如今气质翩翩的佳公子,即使是粗布短衣也难掩其风采。夏素芯晃了晃脑袋,孩子长大了自己却老了,温柔中带些疼爱地说:“慕卿来啦,快坐下,今天我们来讲……”我翻开书,看看素芯,这个我视为亲人的长者,这些年来大家对我的关爱照顾我都明白,当初素芯为我来到天山,九年飞逝,岁月只添了越加动人心魄的智慧在她身上,我希望你们都能慢点老,还有我远在一方的亲人们。正当我回神之际,窗口多了个扑扑展翅的白鸽,我认得这是将军王府的通信鸽,有事情发什么?夏素芯一如往日般淡然地取过信鸽,纤细玉葱缓缓展开纸条,柳叶细眉却开始轻聚。看来是发生大事了,我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个声调问:“素芯,王府出事了么?”双手也无意识地捏紧,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夏素芯放下纸条,摇了摇头,略带担忧地说:“倒不是王府出事,是朝堂。”“朝堂?”我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王府就好。“皇上昨日下旨立二皇子刘习为太子,已经选定了良辰吉日要举行册封。”立太子有什么好担忧的,我还没来得及问,素芯解释道:“皇上却点名要你参加,并封你为太子侍读。”“什么?!我?”我太过震惊猛地起身,还一副难以置信地用手戳着自己的鼻子。素芯轻按眉心,点了点头道:“收拾一下赶紧启程,你离开王府十四载,该回去了。”我要回去了么?那个将要困住我的牢笼,我终将要回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一别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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